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雄花了一些時間,向教會高層們詳細演示了自己的發明。
“這能大大降低學習知識的成本,推動知識的普及。”他說,“知識改變生活,知識改變命運,知識改變世界……我的這幾個發明,一定能夠推動整個世界的進步!”
但是,他的慷慨激昂,并沒有得到信徒們的支持。
“陛下,我覺得這些東西……成本似乎也并不低啊。”負責管理財務的羅德盤算了一下,說,“粉碎木頭,沸煮,用法術去掉顏色,最后攤在布上,壓平烘干……這一整套做下來,我感覺也不比羊皮紙簡單到哪里去。”
“是啊,雖然獸皮很貴,可簡單的獸皮紙加工起來并不麻煩。”童年時代曾經以制作羊皮紙為副業的撒旦也贊成羅德的意見,“獸皮先浸泡,然后用堿水去油,再把毛和油切掉,然后就是細細打磨……我小時候就在制作羊皮紙的作坊里面工作過,雖然很辛苦,不過真的不復雜。相比之下,您說的這些東西……制造起來太麻煩了。”
“很麻煩嗎?”隋雄有些疑惑,“我覺得很簡單啊。”
“別的不說吧,光是粉碎木頭這一步就很麻煩。”撒旦說,“我們可以讓木匠來把木頭弄成小碎片,然后泡水,搗爛——不考慮魔法的情況下,大概只能這么做。要把木頭泡到可以搗爛,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精力。否則的話,如何從木漿中去除小碎木,就是個很大的問題。”
“不僅如此,它在生產過程中還需要用到法師協助——我看了一下您設計的那個法術,估算了一下效果,要把一個普通大鍋里面的木漿凈化成白色,至少需要一個中級法師來施法,如果是低級法師的話,估計要接連施展三到四次法術。您考慮過邀請法師施法的成本問題嗎?”
隋雄愣了一下,低聲嘟囔:“咱們教會不就有法師嘛。”
“是的,但計算成本的時候,是要按照雇傭法師來算的。”撒旦并不給隋雄狡辯的機會,繼續說道,“完成凈化之后,得到了白色的木漿。再將麻布平鋪在木板上,把木漿攤涂在布上,壓緊,烘干……這個很麻煩,因為熱氣很難透過層層疊疊的木板,可能也需要法師出手。”
“如果完成這一切,得到的是可以讓羽毛筆順利書寫的光滑軟紙,那么其實倒也還值得。但得到紙要么質地太軟而無法供羽毛筆書寫,要么就是硬梆梆的像薄木板一樣,這有什么用呢?”
“我不是還發明了毛筆嘛……”
“那種筆寫起來太慢了。”帕林說,“比羽毛筆慢得太多太多!而且它每寫一兩個字就要蘸墨水,墨水的消耗量太多,也很不方便。”
“我也改良了墨水啊!”
“您制作的便攜墨塊,我覺得是唯一靠譜的發明。”撒旦總算露出了笑容,“再稍稍改良一下的話,可以成為一種很好的商品。最最起碼,它比起一般的墨水可要便宜多了,也更加方便保存和運輸。”
隋雄被他們說得沮喪不已,正打算再回去繼續做實驗,改良隋雄版文房四寶,一直沉默不語的沃尓突然開口了。
“這些發明很不錯!”他沉聲說,“它們的確有改變這個世界,推動整個世界進步的力量!”
眾人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如此斷言。
沃尓并沒有詳細解釋,只是站起來向隋雄行了一禮:“陛下,請把關于這些東西的事情交給我去辦吧。我會努力改良制作工藝和流程,早日做出讓大家滿意的書寫工具來!”
隋雄看著他的眼睛,從他眼中看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熱情和憧憬。
自從認識沃尓以來,這位曾經名揚天下的高手就顯得缺乏活力。哪怕是說到和太陽神教會的仇怨,他身上都只有深沉如海的怨恨,卻沒有肆意張揚的氣息。整個人顯得暮色沉沉,真的像個老人一樣。
正因為如此,隋雄才在心中給他暗暗取了個“掃地僧”的綽號。這綽號固然是說他武藝高強神通廣大,也是說他過于平和,缺乏強者應有的銳氣,像個與世無爭的老和尚似的。
但現在,沃尓的眼神完全變了,氣勢也完全變了。
現在的他雖然依舊還裝扮成老人的模樣,但身上那股旺盛的氣息,眼中那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的熱情,無不證明著他的身份。
“很好!”隋雄笑了,“就沖著你現在的眼神,這件事我就全權委托給你了!”
沃尓笑了,低下了頭:“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會議之后,他就帶著隋雄提供的樣本和技術資料,通過傳送陣返回了格爾騰領。他在偏僻的山區建了個作坊,招募了一些很有經驗的木匠和工人,又找撒旦要了兩個水平不錯的低級法師,就開始了研究。
鑒于造紙術的改良可能會很花時間,他先動手試著改良墨塊。
這方面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只用了兩三天時間,他就做出了一種有著青草香的條形墨塊。因為充分地摻和了膠和油,這種墨塊硬度比起隋雄的發明強多了,使用的時候需要用銼刀輕輕銼出碎屑,然后再用水調和。
一直關注他實驗的隋雄看到他完成的新式墨塊,愣了一下,問:“這個……是不是在硯臺上面研磨,就能生產出墨汁來?”
“硯臺?墨汁?那是什么?”
隋雄稍稍解釋了一下“墨”、“硯臺”、“墨汁”等等概念,沃尓頓時大受啟發,只用一天時間就做出了一個硯臺來。
果然正如隋雄的祖先們所做的那樣,墨和硯臺的配合,完全能夠取代墨水。雖然它有使用較為緩慢,不夠快捷方便的缺點,但在保存和運輸方面的優勢,則足以秒殺墨水。
這種墨汁不僅可以用來配合毛筆,羽毛筆也一樣可以用。而它的價格則比墨水要便宜得多,按照同等書寫量來計算,只有墨水的五分之一左右。
完成了墨和硯臺的研究,沃尓又開始簡化流程、提升質量——關鍵是要減少法師的使用,盡可能把整個工藝流程改善到可以讓普通人完成。
大概半個月之后,在格爾騰領主奧莉安的私人莊園里面,一間制作墨和硯臺的工坊搭建了起來。
這間工坊里面,木頭被放在專門制造的窯里面,緩慢燃燒取得煙灰,專門制造的魔法道具將純凈的煙灰大量收集起來,工人把它和精心熬制的膠油混合,揉搓、敲打,做成了柔軟的墨塊。再將這些墨塊用模子做成條形,在花費了不少錢建造的魔法烘干室里面緩慢烘干。大概十天之后,基本固化的墨塊被取出來,打磨整齊,雕刻上格爾騰家族的家徽,注明產地和重量,并且用黃銅粉末涂上少許顏色,再去烘干到徹底干透,再用布料包裝起來,就是成品了。
從燒木頭到成品可以銷售,整個生產過程前后需要大概三十天的時間。而計算成本的話,如果不考慮硬件投資,光算材料和人工,哪怕是按照買墨送硯臺的方法來銷售,同等書寫量的價格也只有墨水的十分之一而已。
這種有趣的產品一投入市場就受到了廣泛的歡迎,一直籍籍無名的格爾騰領也因此聲名鵲起,得到了不少關注。奧莉安不得不花費心思和那些想要伸手在這獨家買賣里面分一杯羹的家伙們斗了一番,著實干翻了好幾個貪心的家伙,才算是守住了這份利益。
“我算了一下,依靠墨和硯臺的生意,格爾騰領每年可以獲得接近兩萬金幣的盈余。”年終會議上,奧莉安高興地說,“這還是我按照陛下的要求,嚴格控制了產量的結果。如果進一步增加產量的話,預計這個數字最終可以翻一番!”
這個龐大的數目讓大家都吃了一驚,沒料到區區一小塊墨和石頭硯臺,竟然能夠產生如此巨大的利潤。
“可惜那個魔法烘干室的成本太高了。”奧莉安嘆了口氣,說,“足足花了上萬金幣!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回本。這生意賺頭雖然大,可本錢也不小啊!”
隋雄笑了兩聲:“錢的事情有什么好計較的,有得賺就好。可惜你老師對造紙術的改良還沒完成,否則的話,紙和墨搭配著銷售,一定能夠大大推動知識的傳播!”
使用過格爾騰領生產的墨之后,眾人對于隋雄的眼光已經是大大佩服,對于他的判斷更是深信不疑。撒旦忍不住笑著說:“造紙術和墨,光憑這兩個發明,陛下您就是對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啊!或許就直接謀求文化神職如何?”
“文化方面的神職,可是被文藝之神占著的。”隋雄笑著說,“我不打算跟祂爭這個。”
“對了,前幾天,藏書者(典籍之神)教會派人來和我們聯系了一下,表示想要大宗采購墨塊和硯臺,希望能夠便宜一些。”奧莉安想起了一件事,說,“而且藏書者陛下親自降下了神諭,要給我和老師賜予神恩,陛下您覺得我們該去接受嗎?”
眾人并沒有覺得驚訝,墨的發明對于典籍之神教會大有好處,典籍之神不為此賞賜奧莉安和沃尓,才反而是怪事呢!
“人家也是好意,何必拒絕呢?”隋雄并沒有嚴格的門戶之見,笑著答應了下來。
幾天之后,典籍之神教會在格爾騰領舉行了一個規模不大卻很隆重的祭典,祭典上那位被凡人稱之為“藏書者”的神祇降下靈光,為格爾騰領領主奧莉安小姐和她的老師弗萊老先生(沃尓的化名)賜福,一時間傳為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