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汽車已經走遠了,只剩下王風和沈容在夜風之中呆立。片刻之后沈容裝作輕描淡寫地說道:“小丫頭八成看上你了?!蓖躏L隨口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的一顆紅心早就交給咱們千嬌百媚的沈老師了?!鄙蛉莺吆呃湫?,舉起穿著高跟鞋的腳踢他。
王風一邊躲閃一邊問;“那你今天晚上怎么辦?你可是外地人,自己一個人住宿舍的。”沈容哼道:“我還怕這個?倒是你自己應該多加小心!”兩個人一路賭著氣回宿舍。
教工宿舍王風住三樓,沈容住五樓,沈容上了五樓之后進宿舍,自己坐在鏡子前一邊回憶一邊毛骨悚然,恍惚間看到鏡子里的自己似乎在笑,嚇了一大跳。立刻操起電話給王風打手機,卻聽到手機就在門外響起。沈容大怒,跑過去用力拉開門,王風正手忙腳亂地想掛斷手機,見沈容滿臉怒氣,尷尬地說:“我、我、我剛上來的,呵呵。”
沈容怒笑:“那你就在外面守著吧!”轉身回到里屋將門關上。王風說:“天啦!大姐,你不是這么殘忍吧……好好,那你門可千萬別鎖嚴??!”沈容大怒:“你就不會破門而入?笨!”說完之后扔了一個地鋪出來,關門睡覺,剩王風一個在外邊發怔。
第二天王風醒來,只覺得渾身骨頭好似都要散架一般,水泥地他也睡過,但還沒有今天這么不舒服,再加上穿堂風吹著,手臂也開始疼個不了,滋味之難受不消多說。忽然看見趙淳自樓梯上上來,于是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對了,你怎么還沒有回家?”
趙淳笑笑:“我到你那里找你不到,就知道你肯定是被沈老師叫來看門。果然一找就著。我這個假期不回家了,還要趁機向王老師多學些東西?!?
王風站起來伸個懶腰,對趙淳笑罵道:“跟著我能學到什么狗屁東西?昨天晚上我還不是差點被搞掉?!闭f完把昨天晚上的驚險原原本本講給趙淳聽,趙淳聽得咋舌不下,最后問:“不會吧,連你都中招了?”王風道:“是啊,按理說這些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只有請不過來的時候,還沒有聽說能請過別人的靈來。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么簡單,絕對沒有那么簡單?!蓖躏L一邊說,一邊陷入思考,抬頭看到趙淳若有所思,問:“今天我要趁著有太陽去見見西鄉酒廊的那些老板和員工,你有事沒有?”
“我?”趙淳搖頭:“今天我是沒機會了,老鄉會留下的人要開個假面舞會,我是主持我不能跑啊。王老師你好運,我得去了。”說完之后一路下樓,人已經不見蹤影。
王風爬起來敲沈容的門,敲得地動山搖時沈容才一臉倦意地來開門,問:“又有什么事情?。俊蓖躏L把地鋪卷遞過去道:“起床啊,我們該走了?!鄙蛉菀荒樑瓪獾亟舆^地鋪卷,罵一聲:“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睡得象頭死豬呢?一晚上就知道睡覺,我可嚇得一晚沒睡呢!趁天亮補個回籠,你自己愛干什么干什么去?!比缓蟀验T一關,剩下王風一個人在外邊發愣。
車子在西鄉酒廊外面停下,王風非常不情愿地向酒廊入口望去,黑洞洞的了無生氣。這是他第三次到西鄉酒廊來,大白天的也覺得冰針刺體的感覺比前兩次更加嚴重,王風悄悄嘆口長氣,拿出一張符紙來捏在手心,一步一步向門口挨過去。進門之后感覺還算平靜,于是悄悄將符紙別在襯衣袖口上。
這里居然還在營業,顧客不多,九宮財帛官的風水魚缸還在,魚可是少了很多。周楚楚正在一張椅子上呆坐,一見他進來,看到救星一般急步迎過來,悄聲說道:“兩個老板都在樓上經理室等著呢。”王風問:“是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來的?”周楚楚點點頭,王風滿意地一笑,跟著她上了樓。
這里居然還在營業,顧客不多,九宮財帛官的風水魚缸還在,魚可是少了很多。周楚楚正在一張椅子上呆坐,一見他進來,看到救星一般急步迎過來,悄聲說道:“兩個老板都在樓上經理室等著呢。”王風問:“是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來的?”周楚楚點點頭,王風滿意地一笑,跟著她上了樓。
經理室內好歹有亮堂堂的陽光。王風半懸的心總算放下了。兩位股東一見他進來同時起身相迎:帶眼鏡的小個子陳家明和身軀胖大的龐偉。周楚楚為三人做了介紹,三人寒暄了幾句分別坐下,龐偉揮揮手想叫周楚楚下去,王風制止道:“不必了,她也算是整個事件的目擊者,有必要參與我們的討論?!闭f完指了指一張椅子讓周楚楚坐下來。兩位老板給王風遞煙,又各自點了一根,對望一眼,一副有話要說但是又無從說起的模樣。
王風朝他們笑笑說道:“其實也不用這么為難。你們就信口說說看吧。或許你們認為非常不起眼的現象,就是能夠揭示整個事件的樞紐呢!”兩人又對看一眼,龐偉這才抽著煙開始斷斷續續地說:
“好多事情憋在心里這么久,不說我真的要瘋了。這整件事情太意外,太駭人。要是有后悔藥,說什么我們也不弄這件事情了?!饼媯フf了這番話之后深深抽兩口煙:“最初開這間酒吧的動機還是兩年前,龔大偉這人不容易,他一家都在南方,從小父母就離婚了,他舅舅一家防備他們母子跟防賊一樣。他大學畢業之后自己一個人上這邊闖蕩,先后倒騰過電腦,組過IT公司,混了一年左右,沒掙下什么錢,只是交了許多窮朋友。我和陳家明是在兩年前認識他的,那時他做生意正不順,貨款收不回來,他只剩下三百塊錢了,只夠在這城市活兩個月?!?
“我和家明一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他比我們兩個都小著幾歲,但是有闖勁,有膽識。而且他對人毫無機心。我們第一次出去吃飯,他非要請客,但他剛剛給他媽寄了錢,手里只有二十塊錢了。于是我們一起上路邊攤喝餛飩。老實說,我那時最少有七八年沒吃過什么餛飩、米飯、餃子這類家常食品了。后來我們哥兒倆逢事情就照顧著他點,我們的生意從那時起也漸漸好起來,他也賺了點錢。”
“再后來他就和我們一起商量著干點什么事情,老實說我和家明是不愿意的,除了親老子,絕對不能和朋友合伙做生意,要不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但是他太熱心,我們也就勉強同意了。就這樣,三個月之前酒廊終于開起來了。他當時很高興,喝了不少酒,說‘我這點心事終于了了?!覀儺敃r聽著這句話就覺得有點不對味,但見他正高興,也就沒有問什么。沒想到還沒過兩周就出了事情。”
說到這里,龐偉沉默片刻,長長的一口就把煙吸到了過濾嘴,又點上一根:“那天是家明當值,家明,具體的你來說吧?!?
陳家明也在沉默緩慢地抽著煙,聞言先嘆息了一聲之后開口。
“那天生意非常好,客人不斷,我們連門都關不了,領班以下都被累個半死。我們開張之后還從來沒有遇到這么好的生意,雖然累也蠻高興的。后來到沒有客人再進門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了,酒吧里還有幾個客人,我也上經理室去做帳了。后來領班上來叫我,說是出事了。”
王風轉頭過去詢問地看著周楚楚,周楚楚臉色煞白:“我記得清清楚那天一共是六個人,三人一堆兩人一桌一人獨坐。獨坐的那個客人是生客,好象和這里的氣氛不太適合,因為他年齡已經很大,但是給人的感覺很年輕,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冷靜,而且好象等什么人的樣子,我特意多看了他幾眼。我在一個沙發上坐下來休息,突然聽到門開的聲音,雖然老大的不愿意,我還是起身去門口迎接客人”
“為了控制氣氛,我們酒廊并不開大燈,除了幾盞朦朧的壁燈,只給大家點著幾杯小蠟燭。所以為了防止門打開后風吹蠟燭,我們在門口做了一個隔斷,正對大門的是一面鏡子,進門以后要朝左一拐才能進入大廳。那天我走進隔斷,卻發現門開著但卻沒有人,我還以為是風把門吹開的,就隨手把門閉上,扭頭過來時,卻突然發現鏡子里有一排影子正列著隊一個一個往大廳里進!”她雙手緊緊絞著手里的抹布.
王風心中一緊?!坝白??什么樣的影子?”
周楚楚使勁搖著頭,全身都在顫抖,王風將一杯水遞到她手里,她喝了幾口情緒才穩定下來:“就是和正常人類似的影子,不過他們身上都缺少了一部分。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湊到鏡子面前看,就看到那些人倒退著又出來了,而且拖著什么東西,我仔細一看他們拖著的原來是一個人,而且竟然是那個單獨坐著的客人!”
王風沉思著,問:“后來呢?”
周楚楚渾身一抖,顯然整個人陷入了恐懼的深淵:“我大叫一聲,立刻跑進酒廊,把燈打開,客人們都抬頭驚訝地看著我,我只掃了一眼就知道哪個單獨的客人真的不見了。真的,我又點了一遍客人的數目,我出去的時候是六個人,現在只剩下五個了。我敢擔保我在門口的時候絕對沒有人出去過,我問了問伙計,他們也說沒看見有誰出去,也沒有誰上廁所。但我絕對知道那個客人真的不見了。我低下身子想看看他是不是摔到了桌子下面,但是沒有。哪里都沒有。那個客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空氣中了。然后我就上樓去叫陳總。我們一起下樓來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沒有。”
2:5
“客人們都走了,員工也都回家了,只剩下我和陳總值班,我們把燈全都開著不敢關?!敝艹B打兩個寒戰:“那一夜太邪了,周圍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聲音,我們這個小酒館好像被孤立地放在另一個世界一樣。我們也不敢睡覺,一睡著了就做夢,夢到許多渾身血污的人在圍著我們酒館沉默地轉圈子。而且,雖然我看不到也找不到,可我能感到酒館里還有另外一個人,他就是那個失蹤的客人!”
王風的眉頭皺了起來。周楚楚接著說道:“從第二天開始,我們都絕對不敢把酒廊開到午夜以后。從此我們這里沒有人值班了,三位老總的意思都是丟一點東西無所謂,千萬別再出事。沒幾天街上貼出了尋人啟示,一點沒錯就是那個失蹤的顧客!”
講到這里,周楚楚停下了話頭。王風沉吟半晌,問道:“后來呢?”
三個酒廊的管理人員相互看了看。最后龐偉囁懦著說:“接下來的有些事情……連警察也不知道……”
王風嘆口氣:“說吧。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遠遠比我想像的要復雜了。”
“再后來主刀做甜點的大廚就瘋了,喃喃地說有許多人圍著他等他切東西吃,還有……”
又是一陣沉默。看來他們不愿意為這件事情多說。龐偉狠抽了一口煙,征詢地望著陳家明,終于又補充道:“而且從那之后我們每過個幾天,都能在什么隱秘的地方找到一點人的肢體碎片。是已經風干的!”
看來要說的就這么多了,龐偉和陳家明一個勁地抽煙,周楚楚臉色煞白地發呆。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偏西,屋子里顯得很昏暗。
王風已經完全糊涂了。他的腦子不能把這些線索集中到一起。但是在忽然之間,他手腕上的符紙微微開始發熱,王風悚然而驚,暗自捏起心決,符紙卻又忽然正常地變冷。不錯。王風心想:這間屋子里有東西?!霸蹅兛斐鋈ァ!蓖躏L沉聲喝道:“把所有的店員和客人也都帶出去,你們需要暫時歇業一段時間。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幾個人本身就心內惻惻,一聽他說這話,同時怔了一怔。龐偉說道:“不好吧……畢竟這些也是我們的心血,現在大偉又去了,雖然怪事多,但真的有這么嚴重嗎?”
符紙劇烈地發起燙來,王風終于忍不住了:“我是個學風水的,你們知道這房子是什么的格局嗎?是墳!是孤魂野鬼不停尋找的一個新家!生人呆在這里面只會送命!”他一把從袖子里扯出符紙,結果只牽出了一股烈烈的火焰,在這一瞬間,王風借著符紙的靈火看到一個面色慘白的人影正微笑著伏向龐偉后背。他的頭發一眨眼間全炸了。
三個人呆呆地看著王風,王風知道此時絕對不能流露出一點恐懼的神色。他拼命保持著鎮靜說:“聽我的,咱們快下樓,一切等見了太陽再說話!”說完也不管三人怎么想,一個箭步沖過去拉開了房門。用眼角的余光一掃,一個店員正象木頭一樣呆滯緩慢地上樓,王風大腦一涼:完了,這次麻煩大了!
已經不用符紙來測試靈氣了。緩慢逼近的什么東西帶著刺骨的寒冷,讓王風無法呼吸。這里有多少人被附了體?王風不知道,也用不著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間屋子已經成了鬼屋!他回頭一看,另外三人原本生動的表情已經開始凝滯,只用一個僵硬的微笑對著他,而且緩慢地向他挪過來。王風定睛看陳家明的下身時,真正地大驚失色了!他的雙腿后還有兩條腿正慢慢沒入他的身體。王風沖出門去,一股陰氣幾乎立刻籠罩在他的全身!
胸前的護身符光芒一盛,趁著陰氣被逼退,王風拼命向另一側的漆黑樓梯跑過去。一個令人發狂的尖細嗓音唱起了歌謠,回蕩在詭異的空間里,歌謠中間或夾雜著吃吃的輕笑。
“錦繡衣裳白玉樓,
最繁華時最憂愁。
而今一旦全拋卻,
與君同做少年游。
長攜手,天地久,到白頭。
問君家鄉路幾許,
岸上燈火是瓜洲?!?
王風拼命捂住耳朵,跑入了這一片漆黑之中,四周沒有任何光芒,他好象忽然之間瞎了一樣,分不清方向,只有那簡單凄涼的歌聲和腳步聲不斷逼近。王風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一個夢:在一個漆黑的旅店之中,自己和許多人在一起住宿,到了半夜忽然被腳步聲驚醒,醒來之后四周就傳來這樣不祥的腳步聲,而周圍的人卻都已經死去多時。記得在夢中王風就這樣不斷地跑,但幸運的是他最后總能醒來。王風不由得大聲叫起來:“如果這是夢,趕快讓我醒吧!”
但是他沒有醒,只能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奔跑。王風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原地兜圈子,很多人都曾經掉到這種俗稱“鬼打墻”的陰陽陣中,無論往什么方向跑結果都是一樣的。但王風不能停,他不敢停,他怕一旦停下來自己就會思考這一切。
護身符上的光芒越來越弱。王風知道,鬼氣正在侵蝕著護身符。當光芒完全消失的時候,自己也就完了。
在眼前的漆黑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王風愕然抬頭,那個人竟然是周楚楚!周楚楚正哼著歌,微笑著向他慢慢地走來,和剛才恐懼柔弱的模樣判若兩人。王風的心沉了下去。因為他已經看出來:周楚楚并沒有被附體,但是剛才她之所以裝樣子,就是想引得自己陷入這陣勢。繼續跑意義不是很大了,王風停了下來。
“為什么要把我引到這里?”王風問。
周楚楚看著他,美麗的臉上盡是忿忿之色。“因為你是個沒有本事又自大的麻煩。本來你這樣的人我可以不理的,但是你三番五次的壞事也讓人不舒服。”
“你要干什么?殺掉我?攝我的魄?叫別人附我的身?”
“用不著。只要在這里困你幾天就可以了。也算給你的一點教訓。最后,謝謝你昨天的夜宵,我比較喜歡烤肉。”周楚楚轉身,緩步向無邊的黑暗中走去。
“賤人!王八蛋!”王風終于忍耐不住,而且經過長時間的奔跑他也快要累虛脫了,又急又氣之下破口大罵:“枉我一直那么信任你,把你當朋友看待,而且還失心瘋了想要泡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周楚楚聞言站定,轉過身來:“我做出什么事情來了?沒有人需要你的信任,我可是什么都沒有說,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哈哈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過就是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可憐蟲而已。再見,我沒時間和你廢話?!?
“等一等!”王風抬起臉來,“別小瞧人!你看,這是什么?”
他的手中夾著一張符紙,黃色的紙面上畫著紅色的符:“想困住我?做夢!我這就破了你的鬼陣!有本事你走近一點!”
周楚楚微笑起來:“干嘛啊,激將?我不吃那一套的。你要真有本事就走出去,我可以給你加油……”
話音未落,王風手一抖,那張符紙見靈即燃,在空中直奔周楚楚。周楚楚輕輕一側身,往左邊移動一步,擊空的符紙掉到地上,很快點著燒光了。周楚楚輕笑道:“這就是你的救命法寶???”
風終于站起來,氣魄顯得非常從容:“對不起,我贏了?!?
周楚楚想笑,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狂妄自大的人。但她立刻發現自己沒辦法笑,也沒有辦法移動。周楚楚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地面:
她正踩在一個太極圖案的陽極上。
王風在剛才轉圈跑動的時候,居然有意用腳跑出了太極形狀,然后用那張根本不會起任何作用的符紙,引誘她踩在了法力最具陽氣的陽極!一瞬間,在太極圖陽氣的沖擊下,周楚楚的法陣消失了,王風發現自己還在經理室門前,周圍圍著已經被附體、表情呆滯的陳家明、龐偉等人。隨意結下的太極陣不能持久,王風用力推開想要抓住他的陳家明和龐偉,沖進經理室,反手鎖上門??諝庵袔椎篮畾饬⒖滔蛩苼?。
王風咬破手指,一指點在自己額上,隨后把自己的血涂在護身符上。立刻,護身符光芒大盛,王風沖到窗戶旁邊,向外面無邊的黑暗一頭扎了出去。
玻璃破碎和物體掉到地面上的聲音。
王風象口袋一樣笨手笨腳地扎在酒廊門前的地面上。傍晚。微風輕輕掠過他的耳膜似乎是世界的嘆息。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寧靜星光下的人們安詳快樂,誰能知道他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王風神態自若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聽到動靜的幾個人愕然地看著他。
王風慢吞吞地走到馬路對面,心里卻緊張得很。太陽沒了,自己身上一張符紙都沒剩下,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還有符紙,瞧周楚楚所布法陣和她躲避符紙的身手,自己萬萬不是她的對手。轉瞬間,王風大腦里掠過了無數種念頭和問題,但所有的念頭都無濟于事,所有的問題也沒有答案。看來,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電話叫警察來了王風輕輕地嘆口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了,可是正在這時,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王風吃了一驚,手機上面的號碼顯示竟然是一串亂碼!
電話鈴在持續地響著。王風遲疑半晌,終于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王風試探著問:“你是誰?”
還是沒有回答,王風等了半天,把電話拿在手里看,只見顯示屏上慢慢打出幾行字:
我是龔大偉,你可以說話,我聽得到。
龔大偉!?。。⊥躏L幾乎要跳了起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在知道自己正和一個死人通話而面不改色,如果有一百個人面臨這樣的事情,只怕有九十九個人會跳起來,其中更有五六十個會暈過去。
王風是那第一百個,是那個“幾乎”要跳起來然而又沒有跳起來的人。
他只是沉著冷靜地問道:“我如何相信你?”
第一次打出的字消失了,接著是第二行字:你用心感覺,你知道我是的。
王風看著這行字呆了呆,但是須臾之后,他相信了。有時候直覺比任何推理更準確。接著,令他觸目驚心的字一個一個打在手機顯示屏上:
你
在
酒
廊
“你怎么知道?”王風脫口而出:“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已經出來了,我要知道關于酒廊的一切!”
那行字迅速消失,接著幾個字迅速出現,似乎在打字的人已經慌了一樣。手機的顯示屏太小,而他卻有很多話要說。
你在酒廊!
你現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
你現在還在酒廊內部?。。。?!
“什么?”王風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抬眼望望四周,熟悉的夜景,空氣新鮮可人,星光暗淡,人來人往。這不是酒廊外面又是哪里?可是手機上龔大偉還在不停地打字。
你以為自己被困住以后后用你掌握的法力脫離了其實你還在酒廊里這些都是你的幻覺你根本還沒有離開,那些活尸還圍著你,周楚楚現在正在努力擺脫太極陣你只是覺得自己已經逃離
這行字又急又快,顯見得對方已經心急如焚,但他再著急,也遠遠比不上王風看見這些字時的恐懼所震撼和強烈!那行字消失,然后龔大偉繼續瘋狂打字:
你要相信我你現在還在西鄉酒廊里快點找出路吧,最多再過兩分鐘周楚楚就能掙脫你那個匆忙布下的太極陣,不要被幻覺欺騙,你現在就在酒廊經理室門外你看周圍的人就知道都是不動的活尸.
王風抬頭看身邊的人,果然那身邊那些人或坐或蹲或躺,但是沒有一個活動的,而且都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你怎么知道的?”王風對著電話狂吼。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害怕到這種程度。
顯示屏上的字消失。瞬間又有一行新字出現。
因為你現在見到的景象和經歷的事情和我死那天一模一樣!
這行字最多也只存在了五秒種,接著,兩個鮮紅色的大字重重地落在顯示屏上:
快?。。∨埽。?!
“怎么跑?。 蓖躏L大怒,無論如何發怒總比害怕好,當然也比等死好得多?!拔宜闹芏际潜桓襟w的人,我又不知道路,何況我現在在陰陽陣里,怎么跑都是轉圈!你這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家伙!”
顯示屏上忽然顯示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線,下面附帶著說明:
記熟這種走法,然后閉上眼睛,向法力最弱的地方走!
沒別的辦法了。王風心想。他緊張地研究著逃跑路線,然后閉上眼睛,向這未知的恐懼一步一步摸了過去。立刻,幾只冰冷的手摸到他臉上,想用力拽住他,這些活尸雖然不能動,但抓人的力氣還是有的。王風拼命擺脫他們,戰戰兢兢地按照腦子里勾畫的圖移動:前三,左一,右一,右八……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王風手里的手機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忽然喊道:“這酒廊是誰造的?把答案打在手機上!還有,周楚楚是怎么成為你們員工的?我需要關于酒廊的一切資料!”
他當然是喊給龔大偉聽的,但他的聲音沙啞而發顫,任何一個熟悉他的人,包括他自己,換個環境都絕對聽不出來那是王風在說話。現在唯一還著他不倒下去的,已經不是他平常所學關于風水與神怪的知識,而是人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同時,王風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是一個酒廊,或者一個周楚楚那么簡單!
手機也在顫抖不停,顯見得龔大偉心情也極為焦燥,急切地往手機上打他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時間最多只剩下三十秒,而王風還有最后的四步要走,但要命的是他忘記了這最后四步是左一右三還是右一左三!手機上應該已經沒有線路信息,他也不能打斷龔大偉,所以只能自己來做這個選擇:左或者右?天堂或者地獄?
人的一輩子要做無數次選擇,但是大部分選擇都是輕松愉快的?!敖裉熘形绯悦罪堖€是饅頭?”“我是要A美眉還是B美眉?”也有稍微緊張一點的:“這道判斷題是對是錯?”但是只要是人,總會遇到那個性命攸關的選擇來臨的日子,這個時候恐怕就不那么輕松愉快了。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
左還是右?生或是死??。浚?????!????
王風的背部,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
還有十秒!周楚楚差不多就要掙脫太極陣了!王風橫下心,向左邊邁了一步。
空間里響起周楚楚的笑聲,同時另外一個破鈸般的嗓子冷笑著說:“你終于還是走錯了!”
王風心中一動,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了。手機一陣劇烈顫抖。
這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白雪皚皚,枯樹上孤零零挑著一片葉子,幾戶人家的小小村落。但平靜得出奇。一個活物都沒有。陰沉的天空中似乎隱隱傳來轟鳴之聲。(奇怪,冬天怎么會打雷呢?)眼前的風景就象一幅畫一樣引人入勝,但這畫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情調。
瞬間,好似號令一般,屋子里走出了拿著刀斧的人,他們衣衫襤褸,眼神空洞,他們的刀上都有血。他們把其中一個沒有拿刀的女人架到一扇磨盤上開始肢解。
一邊肢解一邊吃,生吃。
王風只感到一陣惡心,但是忽然間,他好似心境空明醍醐灌頂一般大聲喊起來:“雙水屯!這里是雙水屯!??!”
伴隨著這喊聲,眼前的一切迅速消失,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周楚楚陰惻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猜得不錯,這里就是從前的雙水屯,但又遠遠不是雙水屯那么簡單??上О。趵蠋煟詈笠稽c機會你沒把握住,你終于還是沒能走出這間屋子。”銀鈴一般的聲音聽在王風耳朵里非但讓人不受用,反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護身符那點有限的光芒終于被吞入了黑暗,王風連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聽到周楚楚的聲音忽左忽右地傳來。
忽然,手機開始猛烈震動起來!伴隨著這種震動,一陣深渾雄沉的音樂從手機中傳出,竟然是密宗的梵音!王風的眼前出現了景物:他就在西鄉酒廊門口,如果剛才往左走,就可以出大門口,但現在他面對的只不過是一面鏡子!
鏡子里的人不是王風,是周楚楚,她的身后還有無數看不到面孔的黑影躍躍欲試。
她的臉色并不好,顯而易見那梵音對她來說也并非全無作用。王風趁著這個機會,飛速跑出了酒廊,只聽“嘩啦”一聲,酒廊的房子象漏氣一樣癟了下去。
西鄉酒廊塌了!
外面還是一樣的傍晚,一樣的人流,一樣的空氣一樣的星光。王風的臉煞白,過了半晌才強笑著問道:“現在是真的嗎?”
沒有回答,手機非常安靜,好似從來沒有動過一般。王風一驚,翻檢前面的信息,什么也沒有。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事情:鬼是無法唱佛經和聽佛經的,因為佛經與道經這類東西可以使修行差一點的鬼形神俱滅。而自己手機的默認鈴聲也并非梵音,一定是龔大偉剛才為了救他,萬不得已播放了佛經。
所以,世界上不但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人,而且已經沒有龔大偉這個鬼。
他所看到的一切,他所知道的秘密,已經隨著他一起消失??墒撬麨槭裁丛敢鉅奚莵硗炀茸约耗??難道他認為我能夠揭示出這整個事件的秘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王風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這些事情、這些地點到底有什么聯系?周楚楚又是誰?王風感到自己的頭大了一倍有余。他只是茫然地坐在一邊,應答警察盤問的同時看著西鄉酒廊的廢墟,看著一具一具尸體被從他眼前抬過。心里一團亂麻,無頭無緒。但是在不大的現場被清理干凈之后,他只知道一件事:
那些尸體中有陳家明、有龐偉,有所有當時在場的顧客和侍應生,但是沒有周楚楚。
絕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