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鳥兒鳴。
此時正值深秋,院中的楓葉紅似火,我坐在銅鏡前,偏頭望著窗外的風景出神,天空沒有一朵云,湛藍湛藍的,就好似那澄澈的琥珀一般,樹木皆以凋零,徒留院中那楓樹依然傲立,那火紅的葉子,與廊下的燈籠同為一色,遠觀去煞是好看。
窗畔上擺放的那盆金菊開的甚好,我從廣袖中伸出手,想抬手摸摸那金色的花蕊,卻被身后為我梳發的蘿云制止。
蘿云抓住我的手腕,不悅道:“小姐別亂動,好不容易盤好的發,又亂了?!?
我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掙脫出來,捋著胸前垂下的發絲道:“墜的人脖子都酸了,就不能戴少一點?”
蘿云拿起檀木梳,理著我的發,撇嘴道:“這可是規矩不能少,今日可是小姐您出閣之日,豈能像平日那般素凈,蘇公子家可是城里有名的貴胄,如若打扮的太過素凈,不討婆家的老夫人喜歡那可怎么是好?!碧}云一邊說著,又在鏡前挑了一支珍珠簪,簪入了我的鬢發。
我垂眸輕笑:“他不會介意這些小事的,老夫人就更不會在意了,你啰啰嗦嗦的說這么多,莫不是也急著想要嫁人了?”
蘿云聞言,著急辯駁道:“誰誰說的,小姐您就別在取笑奴婢了?!?
我抬眸瞧了瞧鏡中蘿云,她緊抿著唇,雙頰微紅,似是正因我方才那席話而害羞。
這丫頭,明明已想嫁做他人婦,又何須害羞呢,女兒家最重要的事,不就是嫁個好夫君,和美生活,相夫教子嗎,她這年紀也不小了,這仔細一想,是該找個好人家,將她許出去了。
良久之后,穿戴完畢的我站在銅鏡前,細細打量著自己,我微微偏頭,怔瞧著鏡中的自己,竟恍惚覺得銅鏡中映出的人兒并非是我。
暗紅的眸清澈見底又不失明媚,如柳般的秀眉,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櫻桃般輕薄如翼的唇,蕩漾在唇邊的笑意,嫵媚動人,白皙的臉頰上,有兩團淡淡的紅暈,墨色的秀發被高高綰起,發鬢上盡是珠釵玉環,身材纖細,蠻腰贏弱,顯得楚楚動人。
火紅的嫁衣,外面披著一層紅紗,寬大的衣擺上銹著金絲,頭帶墜珠鳳冠,耳帶金鑲紅寶石耳墜,微微抬手,廣袖滑落,腕間那白銀纏絲雙扣鐲,在窗外躍進的光芒下閃著淡淡的銀光,如此華貴衣著,讓我很不適應。
蓋上大紅蓋頭之后,我便在蘿云的攙扶下,邁出了閨房朝正廳走去,蓋頭下的我,雙眸含笑,一臉歡喜之意。
終于,終于等到這一日了,過了今日,我便是他的妻,至此之后,我兩便可以終生相伴,攜手到老,原以為他那日說要來府上提親,只是句玩笑話,他對我并無多少情意,誰想,他竟真的愿娶我過門。
真的好像做夢一樣,在不知不覺間,我與他便要共結連理,我咬著下唇癡癡想著,腦中不禁浮現出他那溫潤如玉的面容,頓時紅了臉心跳的極快。
嗩吶聲響,鞭炮聲震耳欲聾,府門外好似圍了不少人鬧哄哄的,讓我原本就緊張不已的心,愈發的不安起來,喜娘從蘿云手中接過我,小心翼翼的扶著我,邁下臺階。
這才剛走了沒幾步,便停了下來,只聽有人對著爹娘輕聲道:“見過秦老爺,秦夫人,因從各地而來的賓客太多,我家少爺一時走不開,所以恐怕不能前來迎親了,少夫人回門之時,我家少爺會親自登門謝罪的,還請秦老爺,秦夫人莫怪?!?
“哪里的話,咱們現在都成了一家人了,禮數的事情就不必介懷了,賢婿既忙那就由老夫派人護送小女去蘇府就好,你回去傳話給賢婿,讓他早早兒在門口候著,莫要錯了吉時?!钡p笑著說道。
“謝秦老爺體諒,小人這就回去稟告少爺?!?
那傳話之人的話音剛落不久,爹娘便送我邁出了秦府的大門,我站在府前,低垂著頭,聽著爹娘囑咐,心里酸酸的有種說不出的愧疚。
“眼下你既嫁作他人婦,就要知書守禮,莫要做那些出格之事,賢婿家境優越,想必你婆家規矩很多,嫁過去了就要謹遵婦德女訓,好好侍奉公婆,相夫教子”
爹爹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偏著頭不敢看我,我透過這紅頭蓋的縫隙看去,突然覺得爹爹蒼老了許多,娘親一直用帕子捂著嘴,眼中隱現淚光,至我上轎,她都未說一句話,我知道娘親不是不愿意說,而是她因不舍,無法說出口罷了。
身周燃放的鞭炮聲震耳欲聾,樂聲悠揚婉轉,圍觀的人們不停地向爹娘道喜,眼前火紅的花轎,紅的刺目,大紅彩綢的轎幃上是艷粉浮金的喜字和如意的紋路,還有麒麟送子圖,寶塔頂映著光,在四角,各綴著一個大大的彩球,那流蘇,一直垂到底。
隨著喜娘的一聲輕喚,喜轎啟程,坐在搖擺不定的轎中,心里百味交雜,我低嘆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支串玲銀簪,放在掌心看的出神。
這再過一會兒,我便可以見到他了,見到我那俊美溫柔的夫君,蘇瀛。
喜轎顛簸,原本不長的一段的路程,竟走了許久都未到達,蘇瀛的府邸在臨近城郊之地,從我秦府到蘇瀛那里,快則半個多時辰,可如今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這喜轎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我掀起蓋頭,狐疑的挑簾望去,簾外竟是陌生的景物,毫無人煙的偏僻小路,沒了枝葉的參天大樹,這條路為何我從未走過,這抬轎的轎夫是不是走錯了路,去蘇瀛那里的路,好像沒有這么偏僻才對。
看此陌生的景象,我心中莫名的慌亂起來,隨之喊道:“停轎!”
喜轎隨聲落下,蘿云掀開帳簾湊上前來,詢問道:“小姐出了何事,可是口渴?”
我皺緊了柳眉神色不悅的問:“這是哪兒?去蘇瀛府上,并不是走這條路才對,你去問問轎夫,他是否走錯了路。”
蘿云聽聞此言,掩唇笑道:“小姐別擔心,轎夫沒走錯,蘇公子昨夜派人傳話說,今日要給小姐什么驚喜,咱們現在正往蘇公子那里趕呢,喜宴并不在乾城舉行,而是在攏城,小姐您稍安勿躁,這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
攏城?我怎么沒聽說過這事兒,難道是蘇瀛故意沒有告訴我,方才蘿云說,是蘇瀛要給我什么驚喜,若真是如此,那他并未向我提及此事,也就情可原,看來是我多心了。
我扶著心口輕嘆了口氣,接而對蘿云道:“這日頭太毒,讓轎夫歇會兒再走吧,不必太趕?!?
蘿云點了點頭,隨即便回首吩咐,隨行的轎夫婢女休息,這到了攏城之后,想必還要忙活一陣,我還是趁此小憩一會兒才好,昨夜一夜未眠,此時若不補眠,這萬一在新房睡著了,那豈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本想小睡一會兒就好,誰想竟睡了許久,睜開眼時,自己已經坐在一張楠木雕花的床邊,本想掀開蓋頭偷瞄下屋內的擺設,卻又害怕這在新房中,私自揭下蓋頭有違禮節,遂而便將此種不合規矩的想法拋之腦后。
不過我怎么會睡得這么沉,連怎么被攙進新房都記不清了,蘿云為何沒有叫醒我啊,我記得在我睡的正香的時候,好像有一陣很是吵鬧的響動,大概在那個時候,喜轎就已抵達這里,莫非是蘇瀛的意思?
難道是喜娘和蘿云都叫不醒我,所以他便將我抱了進來嗎,這還是真是糟糕。
都還沒拜天地,就被直接被送進了新房,想必蘇老夫人該生氣了,我此等不知禮數,竟在花轎上睡著,爹娘怕是也已知道了此事,看來回門那日,我是定要被爹爹狠狠的訓斥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