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吳府。三月。
空氣里充滿了木葉的清香。春風拂面,溫柔的仿佛情人的雙手。庭院里的錦棉樹開了花,點綴在假山跟溪流之間。潔白的花朵隨風浮動,就像天上的流云。吳府的人吃過午飯,在這舒適而慵懶的午后,無不打開南窗,在暖和的陽光下淺睡。
除了吳凡。
吳府后院,一座有些破敗的庭院里,吳凡正把最后一拳重重打在木樁上。他一絲不茍的完成了為時一個半時辰的近身格斗訓練,一滴滴的汗珠,沿著他小麥色的,肌肉線條分明的后背流下來。他閉上眼,靠在木樁上,任風吹干身上的汗。濕漉漉的碎發掃著他的額頭。
他還只十二歲,閉上眼睛的時候,跟別的小孩沒有什么兩樣。睜開眼就不同了,他漆黑的瞳仁里滿是堅毅的神采,抬頭望著天空。天空烏云密布,三月的天總是變得特別快。就像小孩的臉。
當然更像女人的臉。
悶雷四起,大顆大顆的雨滴墜落下來,砸在屋檐上,碎成千萬瓣,又匯聚在一起,淅瀝瀝從瓦片間流下來,在半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
落在人身上就沒有這么美了。吳凡剛剛干燥起來的身子瞬間被雨滴打濕。氣溫驟降,空氣里傳來料峭的寒意。吳凡沒有躲進屋檐,他不是不想,是不能,他為自己規定的訓練還沒有完成。他雷打不動的每日訓練,已經有八年。他蹲下身,將木樁下兩個沙袋綁在自己的腿上。頑皮的輕輕跳了跳后,小跑著在雨幕里穿行。
他是圣蕓帝國四大家族之一的吳族族長之子。卻沒有貴族子弟的驕奢,相反的,他待人接物都很謙遜有禮。每天都為自己制定訓練的任務,并且盡善盡美的完成。這樣一個人,又是族長唯一的兒子,仿佛注定就要接替父親掌管家族的。
但只是“仿佛”而已。因為這里是中靈大陸!強者為尊,才是這片大陸上唯一的準則。在這里,評價一個人是否優秀,也只有一個標準:天賦!修靈的天賦!
“啪嗒。”腳掌踩過一個水坑,吳凡停下奔跑的腳步。他的前路,已被三個撐著雨傘的少年擋住。為首一個少年身著黑衣,冷冷看了吳凡一眼,不屑道:“一個廢物,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另一人道:“喂,你今年十二歲,修靈也有八年了吧,怎么著,有沒有把握在今年家族測評的時候凝聚靈旋,成為真正的修靈者啊?”
吳凡面無表情。八年了,他已漸漸習慣了族人的冷嘲熱諷。他甚至不看他們一眼,低著目光,淡淡道:“讓開。”
在吳族這種大家族里,派系之爭從來紛亂不息。那黑衣少年的父親就在上一次爭奪族長之位時輸給了吳凡的父親吳鋒。
黑衣少年心里不快,這就好比你去踢野貓出氣,野貓卻一聲不吭的繼續吃它的魚骨頭。可你想看的只是它疼得滿地打滾而已。黑衣少年眉毛皺起,腳不行就用鞭子!鞭子還不行就用刀!他冷冷道:“要我讓開,用嘴是沒有用的,要用拳頭。”
吳凡的拳頭握緊。他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鼓起。然后又平復下去,他咬著牙,緩緩道:“請你讓開。”
“廢物就是廢物!”黑衣少年冷笑:“為什么總不肯承認呢?為什么還要拼了命的去訓練呢?有用么?弱者就是弱者,生來就是要在強者的恩賜跟施舍下活下去的啊!”他的話就像刀子。看著吳凡露出憤怒不堪的表情,他忽然覺得很愉快。
吳凡緊緊握拳,指甲幾乎已刺進肉里。他在竭力使自己平靜,竭力要自己忍受下來。但有些事本來就是無法忍受的。他的瞳仁里發出兇厲的目光來,旋即一個猛沖,手臂上的肌肉繃緊,揮拳擊出。他每天練習揮拳上千次,一拳擊出,自信已可打斷石板。
但他面前的不是石板。
黑衣少年冷笑,一手撐傘,另一只手握拳,迎著吳凡的拳頭直擊過去。淡淡的靈力縈繞在黑衣少年的拳頭上,發出微弱的白光來。
“咔嚓。”骨骼折斷的聲音清晰可聞,吳凡連退三步,跌在一汪淺水坑里。他的五指痙攣,手腕折斷,手臂脫臼,嘴角涌出鮮血。他仰面躺在泥水里,捂著手痛苦的發不出聲來。
“沒有靈力,不過是一頭力氣大一點的豬罷了。”黑衣少年緩步到吳凡邊上,抬腳踩在吳凡的臉上,將他一半的臉踩進水里。“修煉八年還不能凝聚靈旋,成為真正的修靈者的,吳家怕只有你一個了吧。這種家族的恥辱,若不是族長的兒子,恐怕會被當作異類逐出家門吧。”
吳凡嗆水劇烈咳嗽,強行咽下去的鮮血翻滾著涌出喉嚨。
“被知道弄出血來了,倒有些麻煩。”黑衣少年掏出一面精致的手帕,輕輕拭去吳凡嘴角的血跡。“這是給你的忠告,沒有實力,還是像老鼠一樣躲在陰影里吧,我不會殺你,但外面那些殘忍的修靈者,對他們來說,殺個把人,可是家常便飯的事啊。”他將沾滿血液的手帕蓋在吳凡臉上,起身遠去了。
錦棉樹白色的花朵一大片一大片被雨滴打落,沾在青石鋪成的石板,再也不能隨風舞動。它的命運似乎是注定的,注定要在土地里漚爛,注定要被人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