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戈看上去像個白面書生,白淨(jìng)的臉架了一副眼鏡,一點也沒有兇惡之相。見到軍武,他大概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wèi)難以掩蓋了,所以露出了一副哆哆嗦嗦害怕之極的樣子。
“李文戈,我是市輕工局覈查組的組長軍武,這一次,我們本來是找你外調(diào)談話,瞭解情況的??上?,是你讓這次外調(diào)談話變成了審訊。這是爲(wèi)什麼?你知道嗎?”
“文戈該死,文戈該死!”李文戈在下面哆哆嗦嗦的顫抖著,“都是我,害怕罪行敗露,所以動了邪念,想殺人滅口。”
“哼哼,你倒是狠毒的要命,不過,可惜碰上了專政機關(guān)的鐵拳頭。我問你,文戈中,你在市輕工局任工宣隊副隊長組織抄於書記家時,爲(wèi)什麼做了僞證?”
“因爲(wèi),我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怕受到法律制裁,所以才掩蓋了真相。”李文戈竟然痛快地說出了心裡話。
“你掩蓋了哪些真相?”
“打於奇時,我本來在現(xiàn)場,卻編造說自己提前回來了。”
“於奇遭受毆打致死,到底是哪個下的手?”
“這,這……”聽軍武問起這個問題,李文戈顯得猶豫不決了,結(jié)巴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來。
“說!”軍武拿起旁邊的驚堂木,拍了一下,果真震的李文戈嚇了一跳。
“如果我說出實情,你們不會難爲(wèi)我吧?”李文戈小聲地問道。
“我們這一次來,就想搞清楚真相,只要你實事求是介紹情況,我們怎麼難爲(wèi)你?說,講實話!”
“嗯,嗯……事實是,於奇的死與我們專政隊抄家沒有關(guān)係。”李文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
“胡說!”此時,擔(dān)任記錄的沈英發(fā)怒了,她斷定這個李文戈是在推卻責(zé)任,就警告了他一聲。
“這……”李文戈看看沈英發(fā)怒的樣子,不敢吱聲了。
“讓他把話說出來?!避娢涮嵝蚜艘幌律蛴ⅲ灰驍嗨?。
“事實是這樣:那天我們?nèi)コ?,引來了很多的羣衆(zhòng)觀望。其中有一個戴紅袖章的紅衛(wèi)兵,他好象與於奇平時不睦,見我們?nèi)コ遥托覟?zāi)樂禍地罵於奇:‘你這個走資派的狗崽子,今天不得瑟了吧?’於奇聽這個紅衛(wèi)兵罵他,就回敬了一句,‘我就算是狗崽子,也比你這個扒女廁所的流氓強。兩個人都很激動,三說兩說就推推搡搡動起了手,眼看那個紅衛(wèi)兵就要吃虧了,這時,突然間有個大人提醒他,‘嚮明,用鞭子抽他!’果然,那紅衛(wèi)兵就抽出了一條掖在腰裡的鞭子,他甩起來往於奇身上一抽,廳奇立刻就倒在了地上。這時,人們就喊著口號涌了上去,拳打腳踢……唉!罪孽啊!”
“胡說!”聽到這兒,沈英不知道怎麼又動怒了,“一鞭子下去能抽死人嗎?”
“我也不敢說於奇就是這一鞭子抽死的??墒?,衆(zhòng)人拳打腳踢,也不至於讓他那麼快就死了啊?”李文戈說著自己的理由。
咦?!聽到這兒,軍武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在政工科與朱科長閒聊時聽了講的一件事,文戈武鬥時,鎖陽市的兩個派別將槍炮都用上了,但是這些槍炮到戰(zhàn)場上並不實用,因爲(wèi)一見槍炮,對方都會事先躲避起來??墒怯幸粋€人,拿了一條不起眼兒的鞭子,在交戰(zhàn)時向?qū)Ψ匠槿ィY(jié)果一鞭子抽死一個,連對方都奇怪,這是什麼秘密武器,這麼厲害?後來,朱科長讓劉師傅、軍武兩個人猜,兩個人都猜不出。朱科長就揭了謎底,原來,鞭子稍上面纏了一個小鋼珠,那顆鋼珠十分隱蔽,不知道的人根本就想不到??墒?,就是它,隨著鞭子的慣性抽在人身上,卻能發(fā)揮極大的殺傷力,如果那顆鋼珠打到人的腦袋上,基本上就是當(dāng)場斃命。難道,那個紅衛(wèi)兵的鞭子上纏了鋼珠?軍武這麼一聯(lián)想,就推測出,李文戈的話倒是有幾分可信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於奇是讓那個紅衛(wèi)兵一鞭子抽死的,而不是專政隊員們打死的。
這個結(jié)果,於書記能接受嗎?
可是,這是事實??!
“當(dāng)然,沒有這次抄家活動,於奇也不可能與那個紅衛(wèi)兵辯論,也就不會失去生命。對此,我深感罪惡深重!”
“嗯……”聽到這裡,軍武點點頭,接著又問,“當(dāng)時,於奇被鞭子抽倒時,有哪些抄家隊員衝上去參加了毆打?”
“據(jù)我記的,有李學(xué)義、周橫、張之爲(wèi)、趙小樂、還有兩個女的,是制毯廠的湯紅衛(wèi)、向東方。不過,她們兩個人基本都靠不上前。因爲(wèi)那四個男人打得很兇?!?
聽了李文戈的供述,軍武腦袋裡迅速地過著電影,想想那十二個抄家隊員裡有沒有這幾個名字,可是,想了半天,竟然一個也沒想起來。那麼,辦案號稱嚴謹?shù)纳虼簌i,怎麼就單單漏掉了這幾個最關(guān)鍵的人物呢?
軍武覺得這些問題回去再查一下,會找到答案的。就示意沈英,可以了!
沈英立刻將自己記錄的供詞向李文戈宣讀了一遍。
“聽清了麼?”軍武問李文戈。
“聽清楚了?!崩钗母挈c頭。
“這些內(nèi)容,你承認都是出自你口吧?”
“我承認?!?
於是,接下來,李文戈在供詞上簽字畫押,蕭玉紅往上面蓋了縣公安局的章。一份艱難取得的證詞就形成了。
審訊結(jié)束,軍武心裡十分興奮,他不敢說這個案子的真相被查清了,但是,起碼,這次出門外調(diào)的目的達到了。回去之後,以此線索再做做工作,也許還會有什麼更加重要的發(fā)現(xiàn)呢!晚上,軍武懷著感激的心情,邀請蕭玉紅和她的同事參加了自己的答謝宴會。在酒桌上,除了吃、喝,軍武還向這些公安一線的專業(yè)人員探討了這個案子如何定性的問題。
“我看,十有巴就會定那個方向明故意傷害罪?!笔捰窦t說。
“如果當(dāng)時他不滿十四周歲,或者可以定爲(wèi)失手,誤殺?!绷硪粋€公安說。
“其實,在不能斷定那一鞭子就把於奇抽死的情況下,也可以定爲(wèi)專政隊員與方向明合夥傷害,讓他們共同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币晃焕瞎踩藛T最後說道。
“一鞭子將於奇抽死,只是一種可能,現(xiàn)有證據(jù)不能肯定。但也無法否定。我看,你這說法有道理?!避娢渥聊チ税胩?,覺得這麼定性比較合理。但是他不懂法律,實在是不敢亂說。不過,這一場非正式的討論,拓開了軍武的思路。答謝之後,軍武又口述了一封感謝信,讓沈英用毛筆抄寫在紅紙上,準(zhǔn)備第二天送到縣公安局去。
剛剛做了這件事,服務(wù)員來喊:“軍武,沈英,電話!”
軍武讓沈英去接,沈英去了,馬上又回來,告訴軍武:“是於書記從家裡打來的,他讓你接?!?
哦,於書記的電話,自然自己要接了。軍武顧不得腰疼,連忙衝出了房間。
“於書記你好,我是軍武?!?
“軍武,聽說你和沈英捱打了?”於書記上來就問。
“沒,沒有哇!”軍武矢口否認。
“什麼沒有?縣委書記都告訴我了。難道人家會對我撒謊?”於書記嚴厲的說道。
“對不起,於書記,我們不想讓你擔(dān)心?!?
“呵呵,軍武啊,我原來想,這不過是一樁案子,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大的風(fēng)險。軍武啊,你和沈英辛苦了!我向你們表示慰問?,F(xiàn)在身體怎麼樣?”
“縣公安局的同志對我們很關(guān)心,及時送縣醫(yī)院進行了治療。除了腰有點兒疼,沒事兒了。於書記不必擔(dān)心?!?
“唉呀,我早就告訴趙部長給你配備幾個男助手??墒?,一聽說是搞覈查,誰也不願意來。這不,果然讓你吃虧了?!?
“於書記,沒事兒。你挺忙的,別總把這事兒掛在心上。”
“這麼大的事兒,我能不掛在心上嘛!軍武,你聽著,我告訴你,明天我派那輛上海轎車把你們兩個接回來。你不要推辭。”
“於書記,那是你們局領(lǐng)導(dǎo)的車,我們怎麼敢坐?千萬別……”
“明天這輛車一早出發(fā),你倆就在縣招待所等著啊!”說完,於書記放了電話。
“哈哈,太好了!明天,我們坐上小轎車,夫妻雙雙把家還嘍!”一直在旁邊聽電話的沈英聽到這兒,抱著軍武歡跳起來。
第二天一早,上海轎車就從局裡出發(fā),中午便趕到了縣城招待所。
軍武和沈英來到局裡,於書記和白書記正在守衛(wèi)室等候。當(dāng)時手機還沒普及,司機只是在縣招待所打長途電話告訴自己午飯後出發(fā),兩位書記在守衛(wèi)室不知道等待了多長時間呢!
軍武看到兩位書記等待,就急於彙報外況,哪知道於書記卻連連說:“不急不急”,軍武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不再提及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