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除了打掃書房的時間,一一幾乎都待在後院區域,跟著張嬸各種幫忙打下手。白天,偶爾可以在灑滿金色陽光的院子裡發個呆;晚上,在透過窗棱的月光中,她總是睜著眼睛做各種夢。開始幾天,她眼一睜就睜到天亮,日子一天天過去,夢都沒有成真,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調整好了自己的生物鐘,時不時能閉上眼睛睡個好覺。
老爺之前與郝天一起外出,大半個月了,一一還沒能當面謝謝他,聽說昨天回了,早上去打掃書房時卻沒碰到,也不知道這當面致謝算不算越級,有沒有這個必要。正想著,又發現一件事情不解,開始八卦起來:“張嬸,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張嬸這幾天對她稍帶奇怪的說話方式已經習以爲常,只當她是失憶後遺癥,於是問道:“什麼問題?”
一一說:“我們楊家有老爺,爲什麼沒有少爺小姐和大小夫人若干呢?”
張嬸道:“唉,老爺之前總忙著生意上的事。現在生意做大了,雖然一些鎖事很多都由底下各分堂在擔著,但是他卻說一個人慣了,加上身體一直都不好,也不想拖累誰家的姑娘,所以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一覺得深深婉惜。這是一位典型的成功的人士,賺到這麼多的財富,搞活經濟又創造就業機會,還被政府委以重任,到處都混得遊刃有餘,可謂名利雙收。一一覺得他完全可去全國各地慷慨激昂的講授自己的成功學,從而點燃多少有志青年心中隱藏的創業夢想,這種人在這裡不應該是妻妾成羣兒孫滿堂嗎?可沒想到,他居然是一個孤老。於是,那仙風道骨的長者形象又被替換成一個病入膏肓的老頭,一一不由得替他擔心起來,萬一不小心……那自己的養老金還沒攢夠可怎麼辦?不知道這地方跳槽機會多不多,難度大不大。他百年之後,這麼多的財產又會怎麼分配呢?像自己這樣一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小員工,在他心裡是個什麼分量?會不會留點給他們,好讓他們能繼續生存下去呢?一一這樣想著,更覺得自己應該忠心耿耿努力幹活,爭取增加一點自己在老爺心目中的份量,看有沒有機會能多分點能安生立命的財產,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找到點依靠。
突然間,一一似乎聽到天空隆隆作響,有天雷就要劈下,猛然驚醒: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卻想著別人死了後怎麼分配財產!?這輩子已經承受了這麼嚴重的懲罰,再這麼下去,下輩子估計還得繼續。一一追悔莫及,希望自己醒悟得及時,並沒有鑄成大錯,心裡又開始碎碎念起來:要盡忠職守好好幹活,無論有沒有人監督,對絕不投機取巧,同時還祝這位老爺長命百歲,讓自己能賺好自己的工資就可以了,當然,最好能有點加班費和年終獎。一一心裡發著誓,這輩子絕對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並決定忙裡偷閒找個好地方再去發個呆,順便祈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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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子,裡面有數十條大小不一的紅色鯉魚。岸邊偎依著幾棵楊柳,風吹起池裡一波波的漣漪,陽光下的水面閃閃舞動著樹影,草地上花香撲鼻。池子的一角,荷花點點還未盛開,荷葉連連卻已成一片,對岸幾叢蘆花隨風搖曳,無聲的欣賞著這裡的美景。魚兒們就在這裡
每天無拘無束的生活著。
一一平時在後院呆得比較多,如果有機會來到這裡,也總是很珍惜在這裡發呆的機會。她常常想,這裡自拍發個朋友圈,不管遠景近景,應該都是很吸引眼球的吧。
此刻,一一懷著一顆虔誠的心,緩緩走近。
一人身著淺灰色長袍,背對來路,站在池邊。日已西斜,溫柔的染著天邊,絢麗卻又柔和光暉撫過周邊的一切,雲彩深淺有致,四周光影相疊,這人身上被灑著淡淡的暈,印著池塘的美景,放眼望去,整個視線所及,不亮不暗,優美和諧。人淡淡,水濛濛,一切剛剛好。
一一走近打了個招呼:“嗨,你好。”
聽見有人,他緩緩回過頭。
這人年紀不大,估計也就30歲左右,臉色有些蒼白,但一雙眼睛明亮,如一汪深潭清澈卻不見底。一一掩飾著自己剛剛的發怔,問到:“咦,我之前沒見過你呀?你是那個駐外辦事處的負責人嗎?”
這人愣了一下。
一一覺得應該先自我介紹,說:“我叫一一,剛來這兒不久的。你是負責哪一塊的?”
這男子聽後,緩緩點了點頭,沒有直接回答,卻問道:“嗯,是你。你的身體好了嗎?還習慣吧?”
一一被人關心,感動的說:“好多了,這裡的人也都很好。就是每天都在想著家,想著父母。你也是一個人嗎?也很想家人吧?。”
見他彷彿被勾起無限往事,沒有回答,眼光看向遠處,一一猜他跟自己同病相憐,於是安慰道:“別傷心,我開始也是猛哭了幾天,一直都認爲自己在夢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夢醒。現在不也好了嗎。”
這人看著一一正自傷神,問道:“以前的事你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嗎?”
一一搖搖頭。
這個問題最近被問了無數遍,現在回答起來毫無壓力,完全不會心虛。但聽到他繼續問:“你既然都不記得了,剛剛說的每天都在想家、想父母,那想的家是哪裡,想的父母是誰?”
一一呆了一下,自己一直都這麼說,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不過,用詞既然是正在進行時,那證明確實有對象可以讓她正在想呀?念頭飛轉,連忙改口說:“其實,我表達得不準確,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想,我的家是哪,我的父母是誰。”
這人沒有再問,繼續說:“如果回憶起其他親人的線索,我們可以幫你查探。”
一一點點頭,怕被過多追問,乘機謝過,說道:“我還要幹活去,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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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兩天早上,一一都沒在書房見到老爺,其他時間在後院打雜,還是沒有機會面謝,她覺得是不是應該放棄這越級彙報的事了。
這天,一一在整理書房時看到一本奇書,叫《博聞異志》,書中內容非常雜,有涉及山川地理、天文星象、動物植物以及在當時看來是黑科技等方方面面的知識,還有幾起離魂癥案例記載,這幾例中有四例大體相同,引起了一一的興趣。他們或大病或瀕死醒來後,彷彿變了個人,言行舉止怪異,其中一人被衆人請的巫醫折磨至死,兩人直接被當作邪魔入侵,火祭天神,還有一人不
知所蹤。一一心中驚駭,想著自己未知的命運,不覺頭疼起來。更讓她憂心的是,這書明顯是近期翻動過的,不知道這老爺看過後,對她的來歷有沒有幾分起疑。想了半天無解,覺得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去找點開心的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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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一更多的開心時間就是逗小鈴鐺,簡直就把她當自己的活玩具。但近幾天小鈴鐺咳得厲害,一一不免有些擔心。正想著,見曉如走過來,說:“一一,你知不知道,小鈴鐺要被送走了。”
一一說:“不會吧,她這麼小,而且大家這麼寵她,怎麼要送走呢?”
曉如說:“聽張嬸說,她可能得了肺癆。如果不送走,我們這裡的人怕估計都被染上了。老爺身體一直又差,更是出不得半點差錯呀。”
一一大吃一驚,想起小鈴鐺確實咳喇不止,愈演愈烈,之前還以爲是尋常的感冒,她知道,雖然肺結核傳染性較強,但並不是絕對會被傳染,也不是無藥可救,甚至有自愈的案例,但在這裡醫療條件有限,確實是兇險萬分,治不治得好結果還是個未知數。一一心中焦慮,轉身就去找小鈴鐺。
在園子的一角,一一看見小鈴鐺一個小小的人兒正不知所措的蹲著,嗚嗚的抽泣。
一一走過去喊她:“小鈴鐺!”
小鈴鐺往後退了幾步,說:“一一姐,你別過來,我生了很重的病,會傳染給你的。”一一有點生氣,說:“誰告訴你的?”
小鈴鐺說:“我偷偷聽到的,他們說,跟我在一起都會得這個病,都治不好了,說要把我扔掉。”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一一心想,看來不管是哪個職場,這背後說悄悄話都怕隔牆有耳啊,肯定是那些打雜的同事們閒聊的,又見她弱小的一個人,本來就無親無故,不知道要送到哪去,也不知道由誰照顧,心裡覺得悲哀,還覺得有點激憤,跟小鈴鐺說:“小鈴鐺,別怕,他們可能是說要換個地方照顧你,怎麼會扔掉你呢。”
小鈴鐺仍舊嗚嗚咽咽:“因爲我會傳染,你們都會不要我的。”
一一柔聲道:“你的病一定會好的,放心,一一姐決不會不管你的。我這就去找老爺,問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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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有點情緒激動,老爺的這個決定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太過殘忍,而且這一干同事也太不負責,怎麼可以讓一個小孩子揹負如此沉重的思想包袱?要知道人的意志在和情緒在戰勝疾病中起著多麼重要的作用。她風風火火闖進了老爺的房間,擡頭一看,郝天張嬸都在,還站著一個提著藥箱的老先生,應該就是主治醫生,而坐在正中間的,卻是那天在池塘邊遇見過的男子,正看著冒冒失失闖入的自己。
一一也覺得自己有點冒失,不過情況特殊,於是眼睛掃過衆人,說:“我要找老爺。”
說完發現旁邊人的目光都移向那男子,頓時驚呆:“是你?你就是老,老爺?”一一居然這麼久沒搞清楚老爺個什麼樣的人,看他三十左右的樣子,那個“老”字叫得是無比艱澀,難以出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