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如冷月,聽到門外婢女的話,水眸滴溜溜一轉,再次看向了桌上的飯菜。白粥里面漂浮的,莫非是膳房著火后飛入的煙絲?
沒有去根的青菜,莫不是他第一次下廚的結果?
有了這樣的想法,冷月一瞬間鼻頭酸澀,眸子也好似缺了水一般,澀澀的有種難言的滋味。
這是他做的飯?!
一國王爺,尊貴霸氣。竟為她洗手作羹湯?!不論曾經他有多可惡,也不管自己之前與他有多少誤解,此時仿佛全都不值一提。
她冷月不是鐵石心腸,況且生病中的女人,情感最是脆弱。此時的她,沒有丁點嘲笑的心思,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冷月垂眸掩住發紅的眼圈,不置一詞的直接落座,小手捧著瓷碗,一點點喝下白粥。
冷月僵硬的嘴角,以及越來越模糊的視線,終于讓她一滴清淚滑落,滴入愈發稀薄的白粥之中。
“我吃飽了!”
冷月雙手猝然放瓷碗,鼻音濃重的說了一句話,腳步凌亂的起身,直奔房門而去。
然而,剛邁出雙腿,還沒離開桌邊的冷月,臂彎就被人從后面拉住。被那力道順勢一扯,冷月身子不受控制的后退,繼而跌進了一個略帶煙熏味道的暖懷中。
封柒夜有力的雙臂將冷月環住,跳動如鼓的心房緊貼在冷月的身后,鐵掌繞過冷月的臂彎,順勢握緊她垂放在身前的素手。
棱角分明的下顎,一瞬就靠在冷月的細肩上,嗓音低沉性感:“對不起!”
冷月抿的發白櫻唇,微微顫抖著,整個人被封柒夜從后面抱住,肩頭上傳來的重量,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分。
她有哪點好,值得他這樣去做?他說什么對不起?
這樣的氣氛和姿勢,讓冷月壓抑著瀕臨爆發的情緒,不敢說話,害怕開口就輸了!
冷月只能訕訕的搖頭,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做什么。低眸瞬著他包裹著自己小手的掌心,溫熱綿厚的觸感,讓她心頭失跳。
倏地,冷月氤氳的眸子,忽然看到他的指尖上,多個被刀鋒切開的口子,那皮肉分離的猙獰,讓她一瞬間再也忍不住。
“封柒夜,為什么這么做?”
她在忍,即便如此動情的時刻,冷月依舊努力壓抑著那只咆哮的情感猛獸,聲音綿綿柔軟,但封柒夜所看不到的俏臉上,早已潸然淚下。
做了這么久獨立堅強的女強人,從古至今,她第一次體會被人用心呵護的感覺!她頑劣,狡猾,痞里痞氣,無非是為了保護那顆易傷的心。
可,女人終究是女人!
封柒夜閉目沉吸著她脖頸間沁人心脾的暖香,聽到她的話,毫不猶豫的呢喃:“因為是你,所以舍不得!對不起,讓你喝酒傷身,以后……再也不會了!”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封柒夜……”
話不成句,無言訴說。冷月感覺自己的嗓尖被堵,想說的話很多,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垂眸輕輕撫著他指尖上的傷口,苦澀和甜蜜交雜撞擊著她搖晃的天平。
指尖上柔若無骨的觸感,讓封柒夜怦然情動,輕輕拉住冷月的手腕,轉過她面對著自己,當一瞬看到冷月臉頰上的熱淚時候,封柒夜抬手細細摩挲,深情專注的眸子全是冷月,她的第一次落淚,讓他揪心難受。
此時無聲勝有聲!
封柒夜擦干冷月臉頰上的淚痕,雙手再次將她擁緊。低眸看著冷月乖巧的伏在自己懷中的模樣,封柒夜薄唇抿了幾次,波光流轉的眸子閃了閃,才輕輕一吻印在了冷月光潔的額頭上。
一吻定情!
冷月額頭上傳來的微涼,讓她俏臉一怔,也沒有多說!
此情此景,她不清醒的頭腦,無法辨別自己對封柒夜到底是感動,還是喜歡!
感動很多,但喜歡到底是什么?
午后
冷月孤身走在山莊如畫的小路中,兩旁郁郁蔥蔥的古樹和爭奇斗艷的花團,空氣中浮著水鄉的潮濕和樹木的清新。
彼時,冷月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山莊的拱橋邊,站在橋上望著下面潺潺流動的溪水,兩邊的樹葉偶時落下,飄飄蕩蕩滑入水波,蕩漾著一圈圈的漣漪隨波逐流。
那漣漪慢慢暈開,就如同冷月自己的心情一樣,平波中又充滿了心慌。
“端小姐,這邊就是山莊的花園了!”
正當冷月倚著拱橋的憑欄思緒飄忽的時候,拱橋一側,山莊的婢女正帶著端穆瑤緩慢而上,聽那話顯然實在介紹著山莊的一景一物。
冷月聞聲,眸子微側,一瞬便拉回視線,獨自品味著五味陳雜的心情。婢女恭敬的笑著說完,眼神陡轉,就發現了拱橋上的冷月,立時恭敬頷首:“見過冷姑娘!”
冷姑娘?!
端小姐?!
這看似差別不大的稱呼,但在端穆瑤的心里卻產生了一絲不悅。顯然這婢女對自己的態度是生疏恭敬,但對那所謂的冷姑娘倒是顯得熱絡了幾分。
此時,端穆瑤提著衣裙走上拱橋,見冷月眉宇低垂,一時沒有看清楚她的表情,不禁反看著婢女問道:“她是?”
話落,端穆瑤不由得上下打量著冷月。淡雅素白的衣裙,發髻簡單勾勒,看起來沒什么特別!
“端小姐,這是莊主的貴客,冷月姑娘!”
當婢女和端穆瑤走上拱橋,距離冷月幾步之遙的時候,聞聲冷月才慢慢抬眸,嘴角疏離的笑著,對端穆瑤示意的點了點頭。
冷月抬眸的一瞬,端穆瑤不自禁的就從心底生出些許的驚艷和危險之感。想不到這女子看著不怎么樣,沒成想臉蛋竟然這般風華無雙。
就連身為女子的端穆瑤,都不得不承認冷月絕俗的容貌,讓她自己都忍不住自慚形穢。特別是那好看的櫻唇淺淺一笑,更是有說不出的絕美。
端穆瑤心中立時警鐘大響,婢女說她是流年哥哥的貴客,看她孤身一人,難道是流年哥哥的心上人?
這怎么可以!
“穆瑤見過冷月小姐!”一時間,端穆瑤心中多種情緒閃過,但很快就含笑的看著冷月,客套的寒暄著。
冷月水眸一瞭,點頭:“你好!”心情煩亂的冷月,本就沒有心思與人淺談,但端穆瑤似是興致極高,不顧婢女示意她繼續前行的動作,直接走到冷月身邊,順著她方才垂眸的視線對著溪水看了看,又問道:“冷月小姐在看什么呢?”
“沒什么,你們聊……”
冷月話雖身動,離開憑欄一側,邊說邊邁步作勢要離去。而端穆瑤見此連忙跟上冷月的步伐,開口道:“冷小姐,看你悶悶不樂的,是有心事?”
冷月不禁駐足看著身側的端穆瑤,語氣有些冷意:“多些端小姐掛念,我很好!”話落,蓮步生花的離開。
端穆瑤見冷月的態度,不禁站定在原地,定定的望著冷月疏離的背影,隨后側目問道:“她到底是什么人?這么傲慢的態度!”
婢女小跑上前,看了看端穆瑤,才說道:“冷姑娘可能今天的心情不好,平日里她很和藹的!”
一聽婢女維護冷月的話,端穆瑤有些不高興的蹙眉,“難不成她住在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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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小姐怎么知道?”
見婢女反問,端穆瑤回想起前夜錦席城的話,他對自己和爹爹說不要去西廂,說那邊住著貴客。原來說的就是冷月!
錦瀾山莊中突然住進了女子,還是如此美麗動人,又被府中的下人稱為莊主的貴客。端穆瑤這心里立刻升起危機感。
對于山莊宜人的景色也失了興趣,端穆瑤腳下忙不迭的走向東廂,甫一入內就見到端志安正和錦流年對坐淺談,那臉色倏地一愣,但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流年哥哥,你來啦!”
端穆瑤小碎步上前,坐在端志安的一側,雙眸時而刮過錦流年溫潤的臉龐,愛慕之情無以言表。
錦流年點頭一瞬,隨即不待端穆瑤心生蕩漾,便直接起身,說道:“不打擾員外和千金了,至于提貨一事,員外隨時通知錦某就好!”
“流年哥哥,怎么我一回來你就要走啊!”端穆瑤有些小女兒姿態的看著錦流年,那語氣也不乏撒嬌的意味。
而若不是錦流年不解風情,那就是他故意為之。只見錦流年唇齒一笑,起身單手負在身后,望著端穆瑤說道:“端小姐誤會了,只是山莊還有事,流年要去處理!不打擾了!”
最終,在端穆瑤期盼的眼神中,錦流年挺拔的身影走出東廂,直到人影遠去,端穆瑤還癡癡望著。
端志安坐在一側,眼神瞥到端穆瑤的神色,不禁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親爹坐在這都不看一眼,人家都走遠了,還戀戀不舍呢!”
端穆瑤聞聲立刻羞紅了臉蛋,反口想要反駁的時候,卻忽然想起心中一事,不禁悻悻的坐在椅子上,語氣惘然:“爹,我戀戀不舍有什么用!現在山莊中已經有個絕色女子入駐了,說不定我和爹的想法最后都成了一廂情愿了!”
“你說什么?”
端志安正手執茶杯作勢輕飲,聽到端穆瑤的話,手臂一頓,茶杯‘咚’的一聲就放在桌上,臉色也不似方才自在,反而多了些深沉。
端穆瑤點頭:“爹,是真的!剛才我在拱橋花園那邊,看到一個叫冷月女子,就連山莊的婢女都說她是流年哥哥的貴客!你忘了嘛,錦席城不是也說西廂住著貴客,而冷月就是住在西廂!”
“這怎么可能?你確定那姓冷的女子和錦流年有關系?”端志安頭腦精明,雖然心中對于端穆瑤的話有些許猜疑,但仍舊再次追問了一句。
聞此,端穆瑤臉色一變,撅嘴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本想和冷月攀關系問她幾句,可是爹你不知道她有多無禮!我猜流年哥哥也不會喜歡她的!”
“真是胡鬧!連對方身份和地位都沒法確定,你這不是給自己徒增煩惱嗎?”端志安忍不住輕聲斥責了一句端穆瑤,隨后看著自己心肝女兒怏怏不樂的神色,又安撫的說道:“此事爹心中有數,你也別多想。既然她是府中的貴客,總歸會有機會碰面的!若你閑來無事,也可以在府中多走動走動,瑤兒別忘了你來此的目的。這渭水城的風光,在這個季節里,最是美妙!”
端志安意有所指的話,讓端穆瑤凝神靜聽后,頓時臉上綻放出笑容,“爹,我知道了!”說完,端穆瑤腳步有些匆忙的就奔著內室走去,她可要好好打扮打扮,這樣才能讓流年哥哥對她刮目相看。
說風就是雨的端穆瑤,一心想著自己打扮漂亮的和錦流年油走在渭水城街頭,這臉上的笑越來越燦爛羞澀,坐在內室的梳妝鏡前,巧手添妝,滿目歡快。
方一踏入西廂的冷月,那站在門外的婢女一見她,就快步上前,“冷姑娘,府外有人等你!”
“等我?”
冷月詫然的望著婢女,她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誰會在這等她?
“是啊,冷姑娘快隨我來吧!快啊!”那婢女幾日來照顧著冷月的起居,也很熟絡,笑容和煦恭敬的望著冷月,腳下已經率先前行。
冷月面色不解,舉目顧盼之后,轉身跟上婢女的步伐,還是沒有忍住,輕聲問了一句:“封柒夜呢?”
婢女一愣,隨后表情有些許變換,但隨即故作不明的答:“冷姑娘是說邪王?奴婢自清早見過他離去后,便沒在西廂出現過!”
“哦,這樣啊!”
一絲失落染上心頭,平日里紈绔作樂的冷月,此時變得有些郁郁寡歡!仿佛只身沉浸在一片泥沼中,想前行卻又不得不固步自封。
一路尾隨著略顯焦急的婢女走到山莊大門外,冷月四下看了看,并未看到有任何,正要回身詢問的時候,婢女徑自說道:“冷姑娘,快上馬車吧!”
“嗯?這是誰的?”冷月步下臺階,順著婢女的視線果然看到臺階右側,正停放著一輛馬車,而趕車的小廝還穿著山莊的下人服。
婢女微微一笑,“冷姑娘,上車就知道了!”
從開始,這婢女就在故弄玄虛,若不是因她是山莊的人,冷月怕是會心生懷疑。但看到臉駕車的小廝都是來自山莊,冷月又打消了念頭。
是福不是禍,再說她相信錦流年,也相信錦瀾山莊。
無暇多想,婢女再次催促冷月的聲音,讓她瞬了一眼婢女,隨后提著裙擺上了馬車,方一入內,當發覺車內并無他人的時候,馬車就突然快速行駛起來。
本來病后的冷月就沒有平日的利索身手,此時為了在搖晃的馬車內穩住身形,她不得不貼著車壁坐下,馬車兩側的小窗車簾隨著行駛在空中劇烈飄蕩著。
少頃,當冷月心中不免再次升起狐疑的時候,馬車卻漸漸慢了下來。一時間,冷月正要掀開車簾,恰好聽到小廝在外說道:“冷姑娘,下車吧,已經到了!”
到哪了?
當面前的車簾被小廝從外掀開的時候,冷月懷疑的看了他一眼,彎身走出馬車,還不待踩上下車的軟凳,眼前的景色就讓她為之一愣。
青碧湖水接天映日,遠處山峰連綿,映在水中好似一幅絕美的丹青墨畫。岸邊,臨水而建的石橋一直綿延到湖中央,一座碧波水亭屹立其上,兩岸翠柳隨風搖曳,山水如畫,猶如仙境。
而讓冷月定睛怔忪的,是眼下正長身而立在石橋邊,一席藤青色亮金繡絲錦袍的封柒夜。俊臉朗眉星目,器宇不凡皎若臨風玉樹,邪魅俊雅的眸子,燦如星辰正瞬也不瞬的睇著冷月,那姿態,那氣勢,單單臨風而立,就已經令不少湖邊過路人紛紛側目。
冷月心頭微熱,走下馬車后,微微遲疑半分。隨后在他漾滿柔情萬種的視線里,緩步上前。
“原來是你!”
四目相對,冷月一身樸素的白裙站在器宇軒昂的封柒夜面前,絲毫不遜色。水眸晶亮堪比湖泊映日。櫻唇釋然淺笑,絲絲喜悅不自覺就沾染心頭。
封柒夜單臂上前,熟練的握住冷月的小手,薄唇含笑,目色專注。轉身攜著冷月,走向石橋盡頭的涼亭。
冷月的手被封柒夜拉著,行走間眸子便看向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他的骨節分明和掌心的厚繭,沒由來的讓冷月一陣心安。
這,就是戀愛或是喜歡?!
封柒夜墨發隨行走拍打在肩頭,當走進涼亭的時候,冷月視線一轉,不期然的就看到那石桌上擺放的各色名品菜肴,且道道精美都是她最喜歡吃的。
但,問題是,冷月若是沒記錯,這些都是當初她在王府中常用的膳食,而且這里面還有很多都是江南一帶所沒有的京城特色菜肴。
封柒夜攬著冷月,直接將她帶到桌前落座,而在冷月布滿疑惑的眸子中,封柒夜不知從哪拿出一件真絲披風,輕輕的掛在了冷月肩頭。
這一系列沉默又詭異的舉動,不由得讓冷月的疑心病又犯了!眼珠轉了轉去的想了一會兒,見封柒夜坐到對面后,才煞風景的說道:“封柒夜?你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