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陌在四點的時候睜開眼睛, 天黑的像是一個吸進所有人的粘稠黑洞。這個時候是所有人最疲憊,思維最放松的時候,這個時候逃出去, 被發現的可能性最小。
她在之前就觀察過這個屋子了, 一個木門, 一個木頭窗戶。窗子設在一個很高的地方, 一般的柴房都是這樣的設計, 窗子開的過高而且狹小。
芩陌這時候還是挺為自己瘦弱的身材而得意的,因為那個窗戶她一定爬的出去。這個房子里的床是那種木床,可以拖動, 但會發出很大的聲響,不知道會不會吵醒那邊的人, 那她以后再逃出去的可能性就比較小了。
但如果現在不逃, 明天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現在她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現在是唯一的機會。
木床笨重, 而且拖動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刺耳且尖利:“吱——”芩陌一頭冷汗,緊張的左看右看,周圍靜的能聽到風聲呼呼的響。
“呼——”芩陌拍拍胸口,繼續拖動。一米多長的距離,她拖了半個多小時, 等到終于把床挪到窗子底下, 芩陌已經全身都是汗了。芩陌又把桌子搬過來, 桌子比較輕便, 沒有發出什么聲響, 芩陌把桌子搬到床上,爬到桌子上——還是不夠高, 她把手臂努力伸長才能夠碰到窗戶的邊沿。
芩陌沒辦法,只好把凳子也一并搬了過來,這個桌子眼看著就要散架一樣,把凳子放上去的那一瞬間就開始劇烈的晃動
她就怕到時候桌子散架了她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當她站在凳子上的一瞬間,整個身體都失去重心,芩陌趕緊抓住那根橫在窗臺上的木頭,這種木頭一般是用來防止家里進賊或者動物的,可惜這根木頭看起來已經老化很長時間了,釘在兩端的木頭已經有一顆脫落,另一顆也已經是處在崩潰的邊緣了,所以芩陌踹開它是毫不費勁的,正聽得下面的桌子發出一聲不容忽視的脆響,她趕緊一縮腿,跳出了窗戶。
房子不高,芩陌跳下去也沒什么危險,可是……為什么這下面是水塘?。⊙劭粗眢w不受控制的朝著冰冷的水塘俯沖而去,她只好在最后一瞬間吸了一大口氣,盡量以一個沖擊力最小的姿勢入了水。
晚上露重,這水塘的溫度也冷的讓人打了個哆嗦,芩陌一只手死死捂著鼻子,另一只手則奮力向前劃去。這水不僅涼而且一片漆黑,芩陌不知道這個水塘的面積,游的也沒有方向,不敢冒頭,剛才桌子垮掉那么大的動靜除非那一家人是豬否則不可能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再一看那窗戶,只要不是智障的人大概都能想到她從水塘里逃了。她現在要是一冒頭那不就是明晃晃的靶子等于直接告訴別人:我在這兒呢,快來抓我呀,
芩陌自認不會干這種損智商的傻事。
雖然她現在明顯感覺到肺像要爆炸一樣的灼熱,芩陌覺得現在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的臉,那一定是青紫青紫的。
芩陌一邊游著一邊細聽那邊的動靜,能聽到有些細細碎碎的腳步聲近了又遠了,還能聽到有個非常尖利的女聲操著一口方言語速極快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芩陌推測應該是說去抓她之類的話。
他們現在需要一個照明的東西,所以,就是這個時候!
芩陌心一橫,猛地竄出水面,吸了一大口氣又潛回水里,就在剛才一瞬間她已經看清了,這個水塘的面積并不大,而且她現在只要再往前一些就能到岸了!芩陌更快的往前游去,等他們拿來了火把或者去通知這里其他村民,她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她的手指已經觸到了濕滑的泥土,一個借力便已經竄到了岸上,而對岸那一家人也明顯已經看到了她,正咋咋呼呼的指著她不知道說些什么,有幾個人已經繞過水塘朝她這邊跑過來。芩陌此時也顧不上發軟的手腳,只得手腳并用的爬將起來,跌跌撞撞的就往前跑。
此時折騰了那么長時間,天已經是蒙蒙亮了。
芩陌身子嬌小,往山林里一扎就看不到人影了,在她身后追趕的那幾個男人只好分開,一部分人繼續追趕她,另一部分人卻是去了村長家的方向。
芩陌臉色嘴唇皆是發白的,剛剛在冰冷的水里泡了那么久本就已經體力不濟了,現在又進行這么高強度的運動,她的兩只腳早已經像是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喘息聲重的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
芩陌知道自己在身形上的優勢,一個勁的樹木密集的地方鉆去,待她費勁全力才是終于看不到后面人的身影了,芩陌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了,她又謹慎的向后看了看,確定自己是迷路了,不過這樣也就更放心了,自己都不知道走哪來了,別人能知道?
確定后面沒人了,芩陌又跑到一個長得很高的草堆里就地休息一會兒。順便想想待會該怎么辦。
其實最好的辦法的在山上待一些時間,等搜尋的人走了再尋機會逃出去,可現在她面臨的巨大問題是:她已經一天多沒有進食沒有喝水了,胃里空落落一縮一縮的難受,有過這種經歷的人就會知道,胃疼的時候若是跑步,那種痛是加倍的。
而且現在是大白天,在山上呆著的計劃是很不現實的,這山上她不熟悉,不代表在這里生活的人也不熟悉。
休息了大約十來分鐘,芩陌又爬起來繼續跑。
C市地處南方,山區一般是在城市邊緣的位置,所以她應該朝南走,應該就能找到公路,找到了公路就不著急了。不過不要在公路上走,這樣目標太大了,要順著公路走,先偵查有沒有來抓她的人。
打定主意了,芩陌便開始觀察周圍環境,在山里分辨方向最簡單的方法是找一顆樹樁看年輪,正巧她的身邊就有一顆樹樁,年輪寬的一方朝南。
芩陌拍了拍臉頰,邁開腿開始跑。
她這次足足跑了三四個小時才隱約能看到青色的公路的影子,芩陌膝蓋一軟,差點喜極而泣。
而此時她的體力已經是到了極點,眼前總是一陣陣的發黑,腳底不知道磨了多少個水泡,每跑動一下就跟踩在刀子上似得生疼,兩只手臂也在不停擺動間漸漸麻木了,一張臉更是慘白慘白的。
她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開始沿著公路緩慢的朝南走,偶爾有車子經過,不是沒看到她的呼喊招手就是直接忽略掉,此時太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掛到了正中間,被火辣辣的日頭一曬,之前是冷得發抖現在卻是被汗水沖刷的難受。
或許……她真的逃不出去了吧。
芩陌悲哀的想著,然后腦子里就不可抑制的冒出來許多人的面孔;有的是她曾經抓捕的犯人、受害人,一張張表情各一的臉從她腦子里走馬觀花的劃過。還有她在警校的老師、朋友,在國外的導師、艾溫莎、還有她的父親和她那只見過一面的母親,最后是……
寧齊蒼。
芩陌不知道為什么要在現在想起他,只是嘴角不自覺的浮現一個微笑。
她抬起頭,看天上那顆圓圓的太陽慢慢的被她的視線拉扯成一條直線,然后慢慢變幻。墨一般的黑慢慢從視網膜的兩側向中間襲來,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直到那個圓圓的太陽也變成一個米粒大的小點,慢慢……什么都沒有了。
天旋地轉。
一個冰涼的懷抱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