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半蹲在草叢中的曹良揚起了手,止住身後的幾人,瞇眼細瞧了半晌,急急轉過身去,趕鴨子一樣轟起不明所以的路茜幾人:“快回去快回去!”
“怎麼了?”路茜和安貞左右架著黃牙小子,見他一臉急色,趕忙調轉了過去。
“出來了。”曹良拄著一根樹杈單腿蹦的歡快,臉色喜憂參半:“那輛車又出來了,不過好像不太對。”
“什麼意思?”路茜話音未落,一陣密集的槍聲響徹夜空。
“就這個意思。”
四人匆忙跑回停車的地方,車裡的小麥見幾人狼狽歸來的模樣,一下慌了神。
“出什麼事了?”小麥跟路茜換了座位,沒等幾人回答,遠處兩道刺眼的光束直直射了出去,一陣發動機轟鳴,同款切諾基捲起草莖黃土無數,逃也似的飛竄了出去。而後邊隱藏在草木間的門牆處,星星點點的手電光束搖晃著追了出來,在門口停頓片刻,亮起了幾輛車燈。
“跟上。”安貞打開車窗看向套走的切諾基,只見車頂上居然搖搖晃晃爬上去一個人,正奮力的抓著車頂行李架,隨著車身的顛簸大肆擺動。
路茜給自己扣上安全帶,方向盤摟死調轉車頭,吭哧吭哧爬過土埂,直直追了過去。
黃牙小子全程靜音,他知道自己此刻還是不多嘴比較好,雖然不知道前邊是什麼情況,但聽剛纔那陣槍聲,想必是和南塘的兵油子們鬧掰了。
門牆後,陳照舟下令幾個青年開車追了出去,其餘人被他喊了回來,他背起歪倒在草叢裡的一個兵哥哥返回門牆後。
這個大兵被切諾基一腦袋頂飛八丈遠,此刻雙眼緊閉,滿臉是血,探了探鼻息,出氣多進氣少。
“帶他去醫務室。”陳照舟將大兵哥託付給兩個青年,手搭涼棚望著野地裡顛簸起伏的兩輛車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們四個把車開進來。”說罷鐵青著一張臉朝鎮長大院跑了過去。
方纔的槍聲驚醒了許多安然睡去的居民,人們披著衣服跑出了房門,聚集在空蕩的大街上四處打聽出了什麼事。
陳照舟扒開擠在一起的人羣,遠遠瞧見站在蘇嵐房門口的程龍。
人羣試圖拽住陳照舟問個究竟,見他慌慌張張跑得飛快,一衆人更是心驚膽戰,暗自猜測是不是行屍大部隊殺了進來,這幫人擋不住了?
“快收拾東西,萬一他們擋不住,咱們先跑。”一個脖子上掛著大金鍊子的中年漢子跟自己老婆耳語了兩句,匆匆跑回了自己的起居室。其他人也意識到了什麼,個個神色慌亂,彼此道一聲珍重,急急忙忙回房去打包行李。
程龍面無表情,陳照舟氣喘吁吁站在他身旁,臉色因爲劇烈跑動泛起潮紅。
“龍哥,出事了。”陳照舟深吸一口氣,止住劇烈咳嗽的,道:“蘇嵐和曾雅東都是他們的人,谷巖被擄走了。”
程龍‘豁’的轉過身,瞇起雙眼注視著陳照舟,一字一句的問道:“蘇嵐和曾雅東?”
“對,我看到了,她倆和下午抓住的兩個小子在一起,我去取鑰匙的時候人就不見了,老炮死了。”陳照舟擡眼瞅了瞅程龍,見他臉上依舊無甚表情,不免有些惴惴,道:“我已經派人去追了。”
“你不是說,蘇嵐沒問題?怎麼連曾雅東都成他們的人了?”程龍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他掐了掐鼻樑,思忖一陣,道:“你親自再帶一隊人,務必半路攔截下來,其他人不用管,先辦之前那件事。”
“那蘇嵐和曾雅東?”陳照舟挑了挑眉毛,默默點了點頭。
“暫且不用管,先辦正事,後邊再處理他們。”程龍踩滅菸蒂,揮了揮手:“你先去吧,我得先安撫這些蠢貨。”
陳照舟扭頭一瞅,許多居民已經大包小包整裝待發,個個站在自家門口,假裝相互交談著,其實眼神都在撇程龍。
“我知道了。”陳照舟點點頭,領命而去。
程龍目送他跑遠,使勁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臉,擠出一個極具親和力的笑容,負起雙手走向人羣。
再說野地裡飛馳的三輛車。
姜河一腳油門撞飛一個,車身顛簸了一陣,總算開進了土路,沒等他鬆口氣,頭頂突然一聲巨響,緊接著肩頭火辣辣一陣刺痛,胳膊一歪,方向盤也跟著跑偏,切諾基喝酒醉一般在土路上來了一段8字舞,一頭栽進了草叢裡的大坑。
一車人摔得七葷八素,嗷嗷痛叫著,試圖爬起身來。姜河沒有系安全帶,車頭翻進土坑,玻璃撞的稀碎,自己也被慣性給甩了出去,結結實實撞在了牆上,復又摔落引擎蓋。姜河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剛一動彈,肩頭更是刺痛無比,探手摸了一把,溼熱一片。
“操,都沒事吧?”姜河估摸著自己應該是中彈了,掙扎著爬起身,剛想去救援困在車裡的人,耳邊突然一陣風聲,‘砰’的一下被硬物砸在了眼眶。
姜河痛叫一聲滾落一邊的縫隙,沒等他爬起來就聽到引擎蓋上一陣響動,那人跌跌撞撞跳了過來,探手將五連發槍口頂上了姜河臉上:“都別動!一個一個出來,不然我打爆他的頭!”
姜河一手捂著被揍了的眼睛,另一隻眼睜開一條縫隙,只見先前持槍逼停他們的大兵之一居然滿臉是血的趴在引擎蓋上。姜河腦子一轉便想明白了,自己撞飛一個兵哥哥,還有另外一個,難道那廝在千鈞一髮之際扒上車了?然後在車頂開了一槍?姜河右肩陣陣刺痛,顯然只是擦傷,如果被五連發正面擊中,只怕半條胳膊已經不見了。如此一來,車裡擠著那麼多人,豈不是還有人中彈了?
土坑不大,切諾基大頭朝下栽了下來,屁股還高高翹起。姜河記得蘇嵐和小男孩坐在自己旁邊,金博持刀挾持著谷巖,與曾雅東並坐後排。車前玻璃碎成一地渣渣,蘇嵐卻不見蹤跡,後座從他倆這個角度看去只有一團黑。
姜河暗自心驚,想著該不會是都死了吧?於是道:“兵哥哥,能不能先去看看,搞不好都死在車裡了。”
“閉嘴!”兵哥哥用力戳了戳槍管,看那眼神簡直恨不得把姜河生吞活剝了。
兩人在坑底僵持著,卻聞頭頂猛地傳來剎車之聲。兵哥哥面露喜色,喊道:“我抓住一個!”
姜河暗罵聲傻逼,試著睜了睜被掄了一下的右眼,除了酸的淌眼淚,倒是沒瞎。兩人齊齊擡頭看向洞頂,只見曹良從坑邊探出了憨厚的臉,看到姜河狼狽不堪的瞅他,臉上的表情一下豐富了起來。
“……”
兵哥哥也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趴下!”曹良突然一聲大喝,揮手擲出一物。
姜河和兵哥哥陡然一驚,姜河順勢撲倒進坑底,兵哥哥也順勢往旁邊滾開。
“轟隆”一整炸響,飛濺的鋼珠玻璃渣嵌了兵哥哥滿臉,兵哥哥慘叫一聲,跌落車頭再沒了動靜。
“老曹!?”姜河驚魂未定,讓曹良將他拽了上去,只見安貞和路茜還有小麥三人都從另一輛切諾基裡探出腦袋,看見姜河從坑底爬出來,驚愕的張大了嘴巴。
“你怎麼會在這裡?”曹良問出了車裡衆人的心聲。
“先別問了。”姜河擺了擺手,跑過去拉開了後車門,曾雅東垂頭懸在前座上,一旁的谷巖和金博滾在一起,都沒有反應。
曹良見狀連忙過去幫手,先把曾雅東擡了下來,又將兩個蜷在後邊的男人扯了出來。
姜河爬進車廂去找蘇嵐和小男孩,卻見副駕駛門開著一條縫。
“蘇嵐?”姜河叫了一聲。
車門縫隙被打開,小男孩臉上撲著灰土探了進來:“姜河哥哥。”
“那個姐姐呢?”
“這裡,我搬不動她。”
“快點,後邊追來人了!”路茜突然喊了一聲。
姜河和曹良急忙跑到車另一側,只見蘇嵐昏倒在坑底,懷裡還抱著小男孩。
兩人費勁將蘇嵐扯了上去,小男孩脫困,自己踩著車沿爬出了土坑。
安貞驚叫一聲,跳下車衝了過來,緊緊抱住小男孩,瞬間淚眼婆娑。
“媽媽。”小男孩從安貞懷裡探出頭,指著一旁地上的四個人:“嵐嵐姐姐。”
安貞一愣,扭頭看了眼,正好瞅見姜河和曹良把蘇嵐搬上了車。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安貞往日的平淡如水徹底消失,完全變成了一驚一乍。
“現在沒空細說,先走。”姜河覺得自己也有昏迷的跡象,腦袋昏昏沉沉,眼皮開始打架,他指著金博和谷巖,問道:“安醫生,你快看看他倆還活著嗎?”
姜河剛纔只顧著把人往出擡,並沒有細看傷勢,此刻才發現,金博和谷巖的情況不容樂觀。
金博先前用來挾持谷巖的苗刀在翻車時扎進了谷巖的腹部,而且他倆應該被車頂的槍火正面擊中了,倆人都是一顆血葫蘆腦袋。
“先走啊!”路茜急瘋了,追兵的車燈已經近在眼前,再不走可就要被納入子彈射程了。
安貞先讓小男孩上了車,簡單的查看了一番,擡頭看住了姜河:“都還有氣,不過不一定能撐得住,很重要的人嗎?”
姜河吞了吞口水,心底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帶走有救,留下必死嗎?”
“差不多。”安貞翻了翻倆人眼皮,指著谷巖道:“這個懸,跟你什麼關係?”
“跟我沒關係,但蘇嵐不讓傷他。”姜河強行壓下拋棄兩人的念頭,和曹良將二人擡上了車。
切諾基空間雖然不小,但肯定擠不上去十個人,其中還有四個昏迷不醒的。
姜河把黃牙小子拽了下來,騰開的地方勉強能擠進去剩餘的人,曹良見狀一驚,也要下車。
“你們快走,返回大柳溝煤礦,我有辦法。”姜河咬咬牙,眼見追兵逼近,重重的拍了拍車門:“還愣著幹嘛?”
駕駛席的路茜跳下車,道:“安姐你開車,我和姜河一路。”
安貞沒有多說,深深的看了姜河一眼,道:“活著回來。”
“我儘量,曹哥,把你剛纔扔的那個手榴彈給我幾個。”姜河忽然想起剛纔那聲爆炸,急忙湊到車邊。
曹良把滿滿一塑料袋乒乓球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老地方等你!”
“嗯,先把那倆血葫蘆治好。”
切諾基發出一聲吃力的悲鳴,車身顫動一陣,慢悠悠的開了出去。
路茜一臉決絕,黃牙小子更是擺出一張生無可戀的臉,似乎已經認命了。
姜河拉著兩人跑進草叢,揮手甩了黃牙小子一巴掌,將其打回了神,道:“你是大柳溝的人吧?”
“我是。”黃牙小子歪頭蹭了蹭鼻血,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茜茜,你倆往高速路上跑,順著這邊。”姜河大概指了指方向,叮囑道:“大堵車的尾巴那裡,有一輛跟著一模一樣的切諾基,門沒鎖,鑰匙在裡邊。”
“你怎麼辦?”路茜睜大了眼睛,她能看出來,姜河這會兒也是強弩之末,這意思擺明就是拼死斷後了?
“我死不了。”姜河狡黠的眨眨眼,回頭看了眼遠處的追兵,兩輛車追著切諾基而去,另外一輛車下來四五個人,正打著手電朝土坑處摸索。
“讓他帶你們下洞,珞珞被咬了,明大哥傷的很重,快走。”
路茜眼神複雜,盯著姜河看了半晌,最終重重的點了點頭,拉著黃牙小子往草叢深處摸去。走出幾步,路茜回過頭問道:“給瑤瑤帶句話嗎?”
姜河呆了一下,慘然一笑,輕輕動了動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