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想好事,說了陪豆豆的?！痹蟹蚱鹕?切了一盤鹵肉,又準(zhǔn)備好茶水跟韭菜餅，等孩子起床吃完早飯，便出發(fā)去山上挖魔芋。野生魔芋是種生存力極強(qiáng)的天南星科植物，在日照充足的地方就能生機(jī)勃勃地活下去,只要去向陽的開闊地,看見紫紅色的花葉就能找到這玩意,一挖一個準(zhǔn)。

“爸爸要是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就好了?！倍苟购枚嗵鞗]跟父親撒嬌了,這時左手牽著星騅，右手抓住啞巴媽媽,小臉樂得開了花。

孕夫握著兒子的手，十分清楚因為懷孕和啞巴的到來，他的精力被均分了太多，沒法像以前那樣滿心滿眼只看到孩子，自然也是內(nèi)疚得很。走了一段，他突發(fā)奇想，渴望像往常那樣抱起豆豆親熱一番，結(jié)果不知是體力消退還是發(fā)胖的原因，只有二十公斤的小寶貝抱起來居然那么費力，沒兩分鐘就大汗淋漓。啞巴看他狼狽的樣子偷笑，然后接過兒子，一家三口朝谷地走去。

走了一段，太陽出來了，孕夫有些乏力，額頭上都是汗。男人東張西望，找了棵枝葉茂密的大樹，把老婆兒子安頓下，自己去挖魔芋。

“爸爸，啞巴媽媽對我們真好?！眱鹤诱ＵＱ?，把小腦袋埋在父親胸口。

“那你喜歡他嗎？”用手指梳理小家伙亂糟糟的頭發(fā)，孕夫很享受父子兩單獨相處的時光，在啞巴加入這個家庭之前，他們一直這樣：“他來以后，爸爸就沒這么多時間陪你玩了?！?

豆豆抬起頭，認(rèn)真地想了半天：“可是爸爸也需要人陪，豆豆不要緊，因為我有很多小伙伴，一點都不寂寞。爸爸，你也喜歡啞巴媽媽吧?！?

“喜歡啊?！被蛟S不該和孩子談?wù)撎钊氲母星橛^，但星騅覺得，把這種幸福分享給兒子，也會讓他感到幸福：“寶貝，以后不要叫啞巴媽媽了好嗎，咱們換個稱呼。”

“那叫他什么？”歪著頭問。

“叫……叫父親吧，好像太嚴(yán)肅了，不然叫爹爹？”和兒子商量了半天，最后確定了更加口語化的稱呼。所以等啞巴帶了半個藍(lán)球那么大的魔芋回來時，小家伙撲上去，甜甜叫了聲啞巴爹爹。男人剛開始有點發(fā)楞，接著看見星騅善意的笑臉，也跟著笑——你終于讓咱兒子改口了。

“老叫你媽也不是個事。”孕夫這句話讓男人頻頻點頭，不斷逗兒子叫他爹爹，然后露出滿足的表情。

午飯吃得很簡陋，大餅卷肉配茶水，豆豆抱怨韭菜餅不好吃，只夾鹵肉，星騅少不得教訓(xùn)他挑食的毛病，還想讓啞巴幫著說幾句。男人這次可不幫他，他心疼地抱起兒子，寫道——誰叫你飯菜做得這么難吃，我發(fā)誓以后絕對不能讓你進(jìn)廚房，燒個韭菜餅硬得跟鍋盔一樣，都可以當(dāng)兇器打死人了！

“鍋盔有什么不好，吃了管飽?！痹蟹蛸€氣，咬了兩口烙得過火的餅，確實是硬了點。最后連他也吃不下了，只好瞪著啞巴，把氣發(fā)在無辜的男人身上：“都怪你，不做點好吃的帶來?！?

都是我的錯，居然讓老婆大人餓肚子，罪無可恕，罰我今天幫你咬小兄弟好不好，保證讓你舒服。啊啊啊，你先別生氣，魔芋也挖到手了，咱們回家吧，回去做魔芋燒鴨子喂你和豆豆——雖然想帶孩子在山里逛逛，但今天日頭太大，比平常熱得多，擔(dān)心孕夫身體受不了，這才起了回家的念頭。

星騅也有點累了，加上兒子吃完東西犯困，這才踏上回家的路。

只是魔芋燒鴨子沒那么容易吃上嘴，要把生魔芋加工成半成品再做成魔芋豆腐，這中間還需要許多工序，啞巴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星騅也不會，最后還是小林來幫忙。油茶店老板有事做，澤德就無聊了，拿了根小棍子在院子里攆雞，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孕夫看了兩眼，忍不住說：“他腦殘了嗎？”

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以前吃了很多苦，大概是想在外公這里把童年都彌補回來吧——把星騅送回房間，啞巴居然破天荒地主動提起以前的事——我大概十六歲的時候才知道有這么個弟弟存在，第一次見他，這家伙跟街上搶食的野貓一樣處處防人，眼睛兇巴巴的，稍微碰一下就炸毛。我父親不喜歡這個孩子，但對他的要求很高。澤德十六歲之前一直住在某個全封閉的居所，甚至沒有接觸過傭人之外的其他人，在如同監(jiān)牢的環(huán)境中學(xué)習(xí)怎么變成一個優(yōu)秀的繼承人。那時候我很不理解，為什么不承認(rèn)他的身份，卻要這么嚴(yán)格地培養(yǎng)?，F(xiàn)在想想，大概是因為那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兄弟。

“我覺得外公的話聽的時候要打折扣，我還是想不通，他和你們家是怎么扯上關(guān)系的。”星騅還是忍不住，因為他知道的部分和啞巴那邊對不上：“還有，你到底是什么出身，好像很不得了的樣子。你不是說你爸是牛郎嗎，為什么感覺是個大人物。”

牛郎也能翻身干事業(yè)——糟糕，不該主動挑起話題。

“別扯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痹蟹蚩粗?，雖然不算強(qiáng)硬，但擺出今天一定要問出點什么的態(tài)度。

啞巴緊張得渾身冒汗，又不想騙他，還好外公及時出現(xiàn)，打破了僵局。老頭進(jìn)門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也不問，只叫他們出來吃臭豆腐。用茶籽油烙得金黃發(fā)亮的臭豆腐聞起來雖然有點讓人受不了，吃上卻別有一番風(fēng)味。不過錦年在三米開外發(fā)現(xiàn)外公叫他們吃什么，丟下一句星二哥還等我去考察地形就溜了。啞巴也受不了這個味道，可大家都在吃，不好推脫，硬著頭皮夾了一塊，沾了點辣椒，囫圇著咽下去。

“吃不慣別硬吃，我給你烙洋芋耙?！币娝麧M面愁容，孕夫去廚房里找早上才做的土豆制品。

“外孫媳婦，老頭又要多嘴了，世上的事不能只看表面而不知其內(nèi)在。就說這臭豆腐，外表簡陋，聞著臭，但吃著香。因為形象不夠吸引人而放棄嘗試，往往會失去更多。比如錦年，我打賭他這輩子也不會知道臭豆腐有多好吃?！蓖夤f著，把切成小塊的豆腐夾到啞巴盤子里：“再試試，其貌不揚的東西，也有他的美好?！?

話是這么說，啞巴還是接受不了那個味道，但他不想忤逆外公，慢慢咀嚼了一會，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吃。當(dāng)然，對吃不慣的人來說也算不上美味，不過卻可以再夾幾筷子。

席間的聊天都是些家常事，吃飽喝足后，外公帶澤德和豆豆去串門，其他人各忙各的，白天就這么過去了。夜里，啞巴念念不忘星騅的承諾，一定要去他白天說的好去處。孕夫無法，哄睡兒子，這才抱了卷涼席，帶上雨衣和手電筒才出發(fā)。不多時，他們走到一條河邊，順著還算湍急的流水向上游漫步。清新的河風(fēng)迎面撲來，帶著水汽，讓人神清氣爽。

星騅一路都在看蘆葦叢中飛舞的發(fā)亮的小蟲，臉上帶著笑意：“這里涼快吧?！?

風(fēng)很舒服，不過你的好去處在哪里，要是在外面做，你又要生氣——別笑話啞巴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打從出門開始，他的男性象征就開始躍躍欲試。今天不管怎么樣，一定要讓星騅碰碰他，至少要用手來舒緩一次。

“急什么，馬上就到了。”又走了一會，水聲漸大，轉(zhuǎn)了兩個彎，二十余米高的瀑布出現(xiàn)在眼前：“瀑布后面有個溶洞，我們?nèi)ゴ粢粫??！?

孕夫把雨衣拿出來，和啞巴一人一件穿好，沿著卵石堆積而成的小路，穿越水簾，進(jìn)入瀑布內(nèi)。手電筒的光源有限，在漆黑的洞穴中，啞巴不熟悉地形，有些擔(dān)心找不到出路。然后星騅主動抓住他的手，朝深處走去：“這里我來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閉著眼睛都能進(jìn)出?！?

這是什么旅游景點嗎——雖然看不到全部的情況，但大量的鐘乳石懸在頭頂，讓他感覺是金了某個地質(zhì)公園。

“哈哈，才不是，這是外公種草藥的地方。”再往里走，空間猛地拔高，出現(xiàn)一個大約三四百平米的洞室。孕夫在墻壁上摸索了一會，按了幾個開關(guān)，洞頂?shù)臒艟土亮耍咽ㄕ盏猛鹑绨讜儭Ｋ鲃訐ё∧腥?，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這里不會有外人來……”

但啞巴的注意力沒有完全放在愛人身上，洞穴中種滿異常艷麗的花朵，有種蠱惑人心的美，于是問——那是什么？

“罌粟，別看了，越美的東西越有毒?！毙球K說完，把涼席鋪在地上，臉上紅得滴血：“混蛋，難得我主動一次，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