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星辰有一對翅膀，一對碩大的，擁有濃密黑色羽毛，展翅像鷹一般雄美的翅膀。這是很久前的一個夜裡，他一個人站在高臺上，望向宮廳，忽然想起來“廣袤”這個詞，然後忽然動了想飛的念頭，後背竟真的噗啦啦地生出一雙翅膀來！他當時愣了半晌沒回過神來，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然後腳尖輕輕一點，感覺整個身體變得輕盈，呼呼地就飛起來了。他呼啦呼啦地在前廳的頂繞了一圈，穩穩地又落在地上，熟練地收起翅膀，好像剛纔那一整套飛翔的動作是與生俱來的一樣。他呆了一會，飛奔到角落裡嘔了起來，他嚇壞了。自己是妖怪麼？

再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寧願相信那是個噩夢，直到又過了好多天，他實在忍不住，再一次嘗試了飛翔，之後又越來越多地飛了幾次。他確信那是真的，他真的可以飛！而且，那感覺挺妙的。於是他就說服了自己，這要麼是所有人 – 至少是一部分人 – 都會的本領；要麼就是自己受了大災難的影響，身體發生了變異，何況這變異目前看來還不賴，只是他仍不敢對任何人說起，即使大災難過後似乎什麼樣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白天，不，是這兩天，他腦海裡越來越悸動的那個想法，那個不單單可以幫助星夢，也會讓自己釋懷的想法，令他激動不已。他已下定決心，哪怕會犧牲自己。在大災難以後，一切都是未知的，而未知有時不全是可怕的，不是嗎？

宮廳外墨般的天色透進來的一點兒微弱的光，改變不了整個宮廳的一片漆黑，這真是個絕佳的機會！星辰站到了高臺上，擡頭望向那片屏幕，肅穆的臉龐在微弱的光中顯得堅毅、沉著、而有一點悲情的味道。展開的華美的翅膀，優雅細微地上下舞動，他的身體輕盈而穩健地升到了半空，平視著那顆規律又冷漠的地球，伸出手臂，將手掌按在了上面，按在那個神聖、令人迷惑的球上。

沒有任何的感覺，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不甘心，到了這一步，直覺告訴他，星夢的疑問是有道理的，也同樣是他的疑問。他渾身緊繃，雙手牢牢拔在球體上，雙翅已經完全展開，根根羽毛像劍一樣垂立著，他將用盡了的渾身力量，推向了球體。“吱，嘎~嘎！……”巨大的噪音，將寂靜的夜猛然地劃開了口子，將驚醒整個宇宙，但對星辰來說，那不是恐懼的哀號，而是進軍的號角！他繼續勇敢地推過去，整個屏幕隨著他的手掌，像門一樣向裡開了去，一個黑洞……當整個宮廳如白晝般霎時亮起，不遠處傳來的喧鬧聲，他在刺眼的白光中，在即將收起翅膀並把自己藏起來的一瞬，看到了屏幕背後的景象。

那是破敗的，佈滿灰塵的，滿是歪斜的書架，陳舊散亂的書籍隨意地鋪在地上和架子上。

其餘什麼都沒有。

竟然什麼都沒有！

星辰把自己藏了起來。因爲宮廳裡已經站了許多穿著制服、戴著肩章的管理，還有少數跑出來的睡眼惺忪的人們在東張西望。屏幕迅速被恢復成原樣。星辰在人羣中看到了夢寐以求的身影。星夢睜大眼睛，望著屏幕的方向。她看到了麼？她一定是看到了！啊，我的夢，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