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卿,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就把這道奏章大聲念出來,讓諸位卿家都高興高興!”朱由檢怪微笑著說道,但這聲音傳到張晉彥耳朵里,卻是那么的陰森恐怖。
然而,皇上金口一開,臣下若不遵命而行,便是抗旨不尊。張晉彥咬了咬牙,心想念就念吧,誰讓自己倒霉,給碰上槍口了。便顫抖的打開奏章,盡量用最平淡的口氣緩緩念道:“臣山東總兵掛破虜將軍印平東伯朱震拜表:十七年七月十四日,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王永吉舉兵作亂,糾集士卒萬余圍攻福王府。。。。。。。”張晉彥語氣在平淡,但始終沒能掩飾住夾渣的顫抖聲。
在一旁忐忑不安的大臣們聽到王永吉舉兵作亂時,心里突的一下,隨即閃過一個念頭:王永吉敢在朱震面前舉兵作亂?難道他認為手里的那點兵馬比十萬金虜鐵騎還要厲害?但接下來越聽越心驚,王永吉、趙明玉、王元化、姚厲等大批的山東文武官員都參與了造反?而且這些人不是在平亂時死于亂軍之中,便是事發后畏罪自殺?天下還真有湊巧的事?
最少朱由檢不相信,否則,他也不會怒極而笑了。等聽到朱震舉薦的一系列官員時,大臣們的心更加跳的厲害了,朱震想給山東換個姓!“其實也沒換,朱震還是姓朱,說不定幾百年前和你是一家子呢?你又何必這么生氣呢,還得我們也心驚膽寒。”有大臣在心里想到。
“臣不慎敬言,伏請陛下圣裁!”張晉彥總算念完最后一句了,他感覺這一封奏章念下來,似乎已然過去百年。他也不知道龍椅上的崇禎此時是什么表情,他不敢去看。
整個朝堂之上一片寂靜!
良久,崇禎皇帝笑著說道:“諸位卿家,人家朱震為朝廷立下這么大的功勞,我們卻一點都不知道,現在都上疏邀功來了,你們說說,該如何賞他啊!“
現在這種情況,自然沒有哪個不識趣的站出來去觸及朱由檢的晦氣。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那位內閣值班大臣說道:“啟稟圣上,內容和這份奏章差不多的還有三道:一道是山東提刑按察使司上的,一份是福王殿下上的,還有一道則是山東五府二百多名官員聯名上的。”
“啪”的一聲,朱由檢重重的在龍椅上面拍了一下,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黃永年也有份?來人了,給我去把黃家留在京城的人全抓起來,關進大牢候審!”
“你們剛剛不是都一個個話挺多的嗎?都爭相著要將,現在倒是講講啊!擅自殺害一省布政使以及朝廷命官三十余人!即便是朕,好像也沒這么大權利吧!”朱由檢自我嘲笑道。
剛剛朱由檢在興頭上,有馬屁拍,文武百官自然是爭相發言了,現在他在氣頭上,誰還敢說話?但是最先觸到朱由檢的晦氣而在一邊沉默了很久的陳演站卻出來說道:“陛下息怒!朱震、黃永年上疏朝廷請賞,現在只能說明兩個問題:其一,他們已經控制了山東的局勢,甚至可以說,山東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朝廷沒得到消息,肯定書朱震調集軍隊把通往京城的要道都封鎖了。這需要多少軍隊?朱震已經掌握了一股不怕朝廷剿滅的力量,才敢公然上疏請賞,試探朝廷的意思。其二,朱震既然上疏朝廷請賞,也是在向陛下表達一個意思,我不想反!而黃永年既然全力支持朱震,肯定是達成了秘密盟約,圣上若是把黃家的人全抓進大牢,那么朱震必反無疑。”
朱由檢突然咆哮道:“你還敢出來說話!朱震便是當初你一手舉薦的,我看這事情多半你也有份!來人拉,把陳演給我押下去!”
陳演推開拉他的兩名侍衛,跪在地上高聲叫道:“今天陛下即使殺了微臣,微臣也是還要說,現在山東之勢木已成舟,對于朱震只可安撫,不可強來啊!如果朱震真的被逼反了,那大明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啊!陛下,我大明外有金虜,內有流寇,兩線作戰,早已難以維持,若是在加一線,只怕國庫馬上會崩潰啊!”
朱由檢惡狠狠的說道:“什么山東之勢木已成舟,朱震他若是真敢造反,朕便剝奪他的一切封號和爵位,發兵討伐他!朕就不信山東的官員和百姓都愿意跟隨朱震造反。”
陳演大聲叫道:“現且不論山東有多少人死心塌地的跟隨朱震,可是朱震并沒有造反啊!王永吉、趙明玉等都死于亂軍之中,姚厲、江歡等三十余名官員都是畏罪自殺,而且,他手里還有十幾名犯官聲稱受到王永吉蒙騙,現在感沐皇恩,愿意指責王永吉的罪狀,甘愿認罪服法,受國刑而死,已正國法!如果按照大明律例,朱震帶兵平叛,不僅是無罪,反而有功,提刑按察使司看管疏忽,導致嫌犯自殺,最多也就治個失職之罪。”
朱由檢吼道:“你還敢說朱震有功!那你的意思是說王永吉真的敢造反?屁話,王永吉有多少斤兩我還不知道!”
陳演針鋒相對的說道:“可是,朱震,黃永年手里的握著許多王永吉造反的證據!就是那十余名愿意以身正法的犯官,就能夠讓天下人都相信了。再退一萬步,那些證據是朱震和黃擁擠捏造的,那十余名犯官也是被朱震逼迫的,但是王元化率眾圍攻王府,一戰之下,死傷數千,這是據對捏造不出來的,請陛下三思啊!微臣是陛下您的臣子,也和朱震非親非故,犯不著為他得罪陛下您啊!臣直言犯上,全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為了陛下您啊!”說道這里,陳演已經是老淚縱橫了,卻真似為國家社稷死諫一般,旁邊那些平日里看不起陳演的官員們也一個個被陳演所感動,沒想到他除了會溜須拍馬,投上所好外,還有這么一副敢于死諫的硬骨頭。
就連朱由檢心也有所動,至少,文武百官都知道自己現在在氣頭上而無人敢說話,這個陳演卻自己站了出來,好像這樣做對他似乎沒有好處吧,而且很有可能丟掉性命!剛剛還怪老天不公,沒給自己安排不畏強權,敢于直諫的死諫之臣,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敢說句真話的人,朕不能把他殺了。主意打定,朱由檢臉上溫和了不少,平淡的說道:“滿朝官員只有你敢死諫,很好。你先起來,給朕站一邊去。”
陳演似乎從來沒覺得朱由檢的聲音如此的好聽!仙音繞梁,簡直比自己新納的第十一房小妾的聲音還好聽。在身邊站了很久的那兩名準備把自己拉出去的侍衛攙扶之下站了起來,恭敬的說道:“微臣叩謝陛下”
朱由檢并不理會眼光掃視了其余的大臣一圈,陰森的說道:“你們呢?是難道只會給朕吃飯?”
手里還拿著朱震那份奏章的張晉彥趕緊說道:“陛下,微臣也認為朱震有功無過,朝廷應加以撫慰,以安天下之心,否則各鎮總兵副將哪還敢為朝廷效命。王永吉造反證據。。。。。”
朱由檢還沒等他說完,怒喝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收了朱震多少銀子,保舉朱震時你的聲音最大吧。除了阿諛奉承你還會什么,來人啦,把張晉彥給我拉下去,從今日期削除他的一切官職。”
“陛下。。冤枉啊。。陛下。。”張晉彥大聲叫道,朱由檢揮了揮手,侍衛見多了,也知道什么情況下還有余地,什么情況下翻身不了了,也不理會張晉彥,架起他便往廳外走。張晉彥卻還沒想通為什么說同樣的話卻會有兩種結局呢。
朱由檢繼續眼光逼人的掃視著大臣們,沉聲說道:“你們還有誰有話要說?”
大臣看見朱由檢說話間便削了張晉彥的官職,慶幸自己剛剛沒有跟風。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果然不虛,這位主子這一瞬間,最少變幻了七八次臉色了吧。所以一個個都把頭埋在地下,誰還敢說話,鬼知道皇上下一刻是什么臉色。
朱由檢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們很好,很有勇氣,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你們還敢活下來,真的很有勇氣!”說完,揮了揮衣袖,頭也不回的走了。末了,還傳來一句憤怒的聲音“這群狗娘養的,朕白養他們了!”
聽得大臣們愕然,陛下什么時候學會說臟話了。。。。。。。
陳演一個人走在武英殿外的階梯上,身為大明首輔,好久沒出現下朝后孤零零的一個人的情況了。雖說剛才皇上沒把他怎么樣,但是至今為止,得罪過這位主子的人還沒有誰能繼續把官做下去的。現在說還趕來理會自己這個隨時都有可能被皇上治罪的首輔?和自己撇開關系都來不及呢?這就是人情冷暖啊!陳演笑嘆道,他今天說出這一番話來,便做好了丟官的打算。
陳演的死黨,大學士魏藻德卻悄悄湊了過來,埋怨到:“老陳,你今天是吃錯藥了?明知道圣上在氣頭上還敢去惹他!不過你現在還能悠閑的在這里走著,我也要說聲佩服了。”
陳演瞧了瞧四周,小聲的說道:“老魏,你說我事事順著圣上的意思,安安穩穩做著這個首輔,還能做多久?”
魏藻德搖了搖頭道:“這要看圣上的意思的,天威難測,誰知道圣上什么時候不高興啊!不過圣上即位以來,在位最長的也沒滿一年。”
陳演笑道:“我最近幾次觸怒了圣上,就今天便有觸怒了一次,我估摸著,最多十天半月的,圣上便會換我下去了,你沒看見圣上最近在栽培范景文、李邦華這對小搭檔嗎?其用意便是取代你我這對老搭檔了。”
魏藻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最近就在想著這個問題,今天聽你說起,看來是真有其事了。”
陳演更加神秘的說道:“而且我還有更深的一層考慮,圣上不聽人言,堅持讓孫傳庭出關平寇,勝了固然歡喜,若是敗績,則大明江山危矣!然而縱觀古今,農民起義永遠是被勛貴們利用的工具,利用他們去推翻朝廷。在朝廷滅亡之后才是真的意義上的群雄逐鹿,爭霸天下的時機。湖廣左良玉、福建鄭芝龍、寧遠吳三桂等多省的總兵都手握著重兵卻不肯為朝廷效力,就是在等待著這個時機的到來。朱震顯然也意思到了這點,所以拼命的發展自己的勢力。”
至于我們這些朝廷大員,手無兵權,又被圣上防賊一樣防著。卻失去了逐鹿的機會,所以只能在眾多逐鹿者中找一個可靠的人壓上一注,以期盼朝廷滅亡后還能有個好的歸宿。我現在把這一注壓倒了朱震身上。我今天雖然頂撞皇上,但是以他以明君自居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殺我的,最多找個借口把我罷黜了。但是傳到朱震耳里,可就不一樣了,我在朝廷上拼死給他講好話,最后連官都丟了,這份人情,你還得清?而且皇上隱隱約約露出了對大臣們溜須拍馬不滿的意思,我做了這一回‘直言死諫’,說不定他還能對我另眼相看呢?
魏藻德眼睛瞪得老大,一愣一愣的看著陳演,好半天憋出一句話來:“老陳,你可真是老奸巨猾呀,這么復雜的關系你都去能理清。不過話又說回來,朱震好像是這些人中勢力最弱小的一個吧,你干嘛把賭注壓到他身上去,難道他一定能成事?”
陳演笑道:“既然是賭,當然不會知道結局了,不過我觀之,朱震成功的可能性最大。”這時,他遠遠的看見司禮監掌印太監周順走了過來,便不再說話,迎了上去。笑著說道:“是周公公啊!您老萬福!”
周順尖尖的說道:“萬福不了落,這把老骨頭,誰知道死在哪天!倒是陳大人還不到五十,怎么就那自己的前程去做賭注了。”陳演聽了,頓時嚇了一大跳,這老太監是聽見我說話了?還是他自己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