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邊背邊抱著父母的尸體，跌跌撞撞的穿過公路，穿過那結成了長龍的廢棄車隊。有時候路被堵死，不得不爬上車頂。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衣服已經破爛不堪，索性把滿是血跡的上衣脫下來包住父母脖子上的傷口。
我一直沿著公路走，終于不堪重負栽倒在地，父母的尸體被摔到一旁。
我過去抱住兩位老人，自言自語道：“沒事，沒事。”
我母親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我的腦袋暈乎乎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又希望那不是幻覺。沒過多久，她又動了一下，這次我不再懷疑自己的眼睛，我看的清清楚楚，她確實動了。
“嗚……”母親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
我注視著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仿佛突然落入冰窟。我這一路走來早已冷得麻木，可此時確是由心底里感到寒冷。
“媽？”我咽了一口口水。
“嗚……”母親在短暫地發愣之后開始朝我嘶吼，雙手來掐我的腦袋，張大嘴巴要咬我。我用手死死按住她，她推不動我，但卻沒有罷休，仍舊不斷掙扎著。
我真想把脖子湊上去被我媽咬死算了，這樣的結局對我而言已經很令人滿意。但是我沒有，我還沒有見到我的老婆和孩子，我還不能死。
我的嘴里喃喃道：“別咬我。”手一松，她就朝我胸口咬來。
“啊……”我慘叫一聲，血濺到了我的臉上和脖子上，沿著脖頸流到胸口，有種癢癢的感覺，和雪花飄在臉上一樣癢。母親重重地倒在我跪著的前面，她的頭上多出一道傷痕，我握刀的手在劇烈顫抖。雪花落在地上瞬間融化，血從刀尖滴落在地上瞬間融化。
接下來我便不省人事了，倒在父母冰冷的尸體旁，腦袋嗡嗡作響，雙眼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旁邊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我見過這種眼神，這種意味著他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的眼神。”
“帶回去？”
“帶回去吧，看看九爺怎么安排。”
…………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夢中發出一聲悶哼，胸口疼痛得厲害，像壓著石塊一樣讓我呼吸困難。
有人在我耳邊輕喚：“長風……”
誰在叫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一定死了，如果我死了，那我又會在哪里？是天堂還是地獄？
我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女子站在我身邊。她穿著厚厚的棉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帶著毛茸茸的手套，雙手捧著一個瓷杯，嘴巴朝著杯子里的熱水吹氣，升起陣陣白霧，讓我有種宛若在夢中的感覺。
她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似乎不久前哭過，“長風，好點了嗎？”
我沒有回答她，整個人還沒有回過神來。往屋子里掃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屋子一定是一個女人住的，打理的整整齊齊。
“長風？”她慢慢向我靠近著。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攔住那個女子，“先別靠近，等大家來了再說。”那個男子身穿白衣，脖子上掛著聽診器，帶著一副眼睛，顯得弱不禁風，兩撇八字胡和狡黠的眼神把他的精明展露無遺。
那女子焦急地喊道：“他是我……朋友啊。”
“不行，九爺吩咐過的，要是銀子你出了什么意外，我還有什么臉帶著全家生活在九爺的庇護之下？”那男子一雙綠豆大小的黑眼珠在眼眶里轉動，把我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女子推了那個醫生一把沖到我床邊，小心翼翼地喂我喝茶。我早已經口渴難忍了，所以并沒有抵抗。喝完茶，她不顧那名醫生的阻撓硬要坐到我的床邊。期間我一直睜著迷糊的眼睛看著她，望著她那熟悉的臉。
我冷聲問道：“你干嘛？”
她被我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手一縮正好碰倒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杯子。水濺到我的身上，杯子滾落地下摔得四分五裂。
“對不起。”她連忙掏出紙巾為我擦拭。
“滾……”我推了她一把，她沒站穩，一個踉蹌往地上摔去。
“好你個畜生，你死定了！”那個醫生扶起女子，指著床上奄奄一息的我罵道：“好你個黃眼狼，還敢動粗？打了九爺的寶貝侄女，就算他不砍死你，銀子她哥也會砍死你！你就在那躺好別動，我看著你待會怎么死。”
“長風……”那女子哭了，淚水劃過的臉蛋總讓我有種特別的熟悉感。她掙扎著想向我靠近，卻被醫生死死抓住。
那醫生一只手指著我，嘴里振振有詞道：“看他的眼神，你快看他那色狼般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你好好呆著，你哥哥就快來了。”
“他不是故意的，劉醫生你放開我。”
我冷笑一聲，睜著眼睛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余光瞥見了床頭柜的一把醫用剪刀。沒有任何前奏，也沒有事先謀劃，僅僅是一種求死的沖動在操縱著我的行為。我只想讓那把剪刀扎進自己的喉管，從此天下太平。我不要再為父母的死而感到難過，不必再為學院的覆滅以及同伴們的死亡而感到自責。
“長風！”那個女子不顧一切的朝我沖來，那個瘦弱的醫生完全攔不住她。剪刀一下扎進了她的手套，毛茸茸的手套上滲出血跡，好在我及時收力。
“你滾！”我再一次無情地推了她一把，那個可憐的女子摔倒在了床邊。
與此同時，門口傳來一聲怒吼。我完全來不及反應，也沒能力反抗，因為自己連稍微大一點的動作都牽痛著全身。那人一拳砸到我臉上，罵道：“打我妹妹？啊？你特么再打一下試試！”我被他從床上扔到地板上，他咬著牙，臉上的青筋暴起，狠狠地踹著我的身體。
我沒有反抗，沒有出聲，任憑拳腳打在我身上，似乎沒有任何感覺，只是在傻傻的笑著。
“哥，別打了，不要打了！”女子大喊著，卻被醫生拉著不讓靠近。
那個突然沖進來的青年對我拳打腳踢，又把我從屋內拖到走廊上。
原本嚷嚷著要看我被砍死的醫生卻在這個時候沖了過來，拉住青年的一只手說：“哎，別打了別打了，快別打了，再打真的要死人了，他傷的已經很重了。”
“呸！”那青年把叼在嘴里的煙吐出來，一腳踢到我腰部，罵道：“臭小子，要死死遠點！”看來他還是沒有解氣，此時正叉著腰看著我，嘴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臉陰狠的模樣。
他憤憤地說道：“劉醫生，幫銀子包扎一下。”
我在地上扭動著試圖爬起來，右手撐著地板爬到屋子的角落。那青年冷冷地看著我，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我艱難地靠著墻，女子再一次沖過來扶我。我直接無視了她，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鮮血冷聲說道：“劉奇……”
劉銀捧著我的手說：“長風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你和我說吧！”
劉奇罵道：“忘恩負義的混蛋，原來你還記得我啊？”
“我不用你們管。”
“不用我們管是吧？那好，這次救你就算是救錯了，就當是救了一條狗，你現在滾出去！”
“哥，不要說了！”
“讓他自生自滅，他不是要自殺嗎？行啊，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哪個男子漢要自殺的。你滾出去，我看著你自殺，只要你死遠點就行！”劉奇罵出了這么一連串的話語，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很冷漠，而且雙眼總散發著一股殺氣。而這次不同，他眼神里只有憤怒，而不是凜冽的殺氣。
劉銀握著我的手說：“我就知道你還活著，你和我說吧，怎么了？他們誰也別想趕你走。”
我蹲在墻角，渾身的疼痛感讓我連站起來都特別吃力，但我好歹還是站了起來。我撐著墻，甩開劉銀拉著我的手推了一把，“你走開！”我推得很輕，畢竟沒有那么大的力氣了，這一推差點讓自己都沒站穩。
就是我這一推，還有那句帶著極大憎惡的話語，似乎讓劉銀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她可憐兮兮地望著我，長長的睫毛一顫，淚水順著臉龐滑落了下來，“長風……你怎么了？”她又想上前扶我，又不敢上前扶我，進退兩難地站在我身邊。
原本站在門口罵罵咧咧的劉奇再次發怒了，“你特么推誰？再推一下試試！你吼誰呢？”
我看著他暴怒的樣子幾乎嚇得摔回地上，他就要沖過來了，我知道自己經受不了他的拳頭。但我也沒有說什么，仍舊站著不動等他沖過來打死我，那樣沒有什么不好。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名醫生沖出來拉住他，劉銀也在第一時間攔在我身前。
對于劉銀，我心里有太多的愧疚。以前我們在一起戀愛的時候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因為自己年輕不懂事，朝三暮四見異思遷，拋棄劉銀和我現在的老婆結婚了。
我看了看她的手，此時手套已經摘去，能看到她手上的傷口，好在只是劃破了一點皮。我本不該對她發怒，我不應該把自己的怒火發泄到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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