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之中,一直酣睡的【赤尻馬猴】終于醒了,噢不對,當年齊休使用【命演術】時,這只令自己又愛又恨的猴子曾經眨了眨眼皮,也不知那是不是他第一次蘇醒。
但這一次,這憊懶貨是徹徹底底地醒了,一只黑色炎鳳,竟然侵入了自家識海,將躲懶熟睡的它,渾身上下的猴毛燒得清潔光溜。
也不知道它是被痛醒的,還是被氣醒的,反正這只全身皮膚密密麻麻,長滿【齊休密紋】里的基礎法紋,左胸隱隱透出七彩光芒的紅屁股猴子,現在上躥下跳,大發脾氣,出離憤怒。
那炎鳳在識海中撒歡地亂飛,不時俯沖下來,啄一下猴子的腦門,然后還得意地長鳴一聲,又升上高空。猴子氣極了,在地下一蹦老高,就是夠不著。
炎鳳也不急,慢慢盤旋,還會做些假的俯沖動作,制造破綻,一猴一鳳斗了許久,炎鳳啄了上百下,自己羽毛都沒掉一根。
猴子最后沒了脾氣,沖天上吱吱亂叫,齜牙咧嘴,雙手十分有人性地比劃著,似乎在對炎鳳說,‘有本事你下來’。
“這只沒用的貨!你不是天地靈物嗎?”
齊休氣得罵道,但是嘴巴直動,根本沒有聲音傳出。又不知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只能靜靜看著這一切,大概在自家識海中的某個位置吧。
自從被黑炎吞沒之后,靈力、神識什么的統統不能用,自然幫不上手,只能替自家這只本命靈物干著急,也不知道要是它斗輸了,會是怎樣的結果。
一猴一鳳,在濛濛識海中斗個沒完沒了,齊休在旁觀看,似乎失去了對時間的感覺,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一萬年。
猴子腦門被啄出許多血淋淋的口子,那黑鳳還是完好無損,愈發得意起來,在天空之中,穿花蝴蝶一般飛著,看準機會,沖下來就是一下。
“嗚嗚……”
猴子被欺負得狠了,嘴里嗚咽著,蹲在地上,雙手死死護住流血的額頭,一副放棄抵抗,任人宰割的模樣。
“這只慫貨!”
齊休又是一陣亂罵,自家的本命靈物這般沒用,做主人的臉上也是黯淡無光。
炎鳳飛在天空,驕傲地梳理梳理自家的羽毛,然后好整以暇地俯沖而下,又在猴子護腦門的手背上劃出一大道口子。這只和吞沒齊休的那只黑色炎鳳凰長得一樣,不過似乎年歲上小了很多,不是那么的大,靈性舉止更多像個頑皮的孩子。
被小炎鳳東一口,西一口咬得遍體鱗傷,還在悶頭防御的猴子氣息逐漸微弱起來,最后終于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不要啊!起來啊!”
齊休再顧不得罵他,又是急,又是心疼,畢竟是自家的本命猴子,要是有三長兩短,自家是從此失了本命,還是失了性命呢?哪一種,齊休都接受不了啊!
齊休正不停替【赤尻馬猴】加油祈愿,那只炎鳳可不管這些,見猴子倒地,興奮得清鳴連連,然后筆直沖下,那張黑炎包裹著的堅硬長喙,挑準猴子柔軟的肚臍處,一口啄破,叼起血紅的腸子,往上直拖。
齊休剛心說完了,猴子突然雙手一摟,抓住了黑鳳的雙腳,黑鳳急忙丟開腸子高飛,但不管雙翅怎么撲騰,雙腳被猴死死抓住,怎能脫身。終于著急起來,一口黑炎噴出,又往猴子眼睛啄去,雙腳被猴子往兩邊掰開,痛得連聲哀鳴。
閉著眼睛,硬抗那無比炙熱的黑炎,猴頭不停搖晃,躲閃對方的鐵喙。也不管頭上臉上受創多重,雙手緊緊攥住黑鳳雙腳,然后自家雙腳猛地朝炎鳳下腹一跺,手腳并用,終于將生死大敵,一撕兩半。
黑鳳的哀鳴戛然而止,撕開的身體,化作幾道黑色炙炎,在識海中飄動幾下,最后紛紛消散。
【赤尻馬猴】將自家腸子,一點一點塞回肚子里,痛得猴嘴直咧,做好這一切,往齊休所在一瞥,翻個身,又昏睡過去。
“這憊懶貨,剛才那樣看我一眼,是在怪我把那只鳳凰放進來了嗎?”
齊休被猴子那一瞥,看得有點心虛,對方的眼神中,滿滿都是責怪之意,似乎在說這具身體的主人,如何如何無用,連識海中的清靜,都不能保護。
想想,還真覺得有些對不起它,看它熟睡的樣子,竟無法像往常那般,生起氣來。
不過這【赤尻馬猴】當真有些厲害,還會使招欲擒故縱,讓那只炎鳳放松警惕,一擊斃命。
想著想著,忽然覺得十分干渴,身體各處劇痛無比,靈魂和肉體一陣陣的虛弱感,襲上心頭,就在這識海之中,昏昏睡去。
……
再醒來時,第一眼看見自家靜室里的天花板,一只手感覺被人輕輕握著。用盡力氣,偏頭去看,原來是敏娘,陪在自家身邊,頭伏在榻沿,睡得正香,眼角猶有淚痕。
也不知道她守了多久,想對她道聲辛苦,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敏娘驚醒過來,兩人四目相對,都是愛意滿懷。
敏娘愛憐地看了許久,才輕輕說道:“你醒啦?”
齊休掙扎著點頭,敏娘雙唇輕輕劃過他的額頭,說道:“我去叫人。”
……
門中弟子等人一一過來探望,齊休才從楚無影口中,得知自己重傷之后,竟昏睡了大半年。
楚無影等人將齊休救出,便原路返回,再次從南楚城飛回了楚秦山,楚家還幫了個小忙,他家到博木城的飛梭,在半路把四人放下,省卻再到博木城繞趟遠路,和行跡或遭暴露的可能。
而當時堵住楚秦四人去路的修士,正是那個當年得到齊妝肉身的申崮。他將肉身賣與羅鳳之后,得知羅鳳有可能身隕,竟貪心又起,在羅家舊地,輾轉尋找羅鳳可能的奪舍之地。
也不知是他得了什么線索,竟能一路找到那處山洞,又是巧之又巧,將楚秦四人正好堵到,而齊休此時還突然重傷。
幸虧他當時乍一見齊妝,以為是羅鳳奪舍成功,嚇得逃了,不然真的有可能被他吃到現成的便宜,而且事后還全身而退。
申崮這人運氣之好,令齊休只能苦笑搖頭。
不過申崮也在熊家和奈文家面前露了行跡,兩家隨后在山洞里找到羅鳳的那一堆碎骨,和身邊的詭異法陣。
有精于陣法之道的修士認出,那詭異法陣是用來增加奪舍的成功率,奈文家現在四處宣傳,羅家的金丹老祖羅鳳,因為行奪舍之事,早已隕落。
此舉不光給羅家的名聲造成巨大傷害,還使大家都以為羅鳳遺物,全被從洞里逃出的申崮所得,他成了全白山金丹以下修士,殺人奪寶的最大目標,眼下被追得上天入地,四處躲藏,最新消息說,他一路逃到白山深處去了。
因為羅鳳死訊確定,有些往常謹慎的宗門,生怕羅鳳有回來的那一天,一直不敢招惹羅家。如今心頭枷鎖一去,羅家的聲望氣勢,再次大跌。
奈文家死了奈文雪,失去一位筑基,和熊家聯姻之事不但黃了,聽說還彼此交惡,同樣實力大損。
如此一來,倒是給寧家以可趁之機,此消彼長,他們聲勢漸起,又不知用何方法,與梨山敢家交上了好,寧熙如今隱隱是這羅家舊地里,各小宗門和散修事務的仲裁者,名副其實的一方霸主了。
……
齊休醒覺之后,肉體上的傷很快就好了,靈魂和修為上的損傷,也隨著識海中【赤尻馬猴】的傷勢好轉,慢慢修復。
而且不知是吸取了那只黑色炎鳳的能量還是怎樣,齊休的精神力翻了一倍,這對以后修煉六識中最難的‘意識’,有很大的幫助。
而那只黑色炎鳳,應該就是金丹羅鳳的本命靈物,不知用何方法,竟然在主人死后,還能保持靈性,用最后的威能,幫助自己侵入齊休的身體,搶奪本命靈物賴以生存的修士識海。
可惜它碰到了只天地靈物,【赤尻馬猴】,功虧一簣。
……
又是一年年關,久不出現的齊休,親自主持了今年的登仙大典,使自他重傷之后,周邊一些蠢蠢欲動之輩,熄了心思。
今年又有兩名雜靈根孩童登仙,門中一共已有二十九人,楚秦門南遷以來,多次反復,不得伸展。
而在這楚秦山落腳之后,卻一年比一年強大。
不光楚無影筑基,門中練氣后期弟子更是數量眾多,個個都是能戰之輩。
而且莫劍心上次回來之后,也已越過練氣第三檻,達到練氣九層。
展仇終于不負他內門弟子的名號,同樣達到練氣九層。
……
密室之中,傷勢還未痊愈的齊休,和羅道本,沈昌,羅小小三人商量起在新形勢下,門中接下來的打算。
“沒什么好說的,奈文家少了一名筑基不說,還和熊家成了死敵,五位筑基,已然是三家最弱。”
“羅家嫡支七位筑基不變,但是秀山羅家家主前次隕落,鐵桿盟友少了一位筑基,眼下因為羅鳳奪舍之舉暴露,名聲又臭了,許多先前交好的宗門又有離心的趨向。”
“寧家與梨山敢家雖未同盟,但敢家現在很給他家面子,而且聽說兩家會有練氣修士聯姻,現在寧熙一呼百應,聲勢大漲。”
羅小小將三家形勢一擺,齊休看得連連皺眉,這三足鼎立之策,才進行了兩年多,其中一足眼看就要跛了,另一只卻越長越高,平衡之勢又將打破。
“這奈文雪也太乖僻了,不管是她羞辱熊家女修成功,還是被楚無影一劍斬死,兩種下場都對奈文家有致命傷害。果然女人在婚姻之事上,無法理智吧?”
齊休心中暗想,不過眼前三人都不知其中關竅,這次金丹遺寶之行,齊休,齊妝,楚無影,莫劍心都死死保守秘密,連夫妻之間都沒有告訴。
烏道本臉黑黑地,他怎么想也想不通,為何奈文家和熊家忽然就不對付了,導致自己的三分之策,成了個大笑話。
感覺到齊休的目光投向自己,更是如芒在背,清清嗓子,上前將梨山上敢家的小旗,插到奈文家的山頭上,斷然道:“為今之計,只有斷了敢家和寧家的聯盟趨勢,使敢家投向奈文氏,重新達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