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喜宴

公交公司宿舍，譚華媽媽使勁兒的敲著樂仁家的門：“樂仁媽媽，樂仁媽媽，快出來，有你家的掛號信，快拿印章出來。”

“來了，來了”樂仁媽媽圍著圍裙跑了出來，沾滿了白面的手上捏著一枚印章。

郵遞員一本正經的讓樂仁媽媽簽字蓋章后，才露出笑臉，從車筐里的郵袋中掏出一個大大的信封：“恭喜你啊！你家孩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北師大，好學校啊！”

“啊！考上了？樂仁考上了？”樂仁媽媽激動的把信封緊緊的捂在胸前，手上的面粉沾的滿身都是。

“是啊，樂仁考上大學了。恭喜你啊，樂仁媽媽，你可熬出來了。”譚華媽媽拍著樂仁媽媽的肩膀。

“是啊！這孩子一直不用心學習，我還以為長大只能接他爸爸的班呢，誰知道……這孩子懂事兒了！那天他自己做了飯等我回家，抱著我說：媽媽，你放心，以后我會好好學習，讓你看看兒子真正的實力。我就知道，我兒子懂事兒了。你說，他是不是很懂事兒？”

“樂仁媽媽，樂仁當然是很懂事兒的。從小到大這孩子都懂事兒，見著誰都打招呼，除了學習成績，哦～成績也挺穩定的。這不，臨考試用了用功，就考上大學了。我早就說了這孩子你不用著急，怎么樣？不聽我的話，瞎著急了吧？……”

兩個女人站在院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到動情處還會抹把眼淚，這動靜很快就把院子里的鄰居都驚動了。于是院子里很快充滿了恭維和道喜聲，至于今夜有多少家會傳來訓斥聲，誰家的小伙伴會一瘸一拐的把樂仁恨之入骨，誰知道呢？誰又在乎呢？

反正樂仁是不在乎，這么多年了，也該把積累的仇和冤報回去了。此刻的樂仁正在大汗淋漓的干活。大熱天，東柏村的一眾小伙伴，一個不少的在樂仁和樂山兩位長輩兒的指揮下工作。

“二蛋，你怎么又把口罩給摘了？戴上！熱？就你熱？大家都戴著口罩，就你嬌氣。這是必須的勞動保護措施，懂嗎？不聽指揮以后不帶你出去。”

“建剛，慢點，油漆要刷均勻。”

“大寬，把印好的都涼到外面去，干透了再收。”

……

村委會的院子平時都空著，這么寬大的地方樂仁毫不猶豫的給征用了。原本村長還想說點什么，樂仁一句：算村里入了一股，分紅時給錢。村長馬上拿鑰匙開門，張羅著搬桌子去了……

柏鄉商貿公司的手續很快就辦下來了，一塊錢一股，總股本一萬股。村里人零零碎碎的股份加一起不到一成，奶奶把棺材本都掏出來占了一成，大伯家的股份占了一成，不過錢是樂仁墊上的，樂仁又給了村委會半成只能分紅的干股，最后是樂仁占據了66%的股份，以及91%的表決權（含奶奶、大伯和村委會的表決權），絕對控股柏鄉商貿公司。

柏鄉商貿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從石門服裝廠低價購進的1500件汗衫加工成文化衫。樂仁帶領著東柏村的年輕人，在紙上描出字，然后用剪子或者刻刀把字鏤空，然后蒙在汗衫上，刷上油漆，解開紙后，各種筆體的字跡就印在汗衫上，一件文化衫就做成了。

樂仁負責在紙上寫字畫圖。

前世的樂仁高考失利，后悔不已，沒事兒就在紙上寫寫畫畫，倒是練出了一筆好字。到帝都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給超市寫海報，為了寫好海報，樂仁除了海報專用的pop字體，其它各種字體都下苦功練習過，包括海報整體的設計，花邊的搭配，卡通圖案的繪制都是提筆就寫，一氣呵成。要不是工資太低，樂仁都喜歡上這份工作了。

第二道工序是秀梅領著幾個心靈手巧的小姐妹或剪或刻，把紙上的字體乃至繪畫鏤空。北方農村本來就有剪窗花的習俗，誰家的閨女要是不會，都不好說婆家。用刻刀的幾個則是前幾年到縣里的作坊刻過一陣年畫，對于一些繪畫以及細節上的鏤空，刻刀無疑更方便一些。于是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兩個組，相互之間暗自較勁兒。

第三道程序就簡單了，把衣服鋪平，底下墊上紙板，上面蓋好紙樣，固定好了刷上油漆，然后解開紙樣晾干就行。倆人一組，相互配合好了，還是挺快的。

“樂仁，電話。”村長從村辦室里探出頭喊到。

樂仁進屋拿起電話：“喂”

“樂仁，你考上了，考上大學了，趕緊回來，通知書寄到家里了。”媽媽激動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聲音超大，樂仁把話筒移開了一點：“通知書到了？是北師大的錄取通知書嗎？”

“是，北師大，英語專業。你被錄取了。”媽媽的聲音依舊很大。

“好的，媽媽，我知道了。我盡快回去一趟”

樂仁掛掉電話來到院子里，滿院子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兒，抬起頭看著樂仁。

“樂仁，真的考上大學了？”樂山的聲音有點顫。

“嗯，考上了！”樂仁重重的點了點頭。

“喔～考上了！樂仁叔考上大學了～”滿院子的人歡呼著跑了個精光，拖長的尾音順著街道向四面延伸

“樂仁叔考上了～考上大學了～”

當天夜里，東柏村的長街上擺了長長的一溜酒席。鎮上供銷社的酒都被東柏村搬空了，臨近的幾個村里，沾親帶故的都來道賀，即便是來看熱鬧的，也可以隨意坐下喝幾杯。

女賓主桌上，大娘和幾個本家陪著奶奶，參加酒宴的每個人要都擠過來說幾句恭喜的話，敬一杯酒，奶奶自然是沾沾嘴唇就行。

男賓主桌上，大伯高興的不用人敬，自己端著酒杯找人喝，攔都攔不住，開席沒一會就被架走了。

剩下的目標人物只有樂仁了。別人敬酒，奶奶可以沾沾唇就放下，樂仁就得拿出點誠意來了。沒一會兒，樂仁的酒就喝了七八分了。原本樂仁的酒量算是還不錯的，可是架不住人多啊！

酒意上涌的樂仁突然感覺到腦袋里那一絲涼意開始旋轉起來，接著速度慢慢加快，隨之而來的是頭部的溫度開始下降，就像是把頭伸進了冰箱一樣涼爽。接著已經有的七八分酒意很快就被驅散，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起來。

“樂仁，你怎么躲到這里？快來，大伙兒都等著你呢！”

樂仁晃晃腦袋，再次端起酒杯，開始回敬大家……

夜色深了，一片杯盤狼藉中，嬸子大嫂們開始收拾碗筷桌椅。不時在桌子底下，凳子旁邊，找到一個喝的不省人事的醉鬼，引起大家一陣哄笑，紛紛叫喊著，讓家里的女人來領當家的。

樂仁一個人坐在房頂上，望著漫天的星斗發愣，喝了一晚上酒，樂仁居然沒一點醉意。

自從腦袋里的那一絲絲涼意開始旋轉起來，樂仁喝下的酒就像一道火線，火辣辣的順著食管往下流，流到胃里后火線開始旋轉起來。

樂仁能感到這團旋轉的火熱和頭部旋轉的涼意是同步的。隨著酒越喝越多，胃里那團火熱也越來越大，對應著旋轉的那團涼意也慢慢變得更強烈起來，似乎要壓制胃里的火熱。兩者斗了個不分上下，但是樂仁卻酒意全無。所以樂仁全程頭腦清醒的感受著每一杯酒，每一句話，感受著東柏村，感受著柏鄉對自己的期待和羨慕。樂仁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應該加點新的目標，比如，為親人、為家鄉做點事情。而不僅僅是為帝都的戶口，和自己的存款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