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縣發生的事情很有意義,那是中原少有的能夠組織起來奪城抵抗的事件之一,不但抵抗還堅持到漢軍的抵達,可以作為一個典范向石碣趙國境內宣傳,更進一步鼓舞并堅定漢家苗裔對胡人殺戮的反抗。
漢軍的到來對于長子縣的一眾人等更是死里逃生,畢竟他們先被圍困起來,羯族太子還親臨,肯定是覺得要完蛋,沒有想到的是漢軍的逼近就能夠讓羯族太子逃竄,近一步說明在這一場戰爭中是漢國掌握了優勢。
石宣再次逃竄的路線是前往壺關,會有什么下一步動作很難說清,謝安不得不派人緊密盯著壺關,防備石碣趙軍會出兵打一次反擊。
漢軍抵達長子縣,一應的幫助立刻進行下去,為受傷的人醫治,拿出糧秣給予飽餐,使得被遺棄的百姓首次體會到尋找到組織的好處,感動之下又是相擁嚎啕大哭一場。
謝安特意詢問是誰組織抵抗,專門見了程度、斐燕等人一次,本是一次形式上的慰問和安撫,卻是發生了插曲。
“王師會在城池常駐嗎?”程度是帶著極度的忐忑,沒等謝安有所回應,又說:“我等該如何是好?”
謝安并沒有得到中樞的相關指示,他們這一路大軍原本的任務是追擊石宣,后面改為幫助上黨郡境內的漢家苗裔。要是按照他的設想,既然知道壺關有大批的石碣趙軍,以軍事角度出發他們決定應該就地駐扎下來,后方也該給予強有力的支持。
軍事角度就是敵軍想完成什么就要想方設法地破壞,再則是前一次漢軍北上又突然退后很被詬病,極大地打擊了石碣趙國境內抵抗胡人殘暴的熱情,不過上一次是迫不得已而為之,今次卻沒有什么迫不得己,考慮的是漢國有沒有足夠堅定的意志。
謝安暫時無法給程度等人正面的回應,安慰幾句岔開話題,后面蜻蜓點水似得說了一句:“斬殺胡虜可以記功。”
程度等人早就知道,聞言依然露出大喜模樣,由他帶頭急不可耐地說:“我等有意加入王師,為天子效犬馬之勞!”
天子從來只有一個,沒有劉彥向東晉小朝廷發起挑戰之前,毫無意外天子指的是司馬家的皇帝,程度現在所說的天子卻是劉彥,代表的是石碣趙國境內民心所向的一個縮影。
也對,遭受苦難的人需要援手的時候也就只有劉彥伸出手來,長江以南的小朝廷對中原正在爆發的種族仇殺一點表示都沒有,兩相比較下來中原的遺民心向于誰根本不用思考。
漢國的中樞之前有相關的政策,收攏和整編當地人員就是其一,有利于漢國快速形成對當地的控制,人力和資源的補充也會顯得快速,程度等人的投效卻不需要謝安這個郎將親自安排,該干活的是行軍長史。
謝安很快就接到中樞發來的公文,如他所料是命令他們這一路大軍就地駐防,密切注意壺關石碣趙軍的動向,更進一步清掃正在肆虐的胡虜。
新發來的公文有更大的針對性,劉彥直接對謝安發出指令,表明非我族類盡可誅殺,與之漢境之內的處理更為直接也更加強硬。
有些事情僅限于高層之間互相知曉就足夠,謝安不會將劉彥殺氣騰騰的一句話公諸于世,他對部下發出的命令非常直接,僅有“盡誅”二字。
漢軍的進入和駐扎對于各地來講是一個強心劑,各地的理解是有了漢軍撐腰,到了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的時刻。
不要小看壓抑久了爆發出來的能量,尤其是自己身后有足夠后盾的時候,漢軍的快騎繼續四方傳檄,民間也有自己的溝通渠道,躲在各處的漢家百姓突然間又冒了出來,他們的目標萬分明確,就是殺光任何能夠看到的胡人。
“鄉野皆盡殺胡聲。”謝安對于情勢的發展有些驚訝:“本將原以為沒有多少百姓了。”
他們進入上黨郡最深刻的印象是,遍處是殘垣斷壁和被燒毀的山林,少不得是要有無人掩埋的尸體或尸骸,下意識就會認為上黨郡境內的漢家苗裔肯定元氣大傷不存多少活人,沒想到的是突然間會冒出那么多。
的的確確就是漫山遍野都是殺戮。
之前是胡人待著漢家苗裔大殺特殺,那是因為之前的胡人心氣很足,漢家苗裔沒有背后力量撐腰雖有抵抗卻沒有底氣。
漢軍入住郡內,漢家苗裔首次品嘗到有人撐腰的甘甜,胡人卻因為漢軍的到來心氣近喪,情勢逆轉之下演變成為漢家苗裔逮著胡人殺。
胡人就一個廣義詞,除了羯人是白皮膚和綠眼睛比較好辨認之外,像是羌人和氐人與漢家苗裔其實沒有太多相貌上的區別,像是匈奴也分白匈奴人和黃匈奴人,一些從西域和中亞來的雜胡則是有著高鼻梁和鷹鉤鼻的特色。
不止是上黨一郡接到來自劉彥的直接命令,該說是位處北線的漢軍都得到了命令,毫無例外地的都是那一句“非我族類盡誅”,那是身處臨淄的劉彥在深切了解到石碣趙國境內漢家苗裔的慘況后動了肝火,也是反省之前的傳檄是不是太溫和。
是有必要給淪陷在胡人治下的漢家苗裔一劑強心劑了,沒有針對性的檄文無法激起淪陷區漢家苗裔的血性,類似的背景下劉彥很難再顧忌到漢國本身復雜的情勢,還真的只能給出一刀切的明確指示。
劉彥的意志就是漢國的意志,四方傳檄的快騎到處呼吁和張貼布告。他在頒布的時候并沒有按照歷史上冉閔的檄文,原因是歷史背景的不同,再來是真不能照搬。
歷史上冉閔勢弱,邀請任何一個有心的勢力都能共起誅胡,例如那一句“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冉閔特指的東晉小朝廷和張氏涼國,劉彥完全不需要邀請這兩個國家。
另有“今日已后,與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這一句,前面還號召殺胡,后面卻表明可以留下胡人同伍,漏洞也太直接了一些。
可以說恰恰是因為冉閔《殺胡令》上面的諸多漏洞,再來是很多用詞是現代語,以及前后矛盾的地方挺多,表明那是一個后人書寫的文章,并不是真的出于冉閔手筆,不說劉彥能不能記住全文,說什么也不能抄一個漏洞百出的文章。
更有針對性的檄文由漢國發出,且先不談各地漢家苗裔是什么動靜,首先震上幾震的當屬安分一段時間的東晉小朝廷。
這年頭講究名正言順,大范圍的號召更是需要名份,東晉小朝廷從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是天下共主,正是因為自認正朔才會在歷史上對冉閔對全民發出號召而憤怒,后面不但無視北上的大好時機,還直接宣布冉閔是叛逆。
劉彥先后發布檄文對東晉小朝廷的震動遠比冉閔要大得多。
在原有歷史上,東晉小朝廷可以無視冉閔,那是因為冉閔勢力小的同時背景同樣不光彩。東晉小朝廷后面直接宣布冉閔是叛逆也有根據,原因是冉閔先為石碣效力,還是那種十分賣力的效勞,殺的晉人比一些胡人還多,冉閔先為石碣家臣又因為權力訴求得不到滿足而造反,很多人看來就是叛逆。
對于東晉小朝廷來講,劉彥已經正式立國,國號還是“漢”,雖然沒有稱帝,可“漢”這個國號的份量沒人敢于輕視。再來是劉彥也在中原打下大片江山,國力強大不說,軍隊戰力也是一再經得起考驗,真有問鼎中原的實力。
要不是前一段時間漢國真的將東晉小朝廷打怕了,劉彥發出第一道檄文的時候東晉小朝廷就該上躥下跳,那個時候東晉小朝廷因為劉彥發布的檄文并沒有太強太明顯的針對按耐了下去。
劉彥發出第二道充滿針對性的檄文,東晉小朝廷有了反應,那是因為劉彥這一次是明明白白地將自己自絕于天下諸胡。
現今天下胡人勢大,哪怕是有漢國與石碣趙國戰爭中取得優勢,可不是還有另外胡人建立的慕容燕國、拓跋代國、李氏成漢嗎?另外,高句麗、百濟、新羅等等算不算是胡人?一些沒有建國的胡人數量更是不少。
東晉小朝廷最先按耐不住的是前一段時間剛剛被釋放的褚裒。他視自己的被俘為奇恥大辱,沒有一刻不想著報仇雪恨,先通過自家閨女對朝中的態度進行試探,得知不少人也有想法才站到臺前。
褚裒第二次找到了庾翼,再次提出攜手合作的意向。
庾翼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子侄這一代沒有可堪造就的人,就著力培養家族中的孫子輩分這一代。褚裒來找他時,他已經做出安排,要親自帶著一些挑選出來的孫子輩前往長江以北,進行一次眼觀為實的游歷。
褚裒找庾翼,攜手要的是庾氏的力量。他話沒有說幾句就談到了劉彥自絕于天下諸胡的事情,最后面又說:“聯合趙國、燕國、成國、代國,涼州刺史府我們也能左右,可以再次形成全天下圍剿偽漢的局面。這一次是偽漢自尋死路,各國必將更加眾志成城!”
當時的庾翼是聽愣了,他沉默了很久,有如火山一般地爆發:“胡虜肆虐中原數十載,殺我百姓,奪我祖廟,狼子野心,以擄掠屠戮為樂。汝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今朝漢王傳檄天下百姓奮起抗胡,爾卻非但不心懷百姓,卻要助紂為虐!?”
褚裒被庾翼一陣怒吼,是吼得目瞪口呆外加莫名其妙。
要說,目前的國家觀念是有,民族觀念也有形成,要不就不會有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但是世家出身的人根本不會想什么民族之分,看的是家族利益與個人榮辱,要不也不會發生中原眾多所謂大儒和世家爭先恐后為胡人效力,更多是幫助胡人殘害同族。
庾氏一族在長江以南絕對是特殊的一家,那是受到庾亮的影響,再有庾冰和庾翼以庾亮的遺愿為奮斗目標。庾翼有多次與劉彥見面并聊天的經歷,相對比長江以南的任何一人,他該是最了解劉彥,雙方在一些思想和意志上多有重合的地方,只不過是屁股下面的位置不同。
沒有了官職的庾翼不需要再根據屁股而決定行事方針,從他想要帶家族子弟前往漢境可以看出一點,那就是一種思想到實際行動上的落實。他更是不需要對一些看不過眼的人再曲意迎逢,可以明白地展現出屬于自己的意志。
褚裒被一陣怒吼只能選擇離去,少不得是要在一些同盟面前絮叨庾翼有靠攏漢國之心。且不管他們對庾氏一族是什么看法,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暫時動不得庾氏一族,能采取的只能是刻意的冷落。
大概是劉彥發布更針對性檄文后的半個月,漢國采取了更有力的措施,是廣派人手進入石碣趙國境內,領導各地百姓對胡人殘暴的反抗,有效地整合更多的力量與胡人進行抗衡。
后面的舉措是由于一點,石虎再次從鄴城突圍,大批主力追隨石虎撤離后,冉閔的北伐兵團全面圍住了鄴城,切斷了鄴城與后方的交通線。
石虎再次不戰而逃,對各族胡人造成的影響十分惡劣,引起了各地胡人的恐慌,給予漢家苗裔的卻是底氣和士氣上的鼓舞,一起一落之下優勢更加傾向于漢國這邊。
漢國核心高層對于石虎放棄鄴城卻是開心不起來,種種跡象都在表明石碣的重心開始移往并州和朔州,大有要放棄其余諸多州郡的意思。
劉彥下達明確的殺胡令,不需要石虎再做什么動員,遷往并州和朔州的胡人僅是一個月就達到百萬的數量。
“要是胡人將根牢牢扎在司州,我們哪怕艱苦也能緩慢推進并逐漸消滅。”冉閔身處鄴城戰場,對部下談到石虎北遷造成影響的深遠:“一旦胡人入了草原,恐怕是會再次演變為‘馬邑之戰’前的情勢。”
馬邑之戰是發生在西漢,那個時候漢帝國實力遠超匈奴,可是卻無法一舉滅掉匈奴,雙方的戰爭前前后后打了一百三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