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有許多大街,在其中一條大街那裝飾馬虎的住宅里,坐著兩位紳士。一位三十五歲左右,另一位四十五歲上下。
第一位是林峰,第二位是李文。
林峰的面容生動,表情豐富。乍一看,他比實際年齡年輕:寬闊白皙的前額顯得鮮亮飽滿,雙眸時而閃爍思想、情感和欣喜的光芒,時而陷入沉思,耽于幻想,此刻,他的目光幾乎似年輕人那樣富有朝氣。有時,這雙眼睛顯得成熟、疲憊、煩悶,將自己主人的年齡暴露無遺。雙目間甚至聚起三道淡淡的皺紋,那是時光和閱歷無法消泯的標(biāo)記。烏黑順溜的頭發(fā)披落在后腦勺和耳朵上,可鬢角上已有些許銀絲顯現(xiàn)。臉頰和前額,眼睛和嘴巴旁,依然保持年輕的色澤,可太陽穴和下頦周遭的膚色已呈黃褐色。
總之,根據(jù)這副面容,極易將人生階段猜透,青春與成熟的爭斗已然完成,此人已進(jìn)入其人生的另一半,他所經(jīng)歷的每一個人生體驗、情感和病痛,都留下了痕跡。唯獨他的那張嘴,在薄薄的雙唇難以覺察的變化中和笑容中,還保存著年輕人的、有時幾乎是孩童的那份純真。
林峰身穿家常灰大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
李文則相反,他穿件黑色燕尾服。白手套和呢帽放在身旁桌子上。他神色自若,或是說,他對周圍可能發(fā)生的一切,持漠然等待態(tài)度。
目光機(jī)靈,雙唇透著聰穎,黃褐色的臉龐,一頭修剪漂亮的花白頭發(fā)和一臉斑白的絡(luò)腮胡子,舉止溫和,言談持重,裝束得體——這便是他的外表肖像。
從他臉上,可以讀到不露聲色的自信和對他人察言觀色的了然。凡觀察過他的人都會說:“此人活得瀟灑,懂得生活,了解人。”倘若不把他歸于氣質(zhì)不凡、特殊的人群,至少也會將他列入生性質(zhì)樸的那類人。
他是人才輩出的A城人中的佼佼者,人們稱他為上流人士。是的,他屬于A城,屬于上流社會。很難想象,除了A城,他會待在別的什么城市里;除了上流社會,也即A城居民中聞名遐邇的最高層,他會待在別的階層里。盡管他工作纏身,私事繁忙,但你常常會在各家的大客廳里遇見他,早晨拜訪,中午宴會,夜間家庭晚會,最后便是牌局。他馬馬虎虎,平平常常,既非性格剛強(qiáng),亦非意志薄弱;既非學(xué)富五車,亦非不學(xué)無術(shù);既非信仰堅定,亦非懷疑一切。
不學(xué)無術(shù)或缺乏信仰,在他身上的表現(xiàn)形式為某種輕率而淺薄的否定一切:他對一切漫不經(jīng)心,從不真誠地接受任何事物,既不對它深信不疑,亦不特別偏愛入迷。與人交往,他懷著幾許嘲笑和懷疑,幾許冷淡和平靜,既不給誰以始終不渝的深情厚意,亦不與誰結(jié)下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他在A城出生,上學(xué),人到中年,西邊沒有到過比更遠(yuǎn)之地,北邊沒有到過更遙之處。因此猶如水滴中的太陽,在他身上反映出A城的整個世界,顯現(xiàn)出A城的全部實際、風(fēng)氣、生活方式、本性和工作——此乃A城的第二特性,別無其他。
關(guān)于其他種種生活,除卻城內(nèi)外各種報紙?zhí)峁┙o他的以外,他本人沒有任何概念和觀點。A城的激情,A城的觀念,A城年復(fù)一年的日常生活,其中包括惡習(xí)和美德,思想,事業(yè),政治,大概還有詩歌——他的生活便圍著這些轉(zhuǎn),不曾想從這個圈子里掙扎出來,因為他在此,為自己的本性找到了最奢華、最充分的滿足。
四十年來,他不斷冷漠地觀察著,看每年春天一艘艘擠滿旅客的游輪,如何啟航駛往城外;看四輪公共馬車,隨后是火車,如何在俄羅斯大地上駛過;看成群結(jié)隊的人們,如何“懷著天真無邪的心情”出游,去呼吸另一種空氣,去涼爽涼爽,去尋找感覺和消遣。
他從未感到有類似需求,也不認(rèn)為別人有此種需求,只是平靜而冷漠地盯著他們,盯著這幫異類,臉上的表情彬彬有禮,目光中卻在說:“隨他們便,反正我不去。”
他談吐樸實,隨意從一個話題轉(zhuǎn)到另一個話題;世上、上流社會和京城里出現(xiàn)的一切事情,他無所不知;倘若戰(zhàn)爭爆發(fā),他密切注視戰(zhàn)事的各種細(xì)節(jié);他熟悉新上演的歌劇,對夜晚有誰被殺一清二楚。他對京城每個名門望族的家譜、事業(yè)和莊園狀況、家庭丑聞如數(shù)家珍;他明察行政機(jī)關(guān)內(nèi)每秒鐘所發(fā)生的事,包括人事變動、人員升擢與獎勵;他知悉城里的各種流言蜚語、家長里短。總之,他對自己的世界了如指掌。
上午他滿世界轉(zhuǎn)悠,也就是奔波于各家的客廳,多多少少也是為私事和工作;晚上常常先是看戲,最終是在城俱樂部或熟人家里打牌,幾乎人人他都熟悉。
他打牌從不出錯,有出色賭徒的美譽(yù),因為他對別人出錯牌十分寬容,從不發(fā)火,而且顯得彬彬有禮,好像搭檔非但沒出錯,而且出了張好牌。此外,他既玩大賭注的,也玩小賭注的,既同高手玩,也陪任性的太太們一起玩。
他在建筑部門的工作進(jìn)行得不錯,在辦公室里干了十五年苦差使,執(zhí)行的是別人的設(shè)計方案。他機(jī)敏地揣度上司的想法,贊同他業(yè)務(wù)上的觀點,靈巧地在紙上體現(xiàn)各種方案。上司換人,觀點和方案亦隨之改變,李文在新設(shè)計理念下與新上司一起共事,依然聰明靈巧;他所服務(wù)過的董事長大人們都喜歡他起草的報告和呈文。
眼下,他在一位董事長手下?lián)?fù)一項特殊使命。每天一早,他來到董事長辦公室,然后去董事長夫人的客廳,實實在在地完成她委托辦理的幾件事情,而每到晚上,在約定的日子里,他必定按約去湊牌局。他有相當(dāng)大的職位、相當(dāng)高的薪俸,卻無所事事,清閑得很。
倘若允許鉆進(jìn)別人的靈魂,那么,在李文的靈魂里,沒有任何黑暗,任何秘密,往后也不會有任何難以猜度的東西,即使女巫們親自以某種更為美好的命運來誘惑他,或是將他如此執(zhí)著、如此精神抖擻所攫取到的東西奪走,也已無能為力。他步步高升,從五等文官升為四等文官,最后,又因長期而又卓有成效的服務(wù),以及無論在工作上還是在牌局上的“不倦努力”,他又擢升為三等文官,并保留原薪在某個不朽的常設(shè)機(jī)構(gòu)或一個什么委員會里拋錨泊港;在那里,任憑人類的海洋洶涌澎湃吧,世紀(jì)風(fēng)云變幻吧,民族和帝城的命運落入深淵吧,一切均將在他身旁一閃而過,直至中風(fēng)或其他打擊中止他的生命歷程。
李文結(jié)過婚,喪偶,并有個十二歲的女兒,用公費在貴族女子中學(xué)受教育,而他安頓好自己的事務(wù),過起了平靜而無憂無慮的老單身漢生活。
唯獨一樁事,擾亂了他的安寧,那就是因坐著不動的生活引起的痔瘡;對他而言,前景令人擔(dān)憂,他得暫時中斷此種生活,到什么地方的礦泉去待著。醫(yī)生曾這般威嚇過他。
“是否該穿上衣服啦:四點一刻!”李文說。
“是啊,該穿了。”林峰答道,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你在想什么?”李文問。
“是在想誰?”林峰糾正道,“一直在想她……想張薈彩……”
“還在想!嘿!”李文說道。
林峰開始穿衣。
“我把你拽到那兒去,你不心煩嗎?”林峰問。
“根本沒有:在那里和在周來家,不都是玩嗎?說實話,贏老太太的錢,很不好意思:張娜瞎吃自己對手的牌,而張欣要什么牌就大聲嚷嚷。”
“請放心,你不必為五元去行騙。兩個老太太收入達(dá)六萬呢。”
“我知道,這一切都將歸張薈彩吧?”
“歸她,她是親侄女。可何時才會到手哪!兩個吝嗇鬼,會活得比她長。”
“她父親好像也稍許有些……”
“不,全給他花光了。”
“花哪兒啦?他幾乎不玩牌的。”
什么花哪兒啦?那么女人呢?這通忙乎,這整個兒的呢?去年冬天,他在晚會上送給一套餐具便價值五千,可她連晚宴都忘了邀請他……”
“對,對,我也聽說了。為了什么?他去她那里做什么?……”
兩人笑起來。
“張薈彩的丈夫好像也給她留了些錢!”
“沒有,七千元進(jìn)項;這是她的零花錢。其實全靠兩個姑媽。哦,該走啦!”林峰說,“午飯前我還想上玫瑰大街走走。”
李文和林峰走在大街上,朝左右兩旁點頭,行禮,握手。“現(xiàn)在你在張薈彩那里待的時間久嗎?”
“和通常一樣,暫且還不攆我。怎么,感到寂寞啦?”
“不,我在想上周發(fā)來家是否趕趟?我倒并不覺得寂寞……”
“幸福之人!”林峰羨慕道,“倘若世上沒有寂寞無聊該多好!也許比抽頓鞭子還難以忍受?”
“勞駕,別作聲!”李文充滿迷信的恐懼將他制止,“還說些亂七八糟不吉利的話!身上長個痔瘡就夠我受的了!大夫們就知道把我從這里打發(fā)走,說是全是這坐著不動的生活鬧的,所有不幸就在于此!其實還有空氣:還有什么比這空氣更好的嗎?”他欣喜地嗅了口空氣,“如今我挑了個比醫(yī)還善良的人:他打算夏天用酸奶替我治病,要知道我長的是內(nèi)痔……明白嗎?那么你是出于無聊才上自己表妹家的?”
“自然啦,這還用問!難道你坐到牌桌旁不是因為無聊?人人都像逃避瘟疫那般在擺脫無聊。”
“你挑了服多么瞥腳的藥來擺脫無聊,天天一個樣:陪著女人說些無聊的空話!”
“你打牌,難道天天不一個樣?你是在牌局上躲避寂寞無聊……”
“哦,不,它可不一個樣:有個D城人進(jìn)行過運算,分出一副同樣的牌,千年才可能重復(fù)一回……還有手氣呢?牌手的性格、牌技、花樣呢?打錯牌呢?……不可能一個樣!可是,瞧,陪著女人斗嘴皮子,一個冬天又一個春天!今天,明天……瞧,這一套我可不懂!”
“你不懂得美,這有什么法子?有人不懂音樂,有人不懂繪畫:這是自己家族的智力不發(fā)達(dá)……”
“對,確實是自己家族的原因。瞧我的局里,有個陳晨,當(dāng)個副手:此人不論對官太太還是女仆全糾纏不休,一個也不放過,當(dāng)然,全得有幾分姿色。對她們說恭維話,獻(xiàn)殷勤,送糖果,送鮮花,難道他智力發(fā)達(dá)?”
“我們不談這話題,”林峰說,“不然我們倆又將鉆牛角尖,差點動起手來。我不懂你的牌藝,你有權(quán)稱我外行。可是,關(guān)于美,你也別硬要大發(fā)議論。任何人都按自己的方式欣賞繪畫、雕塑和女性那鮮活的美;你的那個陳晨這樣欣賞,我那樣欣賞,而你怎么也不欣賞——那隨你便!”
“你同女人們玩牌的,我見過。”李文說。
“是,我玩牌,那有什么?你也玩,并且差不多老贏,可我老輸……這有什么不好的?”
“是啊,張薈彩是個美人兒,而且還是個有錢的、打算出嫁的姑娘:娶她吧,萬事總該有個結(jié)局。”
“是啊,萬事總該有個結(jié)局,而無聊又該開始!”林峰若有所思地重復(fù)道,“可我不要結(jié)局!請放心,她們不會將她許配給我的!”
“那么,依我看,就沒必要再來往了。你簡直就是個唐璜!”
“不錯,是唐璜,一個無聊之徒:依您看,是這樣嗎?”
“可不是:那依你看,他是什么?”
“哦,那么拜倫、歌德,還有一幫畫家、雕塑家,全是無聊之徒了……”
“難道你是拜倫或是歌德不成?……”
林峰惱火地扭過臉去不看他。
“唐璜主義在人類中同樣是堂吉訶德式的行為:還更深刻些;這種欲望還更有天賦些……”他說。
“既然是種欲望,那就結(jié)婚吧……我對你說……”
“嗨!”林峰幾乎絕望道,“要知道,結(jié)婚可以一次、兩次、三次:莫非我就不能像欣賞雕像之美那樣,去欣賞美嗎?唐璜首先享受到的是美學(xué)上的此種欲望,但很粗俗;作為自己時代、教育和風(fēng)習(xí)之子,他沉溺其中,超過了此種崇拜的極限,再沒有別的。嗨,我同你有什么可說的!”
“倘若不想結(jié)婚,那就沒必要再去。”李文淡漠地重復(fù)道。
“你聽我說,在某種程度上你是對的。我首先想說,我的迷戀永遠(yuǎn)是真誠的,沒有預(yù)謀,這并非追逐女性,請你永遠(yuǎn)明白。當(dāng)我的偶像哪怕有一個細(xì)節(jié)接近理想,我的想象力立刻會將她塑造為一個理想中的人物,其余部分則由我自然而然地加以補(bǔ)充完善,于是便出現(xiàn)幸福的理想、家庭的理想……”
“瞧你,那就結(jié)婚吧……”李文說。
“等等,等等,從未有過一種理想能待到婚禮前的:它失去光澤,消失,而我則離去,變得冷漠無情……想象力創(chuàng)造什么,具體的分析便將其毀壞,猶如紙糊的房子。或者是理想不待我冷靜下來,便離我而去……”
“可畢竟你還是每天同女人待在一起,閑聊啊!……”李文搖搖頭,固執(zhí)地強(qiáng)調(diào)道,“就譬如今天吧,你還有什么可說的?如果她們不讓她嫁給你,你還想從她那里得到些什么?”
“那我也問問你:你想從她姑媽那里得到些什么?你得了什么牌了?你是贏是輸?難道你上那里是想把那份六萬元的進(jìn)項全贏過來?你是去玩牌,還是去贏錢……”
“我沒有任何打算:我這么做是因為……因為……為了找樂趣。”
“是因為……因為無聊,你要知道,我才是為了找樂趣,同樣也沒有什么打算。至于我如何欣賞美,你和你的陳晨無法理解,你和他都別介意——那就齊了。要知道,有一種人對強(qiáng)烈的情欲異常崇拜,而另一些人對此種需要一無所知,并且……”
“強(qiáng)烈的情欲!情欲這玩意兒可是影響生活。需要勞動——只有事業(yè)才是擺脫空虛的一劑良藥。”李文莊重道。
林峰停住腳步,攔住李文,惡狠狠笑著問:“事業(yè)?什么樣的事業(yè),請說說,這倒挺有趣!”
“什么什么樣的事業(yè)?工作啊!”
“難道這也算事業(yè)?請告訴我,除少許例外,工作中有哪項事業(yè),離了它是玩不轉(zhuǎn)的?”
李文驚訝得吹了聲口哨。
“你瞧!”他說,朝自己四周望了一眼。“就是他!”他指著一個警察局的小官吏,此人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朝一邊盯著。
“你去問問他,”林峰說,“他為何站在這里,那么專注地望著是在等誰?等位將軍!他都不瞧我們一眼,因此任何一個過路人,都可以把我們的手帕從口袋里掏走。難道你以為你的幾張公文紙便是事業(yè)?關(guān)于事業(yè),我們不必再多費口舌,告訴你吧,說實話,當(dāng)我在我的畫上涂鴉時,當(dāng)我在鋼琴上亂彈一通時,甚至當(dāng)我為美貌所傾倒時,我才干得更歡……”
“除了美貌,你在自己表妹身上還找到什么特殊之處?”
“除了美貌!哦,這就是全部!其實,我對她知之甚少:美貌加知之甚少,便將我吸引過去……”
“天天在一起,怎么還會缺乏了解?……”
“了解不多。我不知道在她嫻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什么,不知道她的過去,也無法猜測她的未來。她是個女人還是個洋娃娃,她在過著這樣的生活還是在假裝如此生活著?這都折磨著我……你看,”林峰接著說,“看見這個女人了嗎?”
“是那個胖胖的、帶著包袱爬上出租馬車的女人嗎?”
“是啊,還看見那個從四輪轎式馬車的窗戶朝外張望的女人了嗎?以及從街角拐出朝我們走來的那個姑娘?”
“嗯,那又怎么啦?”
“你匆匆一瞥便能從她們臉上看出某種或關(guān)切,或憂傷,或歡愉,或思索,或無拘無束的跡象:總之,那是運動和生命。不過稍稍需要選配一把鑰匙,才能說出這個女人有家庭和孩子,就是說有過昔日的生活;而那邊那位看得出充滿熱情或是顯露出活生生相愛的跡象,就是說她擁有今天;而這邊這位,年輕的臉上透著希冀,心中的愿望暴露無遺,預(yù)示著她那并不安定的未來……”
“是嗎?”
“是啊,到處都有著某種生氣蓬勃、要求有所作為、創(chuàng)建功績、期望生活、呼喚生命的跡象……可在張薈彩那里,這一切全沒有,什么也沒有,空空如也!甚至沒有冷漠,沒有寂寞,想訴訴苦,說一句曾經(jīng)有過真正的生活但給毀了,也不可能!她容光煥發(fā),容貌出眾,但既無所求,也無奉獻(xiàn)!因此,我對她一無所知!而你對我去打牌還驚訝不已。”
“你早告訴我這些,我就不會驚訝了嘛,因為我自己也是這種人,”李文說,突然停住腳步,“去我家里,不去她那兒……”
“你家?”
“是啊,我家!”
“怎么,你想顯示美貌?……”
“我將顯示寧靜安逸,并為此感到滿足;其實她同樣……這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與你是毫無關(guān)系,可她確實很美,美如天仙!”
“那就結(jié)婚算啦,倘若不想或不能結(jié)婚,就打住,料理事業(yè)……”
“你先著手吧,你可以把藐視死板的活生生的智慧和充滿熱情的靈魂,投入到事業(yè)中,并指出如何把精力用于某種事業(yè)上,什么值得奮斗;而讓自己的紙牌、拜訪、招待晚會和工作全見鬼去!”
“你本性真不安穩(wěn),”李文說,“缺乏嚴(yán)格的管教和艱苦的磨練,因此便瞎胡鬧……還記得嗎,你的唐靜在世時,你曾說過……”
“唐靜!”他輕聲重復(fù)道,“這是我心頭唯一的一塊重石,在這美好的印象和短暫的迷戀中,請別妨礙我對她的懷念……”
他嘆了口氣,兩人默默走到一條胡同,走進(jìn)一座貴族宅邸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