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海棠花花園
司淮看著小崽子情緒不穩(wěn)定,將她抱在懷里,然后用一只手推著輪椅,往玻璃柜后面走去。
嘴里還在說著:“這里只能參觀,不能手上摸。”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無奈:“更不能拿回家。”
他想著剛剛棠莞嘴里說出來的話,心里有些疑惑。
他們不是說這只小崽子不會說話嗎?怎么剛剛還在喊媽媽。
媽媽?
司淮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微睜看著自己懷里還有些不安分的小崽子,聲音有些顫抖。
“你,你……”你在叫誰媽媽?
是他想的那個人嗎?
棠莞伸出手,卻再也叫不出剛剛那兩個字。
她只是眼睛里帶著淚水,指著燒焦的小木馬,嘴里激動地“啊”地喊著。
司淮卻像是突然明白了棠莞的意思一樣。
他伸出手,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眶,推著輪椅,嘴里說著:“我?guī)氵^去看。”
無論棠莞喊的人是不是他想的那個人,于情于理也應(yīng)該哄一哄這個哭得很傷心的小崽子。
棠莞幫了司淮很多忙,司淮都記著的。
雖然他一直都不說,但他都記在心里。
棠莞其實和他惦記的那個人很像。
她們都一樣,很會為他人著想,然后又說著“只是順手的事”“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有很多,幫一下也沒關(guān)系”,這種輕描淡寫的話。
她們這樣的人,很難理解某些人貪婪的思想,對于美好事物而言,她們就是美好本身。
司淮也是這樣被治愈的。
他只是在這兩千多個日夜里,像黑夜追尋日光一樣,追尋著他的愛人。
他將棠莞抱起,近距離地貼近那個傷痕累累的小木馬,聽見了小崽子抽咽的聲音。
她的眼淚像是不會干涸的河流一般,在這個封閉的房間里狠狠地砸在司淮的心上。
他嘆了一口氣,將棠莞抱進懷里,動作生疏,只能學(xué)著陸藺的樣子,一遍一遍地說著:“別哭了,成花貓了。”
小孩子的眼淚真的有這么多嗎?
多得讓他都有些心酸。
姍姍來遲的班主任看著相擁的兩道身影,在嘴邊的話一下子收了回去。
作為這個陵園的出資人之一,班主任對司淮也很熟。
司家和薛家一樣,人口伶仃,也是國家忠實的簇擁者。
他們也承受了常人不可想象的痛苦。
最明顯的,就是司淮的那雙腿,也是那些壞人報復(fù)打斷的。
可即便如此,司淮還是帶領(lǐng)司氏集團繼續(xù)前進。
他是坐在了輪椅上,可身上的靈魂還是不屈的。
班主任對身后的學(xué)生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這里,想要司淮享受安靜。
對于他而言,薛家是第二個家。
這是他承載回憶的地方,不能驚擾安息的家人。
棠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好難過。
她沒來得及見的長輩們,就在這里長眠。
她碰不到關(guān)于他們的一切,所有的過往都是由媽媽口述,如今終于有了實質(zhì)的模樣。
若是平日,棠莞肯定不會哭的。 可她剛剛才恢復(fù)了關(guān)于媽媽的記憶,再看見眼前的一切,棠莞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她只是想要小小地休息一下,她只是想要碰碰有親人溫度的東西,在她原本可以有的家里待一小會兒。
一小會兒就好了。
她很快就可以站起來,很快,她就會跟隨媽媽的腳步,繼續(xù)前進。
司淮的手輕輕地揉了揉棠莞的頭發(fā),像是在安慰一只不安的小貓。
靜謐的空間里,是一大一小兩個殘缺的靈魂。
周圍殘缺的遺物是親人留給他們最后的東西。
冷清的月光透過天花板灑在他們的身上,拉長了他們的影子融為一體。
那些遺物的影子將他們包圍。
這何嘗不是一場相擁。
其他同學(xué)已經(jīng)跟著班主任回到學(xué)校,只有棠莞留在了這里。
司淮看著哭到有些呆滯的小崽子,抱著她,推著輪椅走上一條小路,通往后山。
這里是不允許其他人過來參觀的,只有薛家的親朋好友可以來。
路上是暖色的星星燈,掛在一棵棵大小不一的果樹上。
棠莞還看見那些樹上的果子歪歪扭扭的,有的還泛著青,看起來就很酸澀。
司淮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和棠莞說起了一些往事。
也許是因為棠莞是唯一一個在這個陵園這么感同身受的小崽子,又或許是因為司淮對棠莞也有幾分親近,他第一次和外人說那么多的話。
“這些果樹都是后來救活的,費了那個人好多精力。”
“你應(yīng)該是叫薛奶奶吧?她是南方人,在我們這顯得格外嬌小,是個很嬌小可愛的奶奶,她種的果子很難吃,但每年都會給我們送一點。”
“又酸又澀,真的……”
“她很不會養(yǎng)植物,仙人掌都會養(yǎng)死,還是薛爺爺每次幫她照顧,才勉強活了些植物。”
“你看見那座亭子了嗎?”
棠莞順著司淮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座在海棠花里的亭子。
盛開的海棠花綻放了前所未有的生機,上面的螢火蟲像是小精靈一般,把這一切變得像童話一樣。
司淮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冷清:“薛奶奶很喜歡海棠花,她的女兒也喜歡,所以薛爺爺就給她們打造了一座海棠花花園。”
“景皎不適合海棠花生長,但為了滿足薛奶奶和她女兒的愿望,薛爺爺費了好大勁,才培育出來這種適合景皎氣候的花。”
“可惜現(xiàn)在你看見的都是后面復(fù)原的,以前的花園更漂亮。”
“還有旁邊的小溪,以前我們經(jīng)常去里面打撈魚蝦。”
“還在這里野炊……”
司淮對這里的所有事物都如數(shù)家珍,每一朵花,每一片樹葉在他心中都有一段故事。
棠莞的視線落在司淮的身上,無法想象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這些回憶一遍又一遍地刻在腦海里。
終于,棠莞發(fā)現(xiàn)司淮似乎一直在喊薛奶奶的女兒,沒有叫過她的名字。
于是棠莞拉著司淮的手,在他的掌心寫下自己的疑問。
[薛奶奶的女兒叫什么啊?]
司淮緩緩地收攏了指尖,聲音沙啞而痛苦的開口。
“她叫薛閔娜。”
“是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