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賢居內室,賢王手執一枚黑子,看著南小酒問道:“可會下棋?”
“不會。”南小酒說的理直氣壯,棋那麼高大上的東西,她怎麼可能會?她每天都要與敵人鬥智鬥勇,沒時間學下棋這麼風雅的事。
“本王教你。”賢王聞言將白子遞給她,薄脣輕啓。
“好呀。”有人教南小酒也樂意學,她隨性的盤腿坐在賢王對面。
不多時,精彩對弈開始了:
“我不走這裡了。”
“落子無悔。”
“這裡,你說慢點。我沒聽清...”
“真笨。”
下了十幾個回合,幾乎都是棋不過三招,最多五招,南小酒一敗塗地。
“笨。”
小丫頭噘著小嘴,忿恨的看著對面的男子,欺負老實人!
南小酒不知道的是,賢王爺在棋盤上沒有對手,就連先帝爺都是他的手下敗將,百無聊賴之際,他經常左右手玩棋打發時間。
“王爺,聽聞今日朝堂之上異常熱鬧!”雷大笑著快步來報,看上去心情很好。
南小酒本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大夫、公卿什麼的搖頭晃腦的之乎者也,聽著就燒腦,還不如手中的棋子好玩,還有現成的先生教。可沒想到自己是今日朝堂之上的主角。
“南...尚書被陸軍師當衆指責...賣女求榮、寵妾滅妻。”雷在稟報時特意看了一眼南小酒,很給面子的以官職稱呼南在衡爲南尚書,其實平時他都是稱南家老大的。不過不管怎樣,賣女求榮寵妾滅妻這樣的詞,被別人用來形容自己的父親,臉面都委實不太好。
事實上雷太高估南小酒的爹在她心中的位置了,且聽她一聲喟嘆:“陸軍師是誰?我要送他一塊匾額!仗義啊!”雷訝然。
“齊國遞來國書...”
“齊國的大單于當年看上了我阿孃,想拐走做王后來著,結果我阿孃硬生生地把他掰成了男閨蜜。”南小酒捧腹笑,她的阿孃好棒有木有?男閨蜜是什麼?饒是聰明如賢王也是皺著眉頭,不解。
“鄭家軍....聯名上書....”
南小酒沒想到四海之內還有人惦念著自己這個傻子,心裡暖暖的。
“威遠將軍公然彈劾皇帝獨斷專行,還說他名不正言不順,殘害手足兄弟。”雷慷慨激昂,威遠將軍當真說出了北業文武百官心知肚明卻不敢直說的話。
威遠將軍…南小酒幾乎是一瞬間打溼了眼眶,她和小舅舅自外公去世一別,已多年未見,不知他可還好。這些年想必小舅舅是往南家寫過書信的,但都到不了她手裡。他能得到的回覆也只會是南家想讓他聽到的。無外乎,一切都好,會盡全力醫治她的病,諸如此類的。
他其實不必爲她強出頭的,這樣勢必會招致皇帝和政敵的擠兌。
“有項華書院的文人賦詩指責皇帝專政。”項華書院獨立於四國,是才人輩出的地方,四國的將相良纔多出於此,在四國有一定的影響力和話語權。北業皇帝這次攤上大事了。
雷稟報完等著王爺吩咐,後者只是擺手讓其退下,目光所及之處南小酒的神情在遊離,眼角分明有淚光閃爍。
“威遠將軍是鄭國公的義子,論輩分你該是稱他爲舅舅。”賢王扣動扳指道,南小酒抿脣低頭不言語,“本王的屬下剛好近日要去北方辦差,可以幫你帶書信給他。”本以爲南小酒聞言該是歡喜的,良久,卻聽她低語:“謝王爺,我與...威遠將軍不熟,不必了。”
“隨你。”南小酒對他所表現出來的不信任讓他有一絲煩躁。
賢王敲擊桌面三下,緊皺著眉頭,看著面前低頭啜泣的丫頭。
“南小酒!”
“啊?”南小酒猛一擡頭,迎上賢王爺不滿的目光。
賢王望著眼前眼淚汪汪的小丫頭瞬間沒了脾氣:“...本王喊了你三次。”
“我,我沒聽到。”南小酒歉意的撓了撓腦袋。突然一隻大手遞到眼前一條繡帕,南小酒伸手要接,賢王爺卻沒有放開手,親自爲她擦拭眼淚,南小酒有些手足無措:“我…沒事。”
“本來就長得難看,一哭更醜了。”話雖如此,賢王爺卻動作輕柔,似是被賢王的舉動感動了,又似是真的感覺自己被賢王嫌棄了,南小酒的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打轉,繼而像金豆子一般往下掉。
“不許哭!”賢王輕斥,他很不喜歡她委屈哭泣的樣子,他喜歡她像精明的小鬼一般瞇著眼睛衝他笑,卻忽略了內心莫名涌上來的一絲慌亂。
“哇!”不知是真的嚇到了,還是多年委屈終於找到了泄口,南小酒哇得一聲大哭。
“小姐!”小鞠聽到南小酒的哭聲急壞了,一大早醒來沒有見到小姐,不顧老管家的勸阻,哭鬧著死活要到賢王的惠賢居找小姐。
“你們讓我進去!我要進去找我們家小姐!”惠賢居外,小鞠哭喊著,對兩名侍衛軟硬兼施,又抓又咬又撓。男女授受不親,他們連忙閃躲,小鞠找準時機從縫隙中衝了進去。
“哇!”南小酒的哭聲一聲比一聲大,響徹天地。
“小姐!”小鞠進門聞聲看到坐在地上的小姐,連忙跑去蹲下身攙扶她,一邊爲她擦拭眼淚,一邊安慰道:“小姐別怕!小鞠保護你!”
南小酒緊繃著小嘴,委屈的抱住小鞠,小鞠心疼的問:“小姐告訴小鞠誰欺負你了?”
南小酒的小臉已經哭花了,她委屈的用小手怯懦懦地指了指賢王,眼淚巴巴的往下掉。
小鞠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到端坐在椅子上,一臉威嚴的男子嚇了一跳,還是鼓足勇氣問道:“你,你爲何欺負我家小姐?”
賢王不去理會小丫鬟的質問,目光越過小鞠看向南小酒,小丫頭在丫鬟的身後探頭看他,秀眉輕挑,眼裡帶著挑釁。這個南小酒,整張臉也就只有這雙大眼睛能看了,水靈靈的,帶著股狡黠的聰明勁兒。
“丫頭,不得無理,還不拜見賢王爺!”老管家連忙訓斥,就怕主子一個不高興有個什麼閃失。這一點老管家倒是擔心多餘了。
原來他就是那賢王,“王…王爺也不能欺負人啊?”小鞠小聲嘀咕道。
“咳…”賢王爺扶額:“帶你家小姐下去梳妝。”
“小姐,走,咱們不理他,小鞠帶你去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簡單單純的小鞠也懂得這個道理,現在不能與這賢王爺硬碰硬,但對於欺負她家小姐的人,她都在心裡把他們歸爲壞人一類。賢王爺只坐在那裡什麼沒做,就被小鞠在心裡狠狠的罵了一頓…
“倒是個忠心的。”小丫鬟的舉動自然逃不過賢王爺的眼睛。能對癡傻的南小酒多年不離不棄,絕對是個忠實的奴僕。
賢王早年前就命人對南家做過調查,包括南家名聲在外的傻子小姐和她的貼身丫鬟。只是他對南家沒有存在感的三小姐的瞭解,也只是傳聞所言那般。南小酒不傻瞞著包括貼身丫鬟在內的所有人,倒是他所沒有料到的。
至於其箇中緣由,睿智如他,大概無外乎家宅內院的恩怨情仇。從小失去了母親又缺少父親保護的幼崽,就像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大多數世家大族,後院多多少少都有些勾心鬥角,南家這個近些年在聖京城混得風生水起的新貴,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和諧。
南在衡乘馬車出門去了街市,聖京最大的古玩字畫店鋪木容閣就是南家的產業。
木容閣的掌櫃一聽說老爺來了,連忙將人請到貴賓室:“老爺,您請喝茶!”
南在衡沒有心情品茶,直接拿出一張清單,吩咐道:“按照這個單子,把東西備齊了。”
“是。”掌櫃恭敬的接過去,看到清單有些犯難:“…這…”
“怎麼?”
“啓稟老爺,這單子上其中有很多是大小姐的嫁妝,比如這如意芳霏硯,夫人說太子殿下喜歡,要給他做墨寶。”掌櫃如是說。
南在衡大手一揮:“不必理會,你只管照做。”
“是。”
“老爺,您要的東西除了一幅富春山居圖、翠玉白瓷瓶和勇闖天涯佩劍,在去年年底被夫人命人拿走了,其他都在了。”南在衡多少猜到他要的東西備不全,於是說:“那就改成春意暖陽圖、陽春白雪玉扇和落子無悔棋。”
“是。”掌櫃聞言,鬆了一口氣,連忙去拿。
“把這些包好直接送去賢王府,就說是南府給小姐的嫁妝。”南在衡看著這些個物件,吩咐道。
“…是。”掌櫃聞言愣了一下,他心裡做了很多猜測,著實沒想到會是給小姐準備的。木容閣便是南小酒的母親,和碩郡主鄭蓉榕一手創辦的,木容閣的掌櫃姓賈,從創辦他就是這裡的掌櫃。他對年幼的南小酒記憶猶新,當時她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和碩郡主的身後,問的問題時常讓人啼笑皆非,和碩郡主喊他老賈,她也跟著喊老賈,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只可惜造化弄人,長大變成了一個傻子。
“掌櫃的,富春山居圖、翠玉白瓷瓶和勇闖天涯佩劍找見了,就在小庫房裡。”夥計大成一路小跑著去告訴賈掌櫃。
“是嗎?那就給小姐一併送去。”賈掌櫃背放手,哼唱著曲子,腳步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