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彪將軍一愣,想了片刻才緩緩答道:“回君上,拒不從者,臣已命人了結。可……”他頓了頓,濃眉已是皺起,望向沉默的凌浩軒,又是說道:“可如今君上剛統領不久,朝中反對的又往往是舊臣重臣。他幾人在朝中的威望許高,恐怕很難動手。”
朝中多爲老臣,且這些老臣雖面上多數支持太子,可一旦太子率先動手,自然是又偏向先帝的。如今太子逼宮消息傳去,想必已是惹怒了不少。如何解決,著實是一大難題。
榮彪將軍頗有些爲難地看向正假寐的凌浩軒。
一身暗棗色的長袍,飛龍盤踞,暗色的金線熠熠生輝,更是襯得他那帝王之儀越發地沉重。
竟比他身上的戾氣還要重。
暗自收回視線,只顧著一旁的茶杯凝視。
過了許久,便聽到凌浩軒頗爲堅定地聲音傳來。“抗拒者,殺!”再擡眼時,他已經睜開了雙眼,如刀刃般鋒利的眼眸凝聚著滲人的狠意。
竟是……都要殺了麼?
殺人如麻的榮彪將軍聞言,也不由一愣。只因他要殺的,不是敵軍,而是朝中重臣。
微微張了張嘴,卻又聽他果斷道:“朕絕不容忍任何不忠之人。”
“是……”榮彪將軍點頭稱是,復又對上了凌浩軒的眼眸,冷得駭人。
他手指輕點在桌上,眸色深沉,嘴角輕輕勾起道:“榮彪將軍,可不該是不捨吧?”看似調侃的話中卻是暗帶顏色,遲鈍如榮彪將軍竟也是片刻就反應了過來,萬分惶恐地再次起身跪在了地上。低垂著頭,抱拳向上,言語中帶著些許的哽咽。
“臣……臣並未有如此想法,還望君上明鑑!”早便了解凌浩軒的疑心多慮,卻未曾想到即便是替他坐上了這個位子,卻仍是惹得他猜測。
榮彪將軍跪著,上座的凌浩軒卻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大殿內一片寂靜,唯有角落處燃著的薰香嫋嫋升起,縈繞在鼻間。本是安神之香,卻越發使得榮彪將軍心累不已。不過片刻的時間,額上已是滲滿了細密的汗珠。
當真是伴君如伴虎。
“哦?”凌浩軒端起的茶盞被輕輕地放下,凝眉看向遠處。微開著的宮門,絲絲晨光已是順著縫隙透露而進。他瞇了瞇眼,又緩緩接著說道:“榮彪將軍可知,這人啊,就同這光一般,只留那麼一點兒的空隙,他便能鑽進來。”
“是,臣……明白了。”榮彪將軍一怔,隨即便點頭稱是。只是仍不敢動彈的跪著,靜靜候著凌浩軒的吩咐。
又過了一會兒,凌浩軒這才揮手道:“行了,你且下去吧。”有些疲倦的瞥了他一眼,便要將他打發走。只是,話音剛落,待榮彪將軍方站起身,又道:“等等。”
榮彪將軍僵直著身子,邁出的步子悄然收回,越發恭敬道:“君上,可還有什麼吩咐?”難道是因自己方纔說的話,便要懲罰麼?
心中忐忑,不敢直視凌浩軒,只得低頭靜默。
凌浩軒望著平日裡,戰場上皆是威風凜凜的榮彪將
軍,此刻在自己的面前卻是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樣,神色微動。略沉了沉聲道:“其他事宜,可都已經準備好了?”他自謀劃逼宮起始,便已經著人前往各國疏通,若是不出意外……這兩天,他已成功上位的消息,便都能傳出了。
若想坐穩,不光是在朝廷之中得到首肯,更重要的,是鄰國的表態。
榮彪將軍自然是知道的,點了點頭,極爲謹慎道:“回君上,一切都準備好了。不過多時,便能將消息都傳到。”
“嗯,如此甚好。”凌浩軒一直冷然的臉上,這時纔有了微微的笑意,不過也是極快的便一瞬而過。他微微側目,望向一旁掛在璧上的一副高山流水潑墨圖。畫的,正是他碧波耶國的大河江山,氣勢磅礴。
也正是他父皇所最鍾愛的。
凌浩軒起身,一展衣袍,緩緩走至那副畫前。伸手拂了拂畫面,又說道:“這副畫,是當時最富盛名的畫家所著,榮彪將軍可知是誰?”
當時最著名的畫家?
榮彪將軍腦中翻想著,奈何他不過是名行軍打仗的武將,對於這種文人墨客的雅事雖知曉些,卻也是不精。愣是隻得搖頭道不知。
料到他不知一般,凌浩軒倒是沒有要怪罪的意思,只轉過身,向他踱進了幾步。雙手負立,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主管兵部的陳大人。”
兵部主管陳大人,原名陳驍狄,乃是先帝在位時第四屆武舉時的武狀元。因文武雙全,不僅做得一手好文章,更是武藝超羣,由先帝選中,一手提拔至今,自然是先帝的左臂右膀。
而此人在朝中的反對聲,則是最爲響亮的。
凌浩軒深深地看了一眼榮彪將軍,“想當那兵部的頭麼?”兵部乃是六部最重要的,權勢地位自然不是一個從五品的將軍可得的。
如此提問,榮彪將軍很快便知道了凌浩軒的意思。
“臣,定不辱命!”榮彪將軍頗有些感激的抱拳答道,卻不料凌浩軒還有話未說完。
“這宮中也怪冷清的,許久不見熱鬧。愛卿的小兒甚是討喜,倒也是塊好料……”他頓了頓,對上榮彪將軍已是驚慌的雙眼,復又笑了笑,繼續道:“不如時常進宮吧。”到底是沒有直接讓他將孩子送來,這讓榮彪將軍一直懸著的心稍許放下了些。
可如今是這樣,若是……他的任務沒有完成呢?
豈不是孩子也要斷送在他的手上了?
想到這裡不由身後一緊,忙有些跌跌撞撞的道:“臣這便去佈置,還請君上等些時日。”
“可不要讓朕等太久。”
凌皓軒點頭,示意他退下。
隨後便又一人坐在了那高高之處,仰望著下方一片的空蕩,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疲憊,如同奔涌不息的潮水一般朝著他涌來。擡手擰了擰眉心,復又深喘了幾口氣,暗自壓抑著心中的煩躁。
正在凌皓軒恍惚之時,殿外又傳來了一道聲音。“君上,桑納國寄來書信一封。”
凌皓軒握在扶手上的手一顫,眼眸擡起,眸
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便又沉聲道:“拿進來。”
沉重的木門被緩緩地自外推開,“吱呀”一聲迴盪在偌大的空殿中,顯得尤爲響亮。公公彎弓著身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凌浩軒,卻在殿前停下步子,雙手恭敬地託舉而上,合掌中心,正是那一封書信。
凌浩軒微昂首,略有些不滿地看著那個太監,眸色一暗道:“你懼朕?”頗具威嚴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迴響,充斥著強烈的帝王之儀和陰鬱氣息,讓那太監聞言不由地一抖,緊接著便是連忙雙腿一軟的跪在了地上。
不過多時便已是帶著哭腔道:“奴、奴才並未啊,還請君上饒命啊!”雙手仍舊舉著那封書信,不停地弓身朝下,卻是不便磕頭。
他低垂著頭,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此時看上去倒真像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卻讓凌浩軒看著心中厭惡,眼稍狠狠地掠過他止不住顫抖的雙肩,薄脣輕啓道:“拿來!”
太監一顫,便又很快反應過來,不敢擡頭仰視天威,只得低著頭一路跪行。哪料凌浩軒卻是嫌棄他的速度太慢,起身急急地大步朝著他走去,一把奪過了他手上的書信。眼稍一瞥,眉間又是輕攏,不悅之色顯而易見。
一腳踹在那太監的身上道:“滾!別再出現在朕跟前。”說罷,便已不顧地拆開了信件。
信上筆墨勻稱、字跡瀟灑力透紙背,倒真是桑納國君主親筆所寫。凌浩軒一目十行的看完,嘴角亦是不由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果然不出他所料,桑納國,是第一個發來道賀的。
他將書信收起,手指拈著,負於背後。緩步踱至宮殿口,這纔開口道:“來人。”
“奴才在,君上可有何吩咐?”另一太監動作迅捷地站了出來,低頭靜候。
凌浩軒頓了頓,道:“那送信使臣可還在?著人備上厚禮,朕定要好好的嘉獎!”如此命令,那太監自然是順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嗯。”凌浩軒鼻間輕哼一聲,算作是迴應,便不再看,只自顧又回了大殿。
而凌浩軒並未料到的是,堃洛國也在午時寄來了書信,同樣是對新帝上位的恭賀。
凌浩軒不由大悅,當即便賞了闔宮上下。
夜色沉沉,遠在碧波耶國的凌皓墨則是正站在案前習字。略顯昏暗的燭光映染著那潔白的紙張,投下層層陰影。房內只有他一人,右側打開的木窗,微風則是順著緩緩襲來。
就當他轉行另書之時,卻只覺而後一片清風拂過,隨即便是案前的燭光一閃。
滴答。
墨自筆尖滴落,漸漸暈染開來。右腕用力逆轉,原先握在手上的毛筆已是順著他的力道朝著窗口的位置旋飛出去。速度之快,當讓人咋舌。
“主上,是屬下!”窗下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令凌皓墨的眸色一亮,原本已是浮現的殺意漸漸隱去。薄脣微抿道:“進來吧。”說罷,便只見一道黑色的身影順著那敞開著的木窗,飛身而入。
再次定神,便已是半跪在了凌皓墨的身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