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方熹微,整座璞真園便轉醒,天還很涼,枝頭草尖都沾著寒露,遺玉簡單墊了肚子,就裹著披風到后院的溫泉池子洗浴,滿園子的彩燈已經被點亮,照的園中通明,分不清晝夜一般。
空蕩的浴室里面只有平彤平卉兩姐妹服侍,池子里灑了香油,被熱氣一整,滿屋子都是這個味道,遺玉坐在池子里頭,聞這味道,清清雅雅的,有點像是茉莉,又有點像是朱櫻樹上的合歡。
這一洗便是半個時辰,出浴后,平卉又拿了錫盒盛的香膏,同那香油一個氣味的,給她各處關節都細細涂抹了一遍,又將濕發包好,拿絲被裹得嚴嚴實實地送回房去。
東方漸露魚白,遺玉回了屋,沒見盧氏人影,把頭發擦干,兜兒、小褲,都換上了一套嶄新的,最后穿著干干凈凈的白色中衣坐在妝臺前,平卉去前院找迎客的盧氏。
平常很是空蕩妝臺,今天卻被擺的滿滿當當,簪花釵鈿、金銀珠玉、香脂油膏、胭脂水粉,拿大大小小的盒子盛著整整齊齊地一字擺開。
遺玉拿了盒頭油聞著味道,聽見人語聲從外頭傳來,便又將東西放好,不一會兒,盧氏便領著早到的趙氏、竇氏等盧家那邊的親戚來見,都是已婚的婦人,盧老爺子喪葬時候見過,她多少有些印象。
“大伯母,二伯母,二表嬸、三表嬸……”
她起身向幾個長輩一一行了禮,這怕也是她出嫁前最后一回向她們躬身行禮,日后有了品級,哪怕是盧氏她都不能在外頭行禮。
“玉兒,小五還幼,二伯母整日忙著照看他,沒提前過來幫忙,你可別介意。”竇氏越過趙氏上前扶起遺玉,拉著她的手細聲細氣地說道。
“您太見外了。”
要她天天陪著,那奶娘又是做什么的,遺玉心中暗笑,也還以她客氣,而后就被竇氏幾個拉著在毯子上坐下說話,沒聊幾句,一身桃紅掛銀的盧景姍便風風火火地領著丫鬟進來,瞧她們還沒開始準備,便豎起眉毛對遺玉道:
“還在這里閑坐,快叫你母親給你梳頭去,待會兒還多的事呢。”
遺玉低著頭乖乖坐回到妝臺前頭,一群婦人也放了盧氏,圍坐在后頭說起吉祥話來,有夸遺玉有福的,有贊她品行樣貌的,嘰嘰喳喳的倒也喜慶。
盧氏在盆盂里洗凈手,攏了攏遺玉長及腰背的頭發,跪坐在她身后,瞅著鏡子里雪人兒一般白凈的女兒,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摸著她頭頂柔聲道:
“娘有你們這幾個兒女,便是個頂有福氣的人,只盼能把這份福氣都過給你,日后你只管過好日子,煩的愁的都離你遠遠去。”
簡單幾句話,便讓遺玉鼻子發酸,原本這出嫁梳頭是該家中生辰應吉的老人來做,在她的堅持下才由盧氏接過,只是她娘坎坷大半輩子,許是怕自己運數不好,這才特意說了這些話,把自己講成是個有福之人,盼她這做女兒的承福。
“娘親。”遺玉握住盧氏放在肩頭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想著這一出門便再不能長伴母親身側,許是回趟娘家都難,便生出萬般不舍來。
盧氏卻是滿臉的笑意,反過來拍拍她手,接過平卉遞上的犀角梳子,坐直了身子,從頭到尾,一下下梳來,嘴里清晰地唱著調子。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一起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想這她娘這些來的勞碌,到頭只剩她這一個女兒在身邊,又要嫁為人婦離她遠去,遺玉聽的心里愈發酸澀,眼角漸漸濕潤,待盧氏梳完最后一下,險些掉下淚來。
“好了、好了,這大喜的日子,萬不準哭啊。”盧景姍瞧這娘倆如此,趕緊出聲打岔,“笑著出門,笑著進門,方能一輩子喜樂,來,吃個糖甜心,甜嘴。”
遺玉兩滴淚珠子懸在眼眶里沒能落下來,就被盧景姍強塞了一塊飴糖在口里,甜津津的味道緩過傷感,又從盧景姍手里的碟子捏了一塊,扭頭塞進盧氏嘴里,瞧她娘被甜地皺了眉,頓時破涕為笑。
“娘帶你伯母她們出去坐,叫你婆婆來給你上妝。”盧氏交待了遺玉,又轉而對盧景姍道,“嫂子想是已在京里等著,二姐你們先一步帶人到王府去鋪床,這孩子今天就麻煩你們了。”
盧氏是不能跟著遺玉出門的,這鋪床的事交給婆子她又不放心,剛巧程小鳳未嫁,前幾日來找遺玉玩耍時候就自告奮勇了一番,盧氏便順勢托了程夫人母女和盧景姍一起到王府鋪床,到時也好照應遺玉。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盧景姍應承吧,就出門去等裴翠云,盧氏又交待了遺玉幾句,便陪著女客們到花廳去坐。
遺玉等沒多大會兒,周夫人就同劉香香一起過來,幫她打理。雖她早知道女子出嫁當天要絞面,可看見周夫人手里的彈的波響的線繩,還是覺得發憷。
“婆婆,我臉上又沒多少絨發,就不用這個了吧?”
周夫人伸手在她臉上摸了摸,連眼都沒抬,便在她臉上撲了滑粉,噌噌幾下刮過來,疼得她瞇眼呲牙,劉香香在一旁遞東西,道:
“哪有那么疼啊,忍忍就過去了,等絞好以后,準保你比現在還要漂亮。”
遺玉顧不上答她,一邊叫痛,一邊在悻悻地想著,這么在臉上刮來刮去,別等下過敏了,頂著個大紅臉嫁過去,新郎見了許是要退婚。
周夫人才不理她胡思亂想,又利索地用鑷刀把她眉形修整的清晰,拿溫水洗去她臉上白粉,又涂了一層油膏,遺玉好奇地拿了小鏡湊近來看,一瞧見那鏡里的猴屁股,便傻了眼,帶著哭腔扭頭道:
“婆婆,我、我臉腫了。”
周夫人轉去給她梳發,劉香香瞧她可憐樣兒,悶聲笑道,“沒事、沒事,新娘子都是這樣。”她不說還好,一說遺玉的臉便更垮了,心里是萬般后悔剛才沒有堅持己見,怎就讓老太太下手了。
臉蛋紅得嚇人,她索性丟下鏡子,目光一移,看見案頭一只勾了金邊,綴著三色珠玉的碧紗扇,拿來在臉上比了比,剛好遮住整張臉,嘆了一口氣,對劉香香道:
“難怪新婦行禮拜堂之后,才能卻扇,就是看了真容不入新郎眼,想后悔也晚。”
這紗扇同蓋頭一個用處,圓形的扇面略凹,覆在臉上便能遮顏,只準在婚房里面由新郎拿開,是為“卻扇”。
劉香香同遺玉搭著話,周夫人花費了不少工夫才將她發髻梳好,又一樣樣取來新做的釵釘簪環戴上去,這么一番折騰下來,外頭天已大白,樂響聲從前院隱隱約約傳到后院來,聽著是來了不少客人,獨這院子里頭清靜。
梳好了頭,周夫人才又用溫水把遺玉臉上油膏擦洗干凈,不顧她小聲抗議,拿了脂粉開始在她臉上涂抹,如此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遠處的喧嘩聲突然大了起來,遺玉心里好奇地癢癢,偏沒人來報,便叫平卉過去看看,人還沒走到門口,就同跑進來的小滿撞了個滿懷。
“小姐、小姐。”小滿捂著額頭蹦進來,大叫道,“王爺、不、不,是姑爺,姑爺親自來迎親了。”
“什么?”遺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撞翻了兩只首飾盒子,啪啪啦啦掉在地上,惹了周夫人一個不滿的眼神。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他不該來么?坐好。”
這時還不興新郎親自上門接人,魏王爺同盧家小姐的身份尊卑明顯,可在周夫人眼里,李泰娶了遺玉,著實是占了便宜的,不是他自己來迎娶,難道還叫那些阿貓阿狗來接人?
遺玉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便紅著臉坐回去,沒敢再亂動,一雙眼睛卻盯著小滿,等著聽她說下去。
小滿興奮的比劃著,“迎親的隊伍到門口了,好多人,還有官兵呢,姑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那馬鞍馬鐙都是金紅金紅的,簡直威風極了。”她得意洋洋地道,“前院的客人眼睛都瞧呆了,都說從沒見過咱們姑爺這般俊俏的人物,直夸小姐好福氣呢。”
遺玉憋著笑,是不大敢想象這會兒正在外頭被人圍觀的李泰心情如何,又想著兩人眼下不過一院之隔,胸口不禁就怦怦地敲起鼓點,滿是雀躍。
聽見迎親的人來了,周夫人反倒慢下動作,劉香香看著遺玉一臉欲言又止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便取了香膏給她擦手,語重心長道:
“急什么,女人一輩子一回的大事,嫁了就不能回頭,叫他等一等是應該的。”
遺玉察覺到她眼里淡淡的落寞,想起劉香香的遭遇,原本迫不及待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不再頻頻看向門口,讓平卉去取了床頭的棋譜來閱。
她是不急了,可外面的人等了半晌,沒見新娘子蹤影,便出了招數,派了人送進來一紙小箋,上書催妝詩一首,言辭輕快,落款卻是十八學士之一的謝偃雅號。
這廂遺玉津津有味地將那小詩看了幾回,并不心急,之后每過一盞茶的工夫,便有人送來一首,落款都是這長安城里有名有號的人物。
一連五首,每首催妝詩從前院傳到遺玉手里,都過了宅中多數客人手眼,起初只是熱鬧,到了后來便成驚嘆,但凡長腦子的都看出來是男方那邊在給人家新娘子作臉了。
五首催妝詩,首首小巧精致,這婚事了罷,傳出去便又是一樁美事。
盧氏好不容易從一群客人當中脫身,紅光滿面地進到后院,一只腳還在門外,便催道,“玉兒快些,要到時辰了,叫人等久了不好。”
遺玉正站在那里讓周夫人和平卉給她穿戴喜服,聽見盧氏聲音,僵著身子,扭過頭,委屈道,“我又做不了主,您同我說不如同婆婆說。”
“貧嘴。”盧氏笑罵一句,從屏風后繞出來,正要再說,可打眼瞧見一身紅妝,俏生生立在那里的閨女,一下愣住,連說什么都忘記。
“娘、娘?”遺玉見她娘就同方才周夫人那般眼神盯著自己瞧,心里古怪。
“像、太像了。”
畫里遺玉耳尖聽見她娘碎語,瞬間便聯想到了遠在揚州的祖母,又側目看一眼面色如常的周夫人,眼皮一跳,便對平卉道:
“去拿鏡子過來。”
她臉上還有些癢癢的,想著紅腫未退,絞面后就沒再自找沒趣,眼下鏡子拿在手里,往里面一瞧,就連她自己都是愣住。
那鏡中的人,生著一對弦月眉,一雙桃花眼,雪腮玉頰,瓊鼻朱唇,比她妝前要添了兩分顏色,十成的美人胎,這分明是她的模樣,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像是她。
“簡直、簡直就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
畫里?遺玉蹙了下眉,扭頭看著她娘半掩著唇吃驚的模樣,腦中靈光一閃,便又飛快地轉向鏡中美人,視線落在一處,當下就發現了端倪。
是眼睛,她的眼梢天生就微微上彎,可若是不笑,便不怎么明顯,而這鏡里的人,就是不笑的時候,眼角也是明顯地勾起,笑意冉冉,乃是一個看了就讓人想要親近的女子。
見過盧老夫人年輕時候畫像的,都說自己生的像她,而姚一笛也說過,她笑起來像是紅莊里藏著的一幅畫像,這世上相似的人大有所在,她原本并未在意,只當這是巧合,可是她現在才發現,事情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
“平卉,拿帕子來。”
平卉不明所以地遞上手帕,就見遺玉對著鏡子擦拭起眼角,周夫人為她束帶的動作一頓,眼瞅著她把眼角處自己細心勾勒的炭色擦的一干二凈,嘆道:“弄了半天,你這是做什么。”
“婆婆。”遺玉放下帕子,沖她眨眨眼睛,“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有什么事都可以壓過今天再說,因為這是她大喜的日子,不是任何一幅畫上的人,她只能是她。
周夫人在她臉上尋過,最后落在那雙熠熠通明的眼睛上,心念一動,撇過頭道,“隨你去。”
盧氏回過神來,還沒弄清楚這一老一少是在打什么啞謎,就被周夫人叫來幫忙給遺玉系束帶。半尺來寬的纁黃腰帶緊緊在胸下纏上四五圈,就是遺玉這么瘦的,也覺得勒的慌,但這效果卻顯著,穿好往銅鏡前那么一立,方知何謂纖纖柳腰,不盈一握。
周夫人是典型的嘴硬心軟,穿戴好后,又將遺玉眼妝補了一補,卻沒再刻意去劃出那條眼勾,一切收拾妥當,最后盧氏才親自從匣子里取了一頂巴掌大的鏤金紐花冠,給她戴在發頂,兩鬢垂下的金絲流蘇恰好遮住兩腮。
“拿好。”盧氏將碧紗扇手柄塞到遺玉手里,又一回叮囑道,“非是卻扇之后,若有外人在便不能拿下來,莫要忘了。”
遺玉用扇子擋著臉,試著低頭走了幾步,便笑吟吟地湊上去,用扇子給盧氏搖著涼風,伸出手向她數道,“您說的我都記住了,出了門不能亂說話,不能踩到路面,不能隨便走動,合巹酒之前不能吃喝,不能隨便走動,不能打盹——還有嗎,娘?”
“記得就好。”盧氏點了點她鼻子,又愛憐地看她一遍,伸手整理好她衣襟,握緊她小手,對跟來的陳曲吩咐道:
“去外面支應一聲,新婦要出門了。”
“是。”
李泰騎在翻羽背上,盡管攜了一小支兵馬同行,將璞真園外半圍了起來,讓閑雜人等不能隨意通行,可依舊擋不住四周投來探視的眼神,有幾道過于放肆了,卻并不能影響他的心情。
叫人連送了五首催妝詩進去,足足在門外候了半個時辰,他正要再叫隨行的人送一首進去,便聽見園中傳出話說,新婦要出來了,迎親的隊伍起了一陣騷動,只有那些兵士依舊筆直地持槍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哈哈,恭喜王爺,總算是把人等出來了,伊人遲遲啊。”謝偃在一旁打趣,引來幾聲大笑。
李泰默許了他們的笑談,不難發現他心中的一絲急切,待見到紅毯那一頭出現的人影,尋到一抹彤紅,那絲急切反而更勝了。
人群先是一靜,便又陡然喧鬧起來,那氈毯上的人影漸漸走近,大紅的袖衫一如浮云朝霞,對襟用金線密密繡著繁瑣的花紋,一直垂到膝下,開襟露出里面貼身的杏黃束裙,腰上那圈纁黃,勾勒出一抹惹人愛憐的柔弱,她體態纖盈,踩著步子緩緩走來,就像是踏著云彩一般,一手執著綴玉的青紗小扇遮住面孔,可露出的潔白腕子,連同脖頸、額頭,都細膩地叫人移不開眼。
“來了、來了,快看。”
“才子佳人,王爺同王妃果真般配。”
“就不知這盧小姐樣貌如何?”
“嘖嘖,接風宴上見過,那可是個少見的美人。”
李泰極少見她穿這般艷麗的顏色,記憶里倒是有一回她穿一身海棠色,都是這般合身,他目視著她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原本清澈的瞳色沉淀下來,又聽到周遭不難入耳的聲音,胸腔的氣流難以自制地膨脹起來,捏著馬韁的手緊了又松,就連身下的馬兒都察覺到他的異樣,不安地踏著步子。
直到看著她跪在那婦人面前道別,依依不舍的語調,不愿離去,他終是沒有忍住,翻身下馬,大步迎上。
太史局選的的確是個好日子,這才上午,便有艷陽高照,卻不悶熱,又是風和晴朗,空氣也新鮮的很。
遺玉是被平彤和平卉扶著從閨房里出來的,走了幾步便發現,她壓根就不用看路,只需要拿好扇子把臉蛋兒遮好莫被人搶在夫君前頭瞧去就成。
盧氏就走在她前頭,透過扇面,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道挺直的背影,不時地轉身過來看她,那落在她身上的濃濃目光,有喜悅,但更多的是不舍。
陪嫁的侍從們早早就等候在花廳里,等她路過的時候,便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進到前院,許是人們見到新娘出來,霍地就喧鬧起來,將樂器敲打聲都壓了過去,這人聲有高有低,道喜的、祝賀的,也有竊竊私語的。
“恭喜恭喜。”
“祝新婦早生貴子,夫妻和美啊。”
“新人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從前廳到前門那條甬道,平日總覺得它很長,可今天走過來,遺玉卻發現它其實很短,平彤平卉攙著她在將到大門口的時候停下腳步,就聽盧氏從長安城里請來的喜娘,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中,敞著嗓子道:
“新婦出門,別父母。”
遺玉扶著平彤平卉手臂,就地朝著盧氏跪了下來,等四周人聲漸漸安靜,才在喜娘的催促下,澀聲開口道:
“孩兒謝娘養育之恩,娘親教誨,兒自當謹記于心,望娘仔細身體,切莫操勞,寬心度日,頤養天年。”
“好、好。玉兒,你到了夫家切要賢惠守德,幫你夫分憂解勞……莫要掛念娘。”
她明顯聽見盧氏的聲音帶著隱忍的哽咽,心口一緊,便有種拿下扇子再看她一看的沖動,可終究是沒壞這規矩,脫開平彤平卉的攙扶,俯下身恭恭敬敬地朝她叩了三下,又濕了眼眶。
“乖孩子,快起來吧——殿下,我這女兒便交付與你,還請您善待她。”
遺玉還在忍淚,沒發現盧氏突然轉了人吩咐,就聽見身后響起一聲低應,熟悉的嗓音讓她呼吸一緊,這才遲鈍地察覺到,李泰不知何時已從門外走到她的背后,那探視的眼神,盯的她后頸微微發麻。
“本王自會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