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梅姨(2)
時間緊迫,我對他道:“一會跟你解釋。”說完就走到兩間房連著的那堵墻前,拔出影月,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開始挖洞。普通的磚墻,一會功夫就被挖穿了,我透過墻洞看了看,角度剛剛好,從側(cè)方看到外婆整個人,如果梅姨坐在那張椅子上的話,也能看清她的舉動。
小人與君子的選擇,在事關(guān)己身秘密前,我選作小人。因為我敢肯定,如果直接找梅姨問,她必然不會跟我說實話。不信梅姨會害我與外婆,可是卻有一種莫名的心慌。
將眼洞用東西塞住,回身就見盛世堯了然的眼神,他低聲問:“你懷疑你阿姨?”嘶啞的嗓音里顯得無力。我聽著外面沒動靜,就走到他跟前,俯身問:“你沒事吧,是因為救我外婆還是你的情況又惡化了?”思慮過后,只有這兩種可能導(dǎo)致他突然倒下。
卻聽他說:“兩者都有,無論什么玄術(shù),施展起來都極耗心神,平時的話我自能調(diào)息恢復(fù)。但身體發(fā)生變化的這一個月,是我最弱的時候,所以每年都會離開到某處等這一月過去。而這次蛻化沒完成,等于說將我這一個月的時間被無限延長了,這種情況下,我每施一次玄術(shù),就會耗一分心力,從而抵御能力就減弱,黑斑也就惡化。”
這等于是惡性循環(huán)啊,想說既然這樣為何還要使用什么術(shù)數(shù),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前后施展術(shù)數(shù),先是為周通與六子斂聚劉悅的魂,后則是為救外婆,這話我如何還能問得出口?遲疑了好一會,忐忑地問:“你救外婆是......為了我嗎?”
盛世堯移轉(zhuǎn)開目光,投到了別處。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我連忙噤聲,卻聽那腳步聲停在了這間房門外,心中一急,想也沒想要鉆入床底,卻被盛世堯一拉,指了指床內(nèi)側(cè),我也顧不得多想,就翻身上去,擠進他與墻間,被子蓋過頭頂。
剛好門聲傳來,隔了四五秒時間,只聽梅姨壓低聲在問:“這位老先生怎么不安排個護工照應(yīng)的?”院長的聲音傳來:“梅小姐,你有所不知,最初我本想安排的,但這位老先生堅持不用,后來護工緊張,也就作罷,提醒了護士長那邊多加留意。”
“嗯,年紀(jì)大了性情古怪正常,但這次出了事,最好還是安排個人過來照應(yīng)的好,護工費我來付。”梅姨說完,只聽院長連聲應(yīng)是,兩人這才關(guān)門離去。
我又多等了會,才從被窩中探出頭來,對上盛世堯混黑的眸子。剛才在梅姨與院長進來時,他應(yīng)該是閉眼裝睡了。氣氛一時間變得微妙,到這時我才后知后覺這樣與他緊密相貼很是曖昧,尷尬地翻身而坐,正要下地,聽他在問:“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默了下,老實答:“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其實暫時還沒發(fā)現(xiàn),就是心里有些疑竇。”飄了眼之前挖的那個眼洞,“我先悄悄看一會,別出聲。”剛才門外已經(jīng)傳來腳步離去的聲音,應(yīng)是院長離開了,房內(nèi)又只剩梅姨與外婆了。
小心翼翼地將塞住眼洞的木頭拿下,湊近了看,發(fā)現(xiàn)這個角度暫時沒看到梅姨身影,想了想,把耳朵貼在洞口仔細(xì)聽,還真聽到有語聲傳來。聽了一會,臉色微變,好像梅姨是在與妙妙打電話,中間提到了我,心道不好,這下梅姨知道我沒去找妙妙了。
很快那邊電話就結(jié)束了,我也顧不得多想,就重湊到眼洞前,竟發(fā)現(xiàn)外婆似緩緩醒來了。她眼中有困惑和茫然,眼珠轉(zhuǎn)了半圈,定在某處,激動之色漸漸爬上了她的臉。我猜測那個位置應(yīng)該就是梅姨所在的地方,果然梅姨從死角里走了出來,到我的視線中。
看到她嘴唇蠕動,似說了句什么,但聲音實在太低了,聽不清。暗惱之前怎么沒再做個簡易耳洞偷聽的呢,這樣光看見聽不到真是急人。
轉(zhuǎn)眼見梅姨已經(jīng)走到了外婆跟前坐下,沒有臆想中的激動神色,主要是外婆看她的眼神,從最初的激動轉(zhuǎn)為了驚疑,甚至唇顫抖著,似想說什么,卻又苦于開不了口。而梅姨也就那么面無表情地盯著,好一會才伸手去捋外婆垂落在鬢的頭發(fā),嘴動了。
我立即附耳去聽,只聽梅姨說:“等了十四年,你終究是醒了,也該是履行約定了。”說了這句她頓住,我只好再湊近了看,卻見外婆目露驚恐,到底梅姨口中的約定是什么,以至于讓外婆如此害怕?
之后梅姨說話都很模糊,其意不明,聽得我云里霧里。到后來外婆的眼中一片灰沉,沒了光亮,只有著絕望的麻木,她也不再看梅姨,就定定地睜著眼,無波無緒。總算到最后讓我聽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梅姨提及了我懷中的紫金匣子,詢問外婆匣子上的小金鎖鑰匙放在哪了。但顯然沒結(jié)果,一是外婆不會說話,二是她的情緒在之前就好像被擊潰了。
過沒一會,外婆又閉上了眼,梅姨也靜坐不動,一臉憂心憧憧,不知在想什么。我見再窺看不到什么,把洞口小心封上。腦中一團亂,像毛線球被扯亂了,找不到線頭。
回走到盛世堯身旁,見他本是半閉的眸子睜開看過來。按理梅姨與他,我定無條件相信梅姨,可眼下我對梅姨產(chǎn)生了無數(shù)疑竇,像蜘蛛盤絲一般將我心圍繞。對盛世堯,我早在潛移默化中習(xí)慣了依賴他,包括思考疑難問題。所以略一躊躇,就將前后發(fā)現(xiàn)梅姨的異狀講給了他聽,想聽聽看他有什么見解。
在我講述過程中,他都沒插嘴,只平靜地傾聽。等我講完剛才過程時,卻見他臉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過了會他問:“覺得你的梅姨會害你嗎?”
我直覺搖頭,“不會。”即便看了剛才那幕,依然不認(rèn)為梅姨會害我。
“你第一感官否決了壞的可能,那么也無需聽我分析了。就當(dāng)沒聽到也沒看到,與她安然無恙地相處。”
要怎么安然無恙啊?我現(xiàn)在滿心懷疑和不安,看到梅姨就會想起外婆驚恐的眼神。揪住他的衣袖,低聲懇求:“我告訴你,就是想聽你為我分析,因為事關(guān)梅姨,我的心里很亂,分析不出什么一二來。”
他轉(zhuǎn)眸凝來,“在聽我見解前,首先你擺正自己心態(tài),對事不對人,將你與她之間二十多年的感情暫時擱放一邊,只當(dāng)她是個普通人。這樣你才能客觀地看清事實。”他的神情很嚴(yán)肅,眼神認(rèn)真,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隨后聽他分析:“首先幫你捋一下幾個重要訊息:一,你梅姨不想你外婆蘇醒;二,她有雙面,表面的和藹孝順是偽裝;三,你外婆陽壽鎮(zhèn)陰這件事她是清楚的;四,她與你外婆共知著一個與你有關(guān)的秘密;五,你外婆與她或者別人有個約定;六,她在覬覦你的紫金匣子,或者說匣子里面的東西。”
被他這么一整理,腦中豁然開朗了許多,這六條訊息確實是目前梅姨表露給我的疑惑。
接著他又道:“現(xiàn)在再來捋一下問題:一,她為什么不想你外婆蘇醒?二,你外婆的怪癥是真的因為做了那法的后遺嗎?借陽壽一說古來有之,三國諸葛孔明曾想點七星燈續(xù)命,雖事敗但卻有其事。你外婆用的陽壽鎮(zhèn)陰之法就是沿襲了那種玄術(shù),但據(jù)我所知,她用剩余陽壽為你鎮(zhèn)陰氣之后必將沒命,斷不可能再出現(xiàn)仍有心跳的假死癥狀。第三個問題是,你梅姨口中說的有關(guān)你命運的事究竟指何?四,你外婆與人約定了什么,以至于讓她在聽到你梅姨提起時那般恐懼;五,紫金匣子里究竟有什么?”
說到這,他的目光看向我身上外套,紫金匣子藏在我外套的暗袋中這事,他是知道的。為求方便,我現(xiàn)在幾乎都只穿這種寬大的沖鋒衣,即使是嚴(yán)冬寒冷,也就里面多添一件羊毛衫。我把紫金匣子拿出來,說實話,在今天之前,我從未對里面的東西有過好奇,也不曾想要打開一窺究竟,只當(dāng)匣子是外婆留給我的平安符。
只聽盛世堯道:“我們先從這匣子分析,你與她生活在一起,過去的這么多年你必定不對她防備,所以她要接觸這個匣子有的是機會,但她并沒占為己有,原因只有一種:她打不開這個匣子。從你剛才所述,顯然匣子的鑰匙是被你外婆藏起來了,她一定曾找過,但沒有找到,所以才會在你外婆真正醒來時問。”
有道理,當(dāng)初他曾說這匣子上的鎖叫七竅玲瓏鎖,除非原配鑰匙,否則開啟時只要錯一點,就會導(dǎo)致整個鎖損壞。而且鎖心與匣子相連,會連帶匣子內(nèi)的藏物也損滅。總之分析了一大堆,主要是指這匣子暗藏了許多機關(guān)在內(nèi),一步都錯不得。
忽然腦中閃過某個念頭,我假設(shè)地問:“你說會不會外婆那個約定就與這匣子有關(guān)?這兩件事可能是一件呢?她醒過來要履行的約定,也許就是打開這個匣子,而讓她恐懼的不是那約定,說不定是這匣子里的東西。”
盛世堯沉吟了下,“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