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立規矩是自上而下的,按照陸蔓建言的章程,第一樁事便要重定長老之位。
“這是齊妝師叔的回信,這是多羅森師叔的回信。”
柳風將兩份書信呈到了齊休手上。
“你怎么?”這人出現在眼前令齊休十分訝異,“我不是把你趕出去了么?”
柳風趕緊跪下,不吭聲,頭都不敢抬。
“鐵風群島那兒沒人愿意去,只有他愿意,差事辦得也還可以,齊妝師叔對他置辦的那套飛劍很滿意。”南宮嫣然趕緊上前打圓場,“算是將功補過,我就把他留下了。”
“噢。”
齊休已很少管這種事,“鐵風群島……不是趙惡廉的地盤么?他那兒怎樣?”
他不追究,這就算過關了,柳風懸著的心重重放下,老實答道:“趙門主平素很少現身,我身份低微,這么多年都未緣得見。鐵風群島環境惡劣,門風也不好,和外界幾無來往,我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店里……”
將鐵風群島的風土人情介紹了一遍,十分妥當,用【見人性】掃了眼也沒問題,齊休便揮揮手,放他出去。拿出齊妝和多羅森兩人的信一看,都是說閉關不便遠行,長老議事的決定之權,交由掌門師兄代為決斷。
“那我一人就有三票了?”齊休將回信一推,飄到陸蔓手中。
“呃,這個……”
陸蔓看罷,有些意外,“他們既然讓掌門師叔代為決斷,再加上您自己的那票,這次長老合議里您有三票。不過下次長老合議,他們如果仍不想來,需重新出具書面證明。”
“嗯。”齊休點點頭,環視場中,“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議吧。”
“是。”陸蔓道:“這第一樁,乃是長老之位的資格問題,門中早年規矩,內門出身的金丹修士自動升為長老,我認為不妥,應該改為門內頂級境界修士均為長老。蓋因早年定下規矩時,門中人少,且頂級修士只有筑基修為,怕被外客欺主,所以定下非內門出身不得任長老這一規矩。現在門中頂級修士為金丹,且數量在白山來說已不算少,這一規定對半路入門或是由外門晉階者十分不利,比如顧師叔……”
她看向顧嘆,“都是金丹修士,地位利益卻因親疏遠近而產生不平,加上頂級存在難以用武力轄制,所以易生變故。”
楚秦門的頂級境界那就是金丹修士了,按照陸蔓的改革,暫時只對一人有影響,便是半路入門的顧嘆,他將自動成為長老,與秦長風、明真等人并列。這對顧嘆本是件好事,但陸蔓話音中隱含的意思卻十分得罪人,南宮嫣然拿胳膊肘碰碰身邊的秦長風,秦長風微微頜首,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倒無所謂。”顧嘆不以為意,語氣平淡的問道:“按你的調度,若以后并盟,熊十四也自動轉為楚秦門的長老咯?”
“那是自然。”陸蔓答。
眾人看向齊休。
齊休猶豫半晌,還是搖頭道:“至親、家族、門派、盟友,親疏之分無處不在,不去論親疏,那我們維系家族、門派又有什么必要呢?我也不是個不念故舊交情的人。所謂內門外門,這本身就是種伴人一生的親疏鑒別,行之有年,行之有效。門中權柄過于重要,我看先不要冒險改動,以后若有變化,那再說罷。”
他這么一說,大家都松了口氣,又下意識看向顧嘆,見他面色依然平靜如常,私下里都覺佩服。
“那表決罷。”陸蔓看向秦長風、明真、古鐵生、“三位師叔一人一票,掌門師叔自己加上齊妝師叔、多羅森師叔的,一人三票。”
“啊?”古鐵生腦子里不知在思考什么煉器之法,前面都沒注意聽,見問到自己,才隨口道:“照掌門師兄意思辦就是了。”
明真、秦長風也點頭附和。
陸蔓扶額嘆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勸道:“此乃關系列位師叔未來切身利益之大事,還望慎重考慮為好。”
南宮嫣然生怕顧嘆做了長老,聞言笑道:“列位師叔何等樣人,師妹你就別替他們操心了。”
“那好罷。”陸蔓說:“第二樁,就是長老要不要各立峰頭,各有從屬……”
齊休聽到這,大失所望,心中對陸蔓的評價直線下降,原來她只是按齊云規矩生搬硬套,對實際情況了解得十分膚淺,“荒唐!”不耐煩地斥責道:“我楚秦門才多大點地方,哪有條件各立峰頭!?”手一指明真等人,“羅山座主明真,楠籠山座主古鐵生,秀山座主秦長風,難道要這樣么?傳出去滿門的臉面都別想要了。”
三位長老和在座眾人全笑了起來,把陸蔓鬧了個大紅臉。
“第……第三樁就是各位長老的權力,若是事無巨細都可以決定,那會使下面無所適從,所以除大事外,一般庶務上建議只實際掌握重要人事任免之權……”
難為她還能繼續說下去,這點沒有異議,很快通過。
一件件,一樁樁,終于把長老合議的條陳弄好,“掌門,列位長老,現在可以由你們決定各項人事了。”陸蔓奏請,看了眼南宮嫣然,“第一項便是庶務掌門的人選。”
南宮嫣然面無表情,籠在大袖內的手卻已捏得鐵青。
齊休自己拿著三票,另三票又從不駁他,到最后還是他一言可決,“嫣然自嫁到我楚秦門來,最奔波忙碌的就是她了,這些年把門里拾掇得井井有條,可謂是勞苦功高,沒必要再換了。”
南宮嫣然聽到此話,心中百感交集,淚水再收拾不住,“謝掌門師叔厚愛,我……我……”哽咽失聲。
“好了好了,門中大小事情我都看在眼中,你也別有顧慮。”
齊休做出慈祥長者形狀,好言撫慰,終于將她勸得收住了哭。
“第二項是庶務盟主……”陸蔓道。
“這個我重新考慮過,再設庶務盟主實無必要,我們在盟內合議的四個席次,分攤開來的確會有隱患,門盟各不統屬則隱患更大,之前是我沒考慮好。”齊休先自我批評一番,然后說道:“以后楚秦盟合議的四票,集中由庶務掌門一人代掌,這樣能徹底杜絕令出多門,或者內外勾連而生變的情況。”
三位長老紛紛同意,顧嘆亦無表示。
剩下的便是各主事奉行,齊休一一提名,跟之前基本沒有變動,陸蔓只撈到一個器符城主事,管理姜家按約定移交過來的半成股而已。
諸事議畢,大獲全勝的南宮嫣然對顧嘆低頭一笑,又沖陸蔓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趁這個機會我索性再了卻樁大事。”齊休突然又道:“我想指定顧嘆為下任掌門人選,你們可有意見。”
“這?!”
眾人如遭雷炙,一陣哄亂后才漸漸安靜下來,“我才疏學淺,不得當此大任。”顧嘆欠身道。
“覆滅碧湖門這種大事,于你不過等閑,勿再謙虛,我若有事,大任降于你身時,不可推辭。”齊休擺擺手,不去看秦長風、南宮嫣然、秦光耀等人的臉色,只問陸蔓,“按規矩該當如何?”
“由您和各位長老合議即可生效。”陸蔓答。
“那就議議。”齊休笑道:“我這三票肯定是投顧嘆的。”
“我也是。”明真先說,古鐵生頓了頓,跟道:“附議。”
大勢已定。
這才向秦長風看去,皎若女子的俊美容顏此時已罩上了層薄霜,緊抿雙唇,一言不發。“那就散了罷,長風你留下來,我有事要問。”齊休給虞清兒、闞萱、余子澄三個初始家族后裔傳音過去,讓他們將脖子梗著想鬧事的秦光耀,還有呆立原地又眼淚含含的南宮嫣然勸走。
“掌門師兄,這個掌門之位,是我秦家的心病,你不是不知道。”
等人走光,秦長風冷冷說道。
“我知道,但如今一,楚秦門不能再走回秦家世襲掌門的老路,二,你也不適合做這個掌門。”齊休語重心長地勸道:“長風吶,耗費一切心思讓你們專心修行,才是在真正對你好,我如此,嫣然難道不是如此?顧嘆也許單打獨斗不是你的對手,但看他幾年間翻手云覆手雨,將碧湖門生生玩得灰飛煙滅,你覺得你也能辦到么?”
“我不行,還有光耀、良昆……秦家修士多了,為何一定要把掌門之位給個半路入門的外人呢!”秦長風仍想不開。
“抬起頭,看著我的雙眼。”齊休一字一句說道:“因為我認定他適合,你相信我的判斷么?”
秦長風看向他,面容扭曲,現出痛苦之色,最后終于屏不住,垂頭道:“我相信。”
“那就服從我的決定。”
齊休斬釘截鐵道:“你的未來,不在金丹層次,千萬不要本末倒置。”
“是。”秦長風拜服。
“對了,你那【星遁】之法怎么悟到的,可有能傳授于我的么?”
見秦長風沒和自己擰著干,齊休暗暗長舒口氣,便想緩和下氣氛,隨口問到對方的得意處。
“這個……”
秦長風心地單純,果然就被轉移了注意力,面露難色回道:“遁法全靠自身領悟,隱約和天地大道有某種玄奧的聯系,實在難以言傳,就好像……好像……”
他苦思了一番,“我面對的世界,除天地時間之外,還有一種星之本源,任我來去。這么說吧,以前的我,是某時某地的某人,而現在的我,是在某時某地某星的某人。”
齊休按他的表述閉目感應了一下,秦長風走的是星系大道,自己是命運大道,他能從星光中自由來去,難道自己能從命運中穿行不成?
“某時某地某星,某時某地某命運?”
想都沒想明白,自然屁都體會不出來。
“俗語云:遁術乃三分悟性,七分福緣。看樣子,我是沒那個好福緣哪。”
他搖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