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探馬去了三撥,居然無一能打探得確實的消息。原來烏拉特附近,西域軍巡邏隊極多,探馬居然無法接近,只能遠遠的看著那一大片帳篷。問題是烏拉特本是西域平民聚集之所,也沒辦法分辯那些帳篷究竟是平民的還是軍隊的,所以西域軍究竟有多少人,實在不知道,只能約略估計,應(yīng)當不下十萬。
歐陽自遠可不喜歡不知道敵情的情形下亂攻擊,他干脆下令全軍休息,待明日再派探馬加意打探。
然而,西域人沒有給歐陽自遠再次打探的機會。
次日一早,西域軍大起,向漢軍逼近,當歐陽自遠緊急聚將后,探馬終于回報了,首先是知道了統(tǒng)帥是精絕人多里安克欽,其次,這一回,終于知道西域人有多少兵力了,那數(shù)字是:二十萬!
所有聽到這個數(shù)字的將領(lǐng)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二十萬,漢軍連西域降兵在內(nèi)一共十一萬一千,該如何擊敗敵人?
歐陽自遠下令全軍列陣,先不放眾將各歸其隊,而是與眾將一起立在陣前觀望。
遠處,一股高高的塵煙在慢慢的卷向半空。
那塵煙當然是駱駝行進時所揚起的,但與此前不同,以前西域人來攻時,塵煙上卷,不斷前移,因為那是西域人快速行進時帶起的。但這一回,塵煙好象一堵墻一樣,向前移動的慢,卻極為濃厚。
因為西域人的兵力數(shù)量太大了。雖然他們離的還遠,行進速度不快,但仍是卷起了大量的塵煙。
歐陽自遠看著西域人的隊伍前移,先是正面出現(xiàn)了一批西域軍,接著,左右的地平線處也開始出現(xiàn)西域軍,只是中路人數(shù)極多,約十五萬人,左右兩側(cè)則各有約二萬五千。
錢子長第一個請戰(zhàn):“歐陽將軍,把飛錐營調(diào)上來,敵人越多,我的飛錐車殺傷力越強!”
歐陽自遠卻搖了搖頭。
西域人當然是以中路突破的隊形出現(xiàn)的,但如果迎面受阻,他們?nèi)绱司薮蟮年犖椋新泛竺娴氖勘耆梢韵蜃笥覀?cè)移,然后包圍漢軍。西域人與漢軍交鋒可不止一次,哪里會僵化的只知道正面攻擊?西域軍左右兩側(cè)只布置那么少的人,顯然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想法,如果正面受阻就將兵力分向左右,如果正面不受阻就集中力量全力一擊。
這個思路其實每個將領(lǐng)都會,問題就在于,他有沒有足夠的兵力來執(zhí)行這個辦法。
現(xiàn)在,西域軍二十萬人,無論是正面強攻還是側(cè)面包抄,甚至于多路攻擊,都是可選項,這就給了敵軍極大的發(fā)揮余地。所以,現(xiàn)在看著西域軍是正面強攻的陣勢,但打起來后,西域軍究竟是什么辦法攻擊可真是說不準了。
趙天成在一邊一直瞇著眼看著,此時突然開口道:“這只怕是西域人能聚集起的最大力量了。”
歐陽自遠心中一喜。
趙天成可不是亂猜之人,沒有九成九的把握他可是不開口說這種判斷的,他看向趙天成,等著趙天成解釋。
趙天成指向西域人的當面部隊:“歐陽將軍請看,那些西域士兵可不是尋常的士卒,你看他們的衣著和馬匹。”
歐陽自遠也瞇起眼努力看去,煙塵中,只見當面的一批西域軍士兵個個身披外黑內(nèi)紅的斗篷,馬上都鋪著繡有一只大鷹的毯子。
歐陽自遠的心中一跳!
這種裝束他知道,這可真不是一般的西域士兵。西域人羊馬牛皮極多,但如斗篷、毯子之類的東西卻要靠與別國的交換才能獲得,這其中相當部分來自漢地,現(xiàn)在與漢軍作戰(zhàn),這來源也就斷了,所以能夠身披斗蓬、馬上墊著毯子的人,可實在不多。但對面這種士兵一眼望去,應(yīng)當有上萬人之多。
這些人是什么人?這些人是精絕人的近衛(wèi)軍!他們那馬上毯子上所繡之鷹,就是近衛(wèi)軍的標志。
既然精絕人連近衛(wèi)軍都派出了,當然是將幾乎全部可動用的力量都調(diào)集起來了。以西域軍被殲滅的數(shù)量計算,現(xiàn)在這二十萬人,也真的是西域軍能夠調(diào)動的絕大部分力量了。
想到此處歐陽自遠的精神不由一振。雖然擊敗當面之敵,奪得烏拉特還不能算最終取得勝利,但如果二十萬西域軍被擊敗,那么西域人的失敗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正自想著,卻聽孫威“咦”了一聲,問道:“這是在做什么?”
歐陽自遠向前看去,見西域軍士兵們隨著一聲命令,紛紛下馬,牽著馬步行向前,行進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
“這是準備沖鋒。”柳千惠在一邊接了口,“強力沖鋒,馬力比人力重要,西域軍下馬步行,就是為了節(jié)省馬力,一會兒好全力沖鋒。看來,這一回多里安克欽是打算全力一擊了,連這樣的小事都準備到了。”
幾個將領(lǐng)都明白了,但同時,也都緊張起來。
如果連這樣的細節(jié)都準備到了,接下來的戰(zhàn)斗會有多殘酷?
“歐陽將軍,咱們只能對拼了。”于振飛咬著牙說道。
歐陽自遠搖了搖頭。
對拼,如果西域軍就這樣直沖過來,仗著飛錐車和弓箭他還能和對手打個平手,但多里安克欽不會傻到這樣的,所以對拼的結(jié)果,幾乎是一定失敗。
“末將建議先退兵。”趙天成輕聲說道。
歐陽自遠猶豫了一下。
退兵當然是一個選擇,但西域人繼續(xù)追過來怎么辦?對方有二十萬人,輪流追擊,完全可以緊追漢軍不舍。
現(xiàn)在他明白多里安克欽為什么要那么嚴密的巡邏以防漢軍探馬刺探情報了。多里安克欽的目的就是利用那些平民帳篷隱藏真正的兵力,待漢軍接近再全軍出動,如此一來,漢軍就進退兩難了,
何況就算漢軍能夠擺脫西域軍,這一戰(zhàn)也是遲早要打的,想等待西域軍把兵力分散了再打是不可能的,還是那句話,多里安克欽不是白癡。
歐陽自遠突然間有了主意。
“這一仗咱們必需打。”歐陽自遠堅定的說道,“眾將聽令!”
“在!”眾將響亮的答應(yīng)著。他們雖然不知道歐陽將軍會如何布置陣形,但他們知道,此戰(zhàn),他們要和西域人拼個你死我活了!
“飛錐營移至中路前陣,中、左二路限一刻之內(nèi)右移,與右路軍匯合,飛錐營原地待命,其他部隊向前二里,快!”
歐陽自遠一連串的下達命令。
幾個將領(lǐng)的嘴里都發(fā)出了“啊”“啊”之聲。
這可不是應(yīng)令的聲音。
趙天成在一邊怒喝:“都傻了嗎?還不執(zhí)行命令?!”
眾將這才急急的奔往各自的位置,片刻之間,大軍開始移動。
歐陽自遠看向趙天成,突然微笑:“趙將軍,你明白我這樣做的意思嗎?”
“不明白”,趙天成搖頭,“但我知道,歐陽將軍如果做的是眾人都認為不合常理的事情,那么,一定是有原因的,因為歐陽將軍當然也知道這不合常理!”
歐陽自遠笑了一下,其實他很想和趙天成解釋一下自己這樣做的原因,但他相信,趙天成會很快看明白的,何況大戰(zhàn)即將開始,他也沒時間解釋。
漢軍迅速的移動著,一時間看起來一片混亂。
飛錐營的士兵們大聲叫嚷著,推開在車前經(jīng)過的士兵,將飛錐車拼命推向前方,而中路和左路的士兵則向右路全力奔跑,特別是左路,離的遠了,騎兵們策馬狂奔,步兵們則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突然間一陣轟隆之聲,胡營的一千蒲犁降兵們已經(jīng)將運送糧草的大車趕了出來,大聲叫著,示意漢軍步兵上車。
漢軍步兵們紛紛上車,那大車紛紛趕向右路。如此一來,大大節(jié)省了步兵的體力,提高了速度,而且亂象大減。
歐陽自遠突然對這些降兵有些感激。
這些人當然不會喜歡漢軍攻擊自己的同胞,但他們既然發(fā)誓服從漢軍,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違背誓言,當然,想來也有另一個原因:這些人已經(jīng)為漢軍出過大力,如果漢軍兵敗,只怕他們不會被西域軍善待的。
然而無論于公于私,這些人現(xiàn)在幫了漢軍大忙,所以,真的很值得感激。
其實叛徒和義士是同義詞。站在漢軍立場上,幫漢軍的西域人是義士,站在西域軍立場上,幫漢軍的西域人是叛徒。
西域軍顯然搞不明白漢軍在干什么,為什么突然如此大亂陣形,其實何止西域人不明白,整個漢軍也不明白,明白這個原因的只有一個人:歐陽自遠。
西域軍繼續(xù)前進著,并沒有因漢軍的大亂而打亂了自己的節(jié)奏,多里安克欽的思路很清晰:反正以現(xiàn)在的辦法漢軍沒辦法對付,以不變應(yīng)萬變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這個“最好的選擇”其實只持續(xù)了不長時間。
當多里安克欽下令全軍上馬,準備沖鋒時,漢軍的新陣形已經(jīng)組建完畢。
這是一個極為奇怪的陣形。
西域軍方面,中路人員集中,左右兩路平行排開,是一個隨時可以沖鋒,也隨時可以變化的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