我的老家是農村的。聽村莊里的老人講:每個村莊都存在一名活犄角,他們的使命是為陰間工作。每當村莊有人壽命將至,活犄角便會接到傳命,負責將此人的亡魂接引到地府。
至于活犄角接引亡魂的方法大同小異,活犄角會一魂出竅,幻化為不起眼的小動物或者昆蟲之類的東西,接近將要斷氣之人,引魂接入地府。而作為活犄角有一點禁忌:不可把將死之人的消息透露出去,否則會受到嚴重的懲罰。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天機不可泄露吧。至于受到怎樣的懲罰,村里的老人說得含糊不清,也許只有活犄角自己才知道。
我們村莊不大,總共才三百多口人。村子里誰家出點事,不出半天全村人都知道了。我小時候在村莊是出了名的淘,屬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種。每天東竄西跑,想著法去找熱鬧看。這也不能怪我,那個時候不像現在。現在的小孩電視都不看,每天抱著手機玩的不亦樂乎。而我兒時村莊里連電視機都沒有,也就村長家有一臺收音機。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村莊里來回跑,尋找有意思的東西。
無所事事的我那天跑到二大爺家,尋思著去他家尋一些皂角玩。二大爺今年得有六十多歲了,小時候得了腦癱落下了殘疾,左胳膊和左腿都扭曲著,干不了些許活計。一輩子沒有討到媳婦兒,平日里靠我爸和兩個叔照顧著,日子過的很是清苦。院子里的皂角樹有些年頭了,每年到皂角接近成熟的時候,我都會爬上去摘上許多帶回家給母親洗衣服用。只有這樣爬樹,回家才不會被母親罵。
往常待我很好的二大爺今天卻有些怪異,看著樹上的我不發一言,時不時嘆一口氣,搖了搖頭回到了屋里。我也懶得想為什么,依舊一拽一個裝進自己的口袋。不時一會便將口袋塞的滿滿的,從樹上滑溜了下來。
“二大爺,俺回家了啊!”
我朝屋里喊了一聲轉身便欲回家。
“等會兒,先進屋里,我問你點事。”
我一腦子問號的走進屋里,找了個小板凳坐下;“咋了二大爺?”
“二小兒啊,再過個半個月鄰村的小學就蓋好了。到時候讓你爹送你過去上學認字去行不行啊?”二大爺說道。
“小學里有好玩的我就去,沒啥好玩的我就待在村里。”我想都沒想便說道。
“瞎說!上學校是去學習去了,是讓你玩去了嗎?聽大爺的,到時候好好的去上學,別整天就知道玩。要是讓我知道你不好好學習話,看我不讓你爹打你的屁股!”
我看著瞬間變臉的二大爺有些不知所措。
二大爺嘆了口氣:“你以后一定好好聽你爹你娘的話,別這么一直淘下去。咱們家往下就你這一根獨苗,你可得好好混知道不?”
“嗯~”我低下頭回應了一聲。
“二小兒啊,去村東頭你王叔家找房明玩會吧。我聽說那小子昨天剛從城里買了些炮仗,你不去跟他一起放去?”房明是村莊里為數不多愿意和我玩的小伙伴,我感覺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和我一樣淘。
我騰一下站了起來:“知道了二大爺,那俺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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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找房明去,去晚了估計你都聽不到炮仗的響了。”
“好啦,俺知道啦。”說完我便急不可耐的出了二大爺的家門,朝村東頭跑去。
路上邊跑心里邊嘀咕:有這好事房明居然不告訴我,這家伙有點不地道啊。
沒一會功夫便到了房明家的門前,我隔著柵欄向屋里喊道:“房明在家嗎?出來玩啊。”
等了約莫三四分鐘,正當我以為房明家里沒人轉身想走的時候,房明從屋里走了出來。
“你在屋里忙活啥呢?等你這么老半天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家沒人呢。”我滿臉不樂意的沖他說道。
“俺爹病了,今天早上到現在都沒起來,我求了俺娘好半天才讓我出來,你找俺是有啥好玩的東西嗎?”
“你還好意思跟俺要好玩的東西,你買的炮仗呢?拿出來一起玩,算是對俺等你這么長時間的補償。”
“炮仗?哪來的炮仗啊?俺家可沒有。”房明一臉迷惑的說道。
“你放屁,都有人告訴俺了,說你昨天從城里買的炮仗,現在你還不認。小氣鬼!”我憤憤的沖房明說道。
“沒有就是沒有,俺才不是小氣鬼!你在敢說俺是小氣鬼俺就揍你!”房明沖我揮了揮自己的小拳頭。
才兩天不見這小子還長脾氣了:“揍俺?看俺先給你點顏色看看!”我沖著房明肚子踹了一腳,轉身就跑。“先下手為強,知道不小氣鬼?哈哈哈。”
房明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朝我追了過來。我邊跑邊轉頭看他,沒注意腳下,被一塊凸起的小石頭絆倒,摔了個狗吃屎。正在我準備爬起的時候,地面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隨著一起晃動的還有道路兩邊的平房。我驚恐的看著從屋子里跌跌撞撞跑出來的大人,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具體晃了有多久,現在的我已經沒概念了。只記得我爸渾身泥土,把我從地上抱了起來,小聲的安慰我。趴在我爸懷里,我朝房明家的方向看去:房明家的房子倒塌了,塌的很徹底,四面墻沒有剩下一面,整塊房頂落在了地上。
地震過后,我們村莊倒塌了很多房屋。因為此事而失去生命的,除了房明爸媽,還有我那苦的二大爺。
很多年后,長大的我想起此事,不免感到一絲疑慮。如果當時二大爺讓我把房明爸媽都喊出來,不是可以避免這起禍事嗎?白天喜歡在皂角樹下打瞌睡的二大爺,為何那天卻一直待在屋子里?
其中緣由,也許只有活犄角才能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