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午, 整個別墅無比沉寂。
連屋外園丁修建草坪都不敢發出太大聲響。
晚飯時只有千螢,她對著面前滿桌子的菜,默默看了邊上徐管家一眼。
“他們都不來吃嗎?”千螢愁眉苦臉, 嘆了口氣。
“應該是。每次先生和小少爺吵完架, 總會冷戰很長一段時間。”徐管家貼心解釋。
“那爲什麼還做怎麼多菜。”
“以防萬一。”
“.........”
千螢沉默了下, 繼續道:“那他們什麼時候吃飯?”
“待會單獨給他們送過去。”徐管家也嘆氣:“就不知道會不會吃了。”
時斯年在樓上書房, 傭人準備了精緻的四菜一湯給他端上去, 時陸的稍後一點,徐管家吩咐廚師特意給他煮了個甜湯。
正要給他端進去時,千螢接過托盤。
“我來吧。”
二樓時陸的臥室房門緊閉, 裡頭沒有任何響動,千螢小心敲了敲門, “鹿鹿。”
“吃飯了。”
好長一段時間, 都無人迴應。
就在千螢以爲他睡著了或者不會再出聲時, 隔著一扇門板,傳來極低的一聲, “進來。”
房間窗簾緊閉,漆黑一片,昏暗的光線中,只能看到牀上模糊的人影,時陸把自己緊緊蒙在被子裡, 縮成一團。
“鹿鹿, 吃點東西。”千螢在昏暗中慢慢摸索走過去, 把手裡托盤放在牀頭櫃上, 輕聲叫他。
那團被子沒有絲毫動靜, 過了好幾秒,聲音悶悶傳來。
“你先走吧, 我待會自己吃。”
房間重新歸於安靜,千螢站在那沒動,兩人像是在無聲對峙。
千螢低頭看著牀上裹成一團的人,須臾,伸手去拉他頭頂被子。
她拽開一角,裡頭的人立刻重新拽回來合上,千螢不自覺用力,兩隻手一起上,和時陸拉扯著對抗。
最終,他還是不敵她,泄氣似的鬆開手,任由著千螢把整個被子掀開。
時陸雙手捂住臉,拿起旁邊一個枕頭蓋住腦袋。
“啪嗒”一聲。
千螢直接打開了房間的燈。
時陸無處遁形,翻了個身,把整張臉向下埋進枕頭裡。
不知爲何,千螢看著他這個鴕鳥模樣,又氣又有點想笑,她走過去摸了把他的腦袋,後腦勺髮絲柔軟穿過指間。
“鹿鹿。”
“你怎麼像個小孩子。”
“我就是小孩子。”枕頭蓋住的聲音甕甕的,時陸喪氣地說。
“小孩子更應該按時吃飯。”
“聽話。”千螢看著悶悶不樂的時陸,輕聲哄道。
她抽開他的枕頭,這次他沒有掙扎,時陸露出大半張臉,漆黑碎髮覆蓋間,一雙紅腫的眼眶憔悴醒目。
時陸有點不適應突然的強光,低下臉去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
真的是小孩。
還會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哭鼻子。
千螢也有點想哭。
和最親的人針鋒相對,吵贏了難過,輸了也難過。
而且,他應該想起自己的媽媽了吧。
“快去洗個臉。”千螢把他從牀上拉起來,推到洗手間。
“洗完出來吃東西。”
時陸擦乾臉整理完出來時,千螢已經把碗筷都在桌上擺好,今天廚房做得都是清淡溫補的菜。
裡面有道他最愛吃的蝦。
洗過臉,時陸看起來精神很多,額發微溼,臉白皙乾淨,眼眶還有點紅紅的,像只兔子。
他沒什麼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甜湯就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再吃一點。”千螢給他夾菜,時陸懨懨地重新拿起筷子,就這樣她夾一點吃一口,千螢後面戴上手套給他剝蝦。
時陸勉強吃下半碗飯。
千螢把最後一隻剝好的蝦放到他碗裡。
“好了。”
她摘下手套,剛要盯著他吃完。
時陸筷子夾起那隻蝦送到她脣邊。
“我吃過了...”千螢愣神說,時陸把蝦往前送了送,筷子快要抵到她嘴脣。
“最後這個給你。”
“嚐嚐自己剝的蝦。”
千螢張嘴嚐了,沒有吃出來什麼特別味道。
時陸卻好像很滿足。
-
第二天一大早,時斯年那輛黑色車子就離開了。
只是時陸心情並沒有好上太多。
連同著周圍人都不自覺小心翼翼。
這一整天別墅氣氛都很沉靜。
去學校時明顯都感覺到了時陸的低沉,寧儲他們玩笑都開得少了。中午吃完飯,時陸獨自先回教室做題,幾人慢慢散步,傅嬌嬌拉著她忍不住小聲八卦。
“時少爺最近遇到什麼事了嗎?我怎麼感覺他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嗯。”千螢也很發愁:“他週末和他爸爸吵架了。”
“啊......”傅嬌嬌露出瞭然:“難怪。”
“時陸他爸上週回來了嗎?”身後不遠處寧儲聽到問。千螢有點奇怪,但還是點頭。
“回來了。”
“怎麼又吵起了來...”他像是自言自語,眉心微皺,傅嬌嬌見狀不禁翻白眼。
“這麼關心你去問他啊,在這裡琢磨幹什麼。”
她語氣帶著點衝,千螢在底下拉了拉她袖子,寧儲卻沒見生氣,反而展顏。
他望著傅嬌嬌,輕笑一聲,“你怎麼又吃醋了。 ”
“?!”傅嬌嬌頭頂毛又豎起來了。
“誰吃醋了!”她惱怒不已,手都握成了拳頭。
“寧儲,勸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好吧。”寧儲依然是淡定自若,白淨斯文的臉上不見絲毫惱意。
“嬌嬌說什麼就是什麼。”
傅嬌嬌一下熄了火,恨恨扭過頭昂起小臉,千螢卻看到她耳尖紅得不行。
她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這個週五,時陸不用補課,兩人準時放學。
臺城雨季過去,近日來都是漫長的晴天,這個傍晚也不意外,夕陽落滿了林蔭道。
千螢走到前面,時陸提著書包跟在後頭,神情淡漠,眼中還有未褪的冷意。
剛剛臨下課,徐菀瑜來找他,又說了壽宴的事情。
他外婆今天過生日,在晚上舉辦宴會。
她來邀請他一起過去,聽說那邊還派了車,已經在校門口等候。
兩人走得很慢,尤其是時陸,面無表情沉著臉,腳步遲緩,彷彿手中的書包有千金重。
即便速度不快,兩人依舊走到了校門口,遠遠可以看見路邊停著的那輛車,徐菀瑜站在一旁等候,正四處張望著。
千螢看到時陸步伐停住,沒什麼情緒地望向那邊。
而時家的司機卻不見蹤影。
千螢本想給他打電話,從書包拿出手機擡頭的一瞬間,時陸的側臉闖入她眼中。
男生過分沉靜,眉宇間籠罩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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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厭煩,又像是難言的悲傷。
這一刻千螢腦中彷彿短路,中了邪般只剩下一個衝動的念頭。
千螢一把抓住時陸的手,朝前面另一個方向的公交站臺跑去。
“鹿鹿,我們今天不回家,帶你去一個地方。”
馬路的紅綠磚上,碎了一地的金色陽光,樹影重重,兩人穿著校服的身影穿梭其中,像風一樣往前奔去。
時陸先前愣了一秒,反應過來時,已經跟著千螢跑出了老遠。他臉上露出笑,在氣喘吁吁中,兩人趕上了路邊停靠的那班公交車。
投幣,抓緊吊桿站穩,窗外風景快速閃過。時陸和千螢並肩站著,彼此都有點喘,彎腰對視上那一刻,又不約而同笑出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時陸壓低嗓音,帶著一絲難言的溫柔。
“到了就知道了。”千螢眼裡藏著神秘,莫名得意的樣子。
時陸先前的低沉壓抑一掃而光,明明什麼都還沒有做,卻已經感受到了愉悅。
“好。”
“那我勉強期待一下。”
他這麼一說,千螢又突然心虛起來,她低下頭默默嚥了咽喉嚨,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講。
公交車在市區一處商業中心停下,正值工作日結束,街上人來人往,剛下班的白領,穿著校服的學生...形形色色前往不同方向,四處可見樓宇商鋪和小吃攤販。
時陸打量著四周,微微挑眉,“你帶我來的就是這裡?”
千螢腦中一轉,連忙道:“先吃點東西,這個點你不餓嗎?”
她說著開始在周圍打量物色,下一秒像尋到目標,拉著他一頭扎進擁堵人羣,往前面正冒著煙的章魚小丸子攤位走去。
待走出這條商業街時,兩人手裡已經拿了大堆吃的,時陸左邊關東煮燒烤,右邊蛋糕糖葫蘆,而千螢手裡正捧著一杯檸檬茶在喝,另隻手還拿著一根炸雞串。
時陸不由懷疑起了她今天帶他出來的真實目的。
兩人邊走邊吃,漫無目的往前,這邊幾個商業區都連在一起,剛纔他們逛完的那條是小吃街。
“飽了嗎?”待穿過兩條馬路,時陸問身旁的人,千螢把最後一個肉丸塞進嘴裡,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飽了。”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呢?”
他話音剛落,兩人腳下轉了個彎,來到另一條街道。
和方纔的煙火繚繞人羣擁堵截然不同,這裡視線開闊,夕陽還掛在頭頂天空,兩旁牆壁都是五顏六色的大膽塗鴉,街邊不少人架起畫板,有的在給遊人畫像,有的在專注練習,有的在採風。
有踩著滑板的少年從他們身旁像一陣風掠過。
這裡新奇開放,充滿著藝術氣息。
這是臺城有名的藝術街。
時陸曾經偶然跟著別人來過一次,時隔太久遠,剛在注意力都在千螢身上的他,沒有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方。
像是陰差陽錯的巧合。
他卻轉過頭,盯著身旁的人。
千螢彷彿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無比誇張地驚歎了一聲。
“哇,這裡好漂亮。”她睜大雙眼,拉著他的手。
“我們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