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火了,跑到蘇應麟身后,一躍跳上他的背,勾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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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背我!在家的時候舅舅一直背我玩的!”
蘇應麟好脾氣的嘆了口氣,雙手勾起十四蕩在兩側的腳,把背上快要滑下來的人往上提了提。
“那我背你回房,你再去睡一會兒。”
“不要,我要去集市!舅舅就這么背我去街上買糖的。”
“那我背你去,你是不是就認我這個小舅舅?”
“看你能不能讓我滿意再說咯~”
蘇應麟好笑的搖了搖,語氣態度完全是長輩寵小輩的溫柔。
十四收緊手上的力道,把臉深埋在前者脖頸里,隨著走路上下蹭,近距離的接觸卻讓他覺得離目標更遠了。
“蘇應麟,你干嗎非要當我舅舅?”
“我本來就是你舅舅。”
“你可以選擇不當啊。”
“如果有選擇,你以為我愿意照顧你這么調皮頑劣倔強好勝心又強的小鬼。”
“我可以給你選擇,你可以不做我舅舅。”
“這從出生就決定了,沒的選擇。”
“我說有選擇就有選擇,除非你不愿意選。”
“唉……”蘇應麟輕輕嘆了口氣,在一戶農家前停下腳步,“看見柵欄里的小豬了嗎?它從生下來就注定將來要被賣到肉攤,給這戶人家換來生存的糧食。它也不想,可是它沒有任何選擇權,周圍是半人高的柵欄,屋里還有臥床的老人和牙牙學語的嬰兒,等著它一點點長大,直到可以賣錢為止,男主人是絕不會放它走的。”
“……”
“還要去集市買糖嗎?”
十四搖了搖頭,乖乖的伏在蘇應麟的背上,雙眼盯著柵欄里的那頭豬仔,不出聲了。
“老巫婆!!!!”第二天一早,十四就踹開了藍彤彤的房門。
“喂,我是女孩子誒~就算你小,也是男的啊!你怎么可以這樣闖進人家黃花閨女的房間啊!!!”只穿了一件稀薄單衣的藍彤彤坐在梳妝臺前,緊張的拽緊了衣襟,取過床上的外衣趕緊披上。
“誰稀罕你的小籠包啊!我要問你借錢!”
不一會兒,一聲獅子吼響徹月下山莊上空。
“滾—出—去——”
十四只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自藍彤彤嘴里噴出,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司馬金的床上,額頭敷著一袋冰塊。
“女人是最可怕的動物,尤其是她們生氣的時候~”司馬金悠閑的削著一只蘋果,坐在床邊道,“別看她們平時對你百依百順體貼細致服務周到,一旦你觸犯她們的禁忌,再乖巧的綿羊都能馬上變母夜叉,像藍彤彤那種本來就是母夜叉的就直接升級為宇宙終極毀滅達人了。”
刷——司馬金刀鋒一偏,半個蘋果飛了出去。
十四縮了縮脖子。
司馬金干笑著轉過頭來,“不好意思,我再幫你削一個。”
十四探頭看了一眼地上,到處是蘋果的殘骸,敢情這人是根本不會削。
“司馬大哥,我想問你借錢!”
“我暫時還沒開錢莊的打算。”
“司馬大哥~”
“叫什么都沒用。我這輩子只負責收錢!”
“司馬大哥~我在這里沒有熟人,只認識你和老巫婆,你不幫我的話就沒人能幫我了~”
“那你告訴我你借錢要干嗎?”
“我不能說。”
“我做人其實很簡單,一個消息一份價,我是這樣賣,也是這樣買。昨天張三問我李四有沒有痔瘡?”
“我去問!”
……
“王五想知道圓空大師看到春宮圖會是什么反應?”
“我去!”
……
“前天趙六問我那個叫小翠的侍女身材怎么樣?”
“我去!”
……
“哦,對了,那個王五說還想做一個社會調查,統計一下男女老少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看到春宮圖會是怎么樣的態度?”
“我去!”
……
“最近有人刁難我,問我竇劍癡那柄劍上的劍穗是什么來歷,我要是答不出,就要給他一百兩。”
“我去!”
“喂——”
一溜煙十四跑進了對面的房間,這回司馬金慌了。他本來只想讓十四知難而退,這江湖上誰都知道竇劍癡那柄劍的劍穗是他老婆生前給他做的,竇劍癡因為愛劍而忽略了病重的老婆導致后悔莫及,任何關于他老婆的話題都是竇劍癡的地雷,一踩就炸。
完了完了,司馬金已經能想象蘇應麟來興師問罪的場景了,還有那個把十四把弟弟的藍彤彤,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剛準備收拾包袱就看見十四一臉沮喪的走出對面的房間。
“他不在……”顯然只在乎有沒有完成任務的十四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逃過了一劫,“不過,我可以馬上去找。”
“敗給你了。”拉住轉身就要跑的十四,司馬金掏出一袋銀子,“這里大概有三十兩左右,別說我小氣,這已經是我最大方的一次了,不用你還。不夠的話我也沒辦法。”
“謝謝。其他的我會想辦法的。”十四喜笑顏開,渾身充滿了動力,掉頭跑了。
中午。
柳羽城正在聚賢雅舍研究蘇應麟抄的佛經上的那些梵語時,二管家突然帶著數個仆人出現。
“莊主,你要為小翠作主~雖然我是個身份卑微的下人,但我也要臉做人啊,那個蘇十四偷看我換衣服!”
“莊主,雖然我李四長的不怎么樣,家里也沒有錢,只是個打雜的,但是我也有尊嚴,那個蘇十四居然跑過來當面問我有沒有痔瘡,有幾顆,還那么大聲,整個院子的人都嘲笑我。”
“更過分的是,他居然拿著春宮圖到處找人問‘你對這個有什么看法’‘你看了會不會興奮’,我們山莊的風氣都被他敗壞了!”
“……”柳羽城一時給不出任何反應,轉過頭去看洗完毛筆回來的蘇應麟,回過頭問二管家,“現在人在哪里?”
“在柴房。”
“對不起,我先代他向你們道歉。”蘇應麟點頭示歉,放下毛筆,匆匆跑開。
“柴房?你們把他關起來了?”柳羽城好奇的問道。
“不是,他在那里劈柴。”
蘇應麟趕到柴房外的時候,正看見十四滿意的從一個家丁手中接過銀子,上前就是一巴掌。
“你有沒有出息?你覺得這樣很好玩是不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就是你的人生追求?”瞥了眼那個表情惶恐的家丁,蘇應麟又一聲呵斥,“把銀子還回去。”
十四完全被打悶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我讓你把銀子還給人家,你聽到沒有!你看著我干什么,還回去!”
十四覺得自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呆呆的看著莫明其妙過來抽自己一巴掌又開口大罵的蘇應麟,卻聽不到任何說話聲。他看見那個家丁怯生生的動了動嘴,然后司馬金也跑了過來焦急的解釋著什么,最后蘇應麟停下了訓斥。十四卻還是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他只知道,每次舅舅揚言要拿手臂粗的藤條打自己,卻從小到大沒有打過一次,最嚴重的一次也只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蛋以示懲戒。
視線落到手中用勞動換來的碎銀,十四默默的轉身離開,沒有抗議,沒有辯解,一句話都沒有。
“既然他是求你讓他劈柴換錢,你剛才干嗎表現的那么害怕,被敲詐勒索似的?”蘇應麟追悔莫及,氣得瞪向剛才那個家丁。
那家丁有苦不敢說,你剛才過來不問青紅皂白就抽他一巴掌,我能不嚇到么…..
一個下午,蘇應麟翻遍了整個月下山莊可以藏身的地方,聽到門口的人說看到十四跑向了城里,又幾乎把整個集市找了個遍,客棧,酒樓,戲院……
“怎么樣/怎么樣?”
藍彤彤和司馬金齊齊跑到街中心會合,開口都是一樣的話,結果可想而知。遠遠瞧見站在人群中的蘇應麟,兩人迎上去,一見對方無精打采的表情,就知道也沒找到。
“可能他回山莊了呢。我們回去看看!”
“我看他一定氣得回家了,今天他剛問我借了錢,盤纏也有了。”
“司馬金,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不過,他今天早上也有問我借錢。”
“我說吧,他一定是在這里待的不開心,所以就籌備盤纏回家!”
也許,這次真的氣得回家了吧。蘇應麟扯了扯嘴角,一想到沒有了十四可能又要回到前一年那種得過且過的日子,心里有一種莫名的失落,以后像這樣熱鬧的日子可能都不會再有了。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響起在身后。
“圓空大師?你怎么也出來了?”藍彤彤驚訝道。
“蘇施主,老衲知道十四小施主在哪里。”
跟著圓空和尚走到一戶農家前,夕陽下,十四正一臉歡喜的給柵欄里的豬仔喂食。
察覺到有人的十四抬頭,看了看站在外面的大家,抱起了柵欄里的豬仔,轉過身不去看蘇應麟,臉頰的刺痛還在,他卻迎著風努力不讓自己眨眼。
這時,農家的男主人數完銀兩,走到十四面前,說了句‘你可以帶走它了’。
聲音不響,卻足以讓蘇應麟明白了整件事的緣由。看著那張臟兮兮的小臉帶著永遠不肯服輸的倔強,他有些哽咽,視線落到那雙零星散步著傷痕的雙手,不知道從小錦衣玉食的孩子是怎么堅持砍完那堆柴的。而十四今天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向他證明,這只小豬是可以有選擇的。
看到這里,藍彤彤突然抽了抽鼻子,喃喃道,“雖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好像,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