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小鎮門口那涼棚中職守的,是個和氣的中年人,奈何喻老丐四人都沒有心情與他說話,上交了鬼臉令牌,同道骸骨,以及那魔修的遺蛻,便各自入鎮,閉關療傷去了。
此刻的仙府中,卻有些不愉快,郭雄獅鐵黑虎和踏浪幾人,認為將同道的遺蛻交給鬼車界修士不妥!這地方名喚九脈陰龍煉尸大陣,鬼車界修士得了這般上佳的軀殼,九成要將其制成煉尸!人家舍生忘死地征戰,不幸隕落后,尸身被這般折辱,且大家都已經看到,還要坐視不理,未免讓人心涼!
幾人激憤之下,跪在太虛面前,請求他出手,即便不行,也可以讓許聽潮相機行事。奈何話才出口,就被安期揚等元神喝止,幾人只好收聲,但心中未免不快。
許聽潮心里也很是不以為然。這些個長輩,只怕在派出那十七個地煞峰主的時候,就想到了這種可能,就算阮清重要無比,且犧牲的也不是道門中人,如此做法,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這小子向來認為,天地間的生靈,無論修行何種功法,其實都是一樣,沒有什么高低貴賤。正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如此這般,方才合了大道!
奈何只要是個人,看待物事總有親疏遠近,即便他自己,不也將姐姐、敖珊、諸位親善的師長和同門,看得比旁人還重?
如此說來,那魔修不過是個地煞峰主,與太虛無親無故,且既然被請到道門中擔任此職,定然是做了什么惡事,將功贖罪犧牲掉,換得此行順暢平安,似乎也沒什么不妥……
許聽潮能想到這般道理,但始終覺得有些不舒服。想來郭雄獅鐵黑虎等也是一樣,不過性情激烈,表現得更明顯罷了。
有上古大能戲稱,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反之,委實說了句大實話!
伊莼鱸調養傷勢,足足用去一月時光,這才關閉陣法,遁入半空,頗為不舍地看了下方小院一眼,才渾身血光大起,頭也不回地遁走!
這般飛遁了千余里,才來到一處接天摩地的黑霧前,停住身形。
“來者何人!”
不片刻,霧中便有一聲沉喝傳出。
“在下伊莼鱸,見過幽冥使!”
伊莼鱸說話的同時,將一枚漆黑令牌和一個鼓鼓囊囊的乾坤袋用真氣托了,緩緩往黑霧中推去。
半晌之后,黑霧中那聲音才重新傳來:“原來是伊道友。恭喜道友輪值期滿,從此海闊天空,不盡逍遙!”
這話聽來,柔和了不少,伊莼鱸面露笑容,拱手道:“多謝道友吉言!”
“道友何須謙遜?似你這等輪值期滿依舊存活的修士,哪個不是前途不可限量?”那聲音再次傳來,竟帶了幾許羨慕,忽然語氣一轉,“老夫也不啰噪,想必伊道友也等得急了!這便是通行令,且收好了!”
伊莼鱸伸手握住迎面拋飛而來的幽冥令,心中不自禁地涌起一絲喜意,嘴上卻說道:“這許多年都等了,倒也不急于一時!”
那幽冥使哈哈一笑,連連促催道:“快走快走,你不著急,老夫卻要趕人了!這等緊要之地,老夫身為幽冥使,也不能久呆!”
伊莼鱸聞言,也是心情大好,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躬身一禮,便飛身遁入黑霧中。一道黝黑的光芒自那幽冥令中射出,將方圓十余丈內的黑霧排斥開來,帶動他的身軀,往某個方向激射而去!
這幽冥令的功用,伊莼鱸早已知曉,因此也不抗拒,任由此令帶了自身飛遁。足足大半個時辰,才眼前一亮,出現在一座恢宏的大殿之中。
“來者可是伊莼鱸道友?”
“正是!”
不及打量周圍情景,耳邊就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伊莼鱸側頭看去,只見殿堂左側的冥玉案之后,坐了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笑容滿面地看著自己,神色間竟有討好之意。
那幽冥使說得果然不錯,從九脈陰龍煉尸大陣中出來的修士,總會被人高看幾分,眼前這老者一身修為半點不弱,竟然會露出這等表情。
略略收斂了心思,伊莼鱸走到老者跟前,將幽冥令放到玉案上:“請道友核查。”
那老者卻徑直袖袍一揮,將令牌收起,笑道:“伊道友能在這幽冥殿中出現,怎會有假?按照規矩,道友可領取一筆價值不菲的財貨,不知道友想要法寶,符箓,丹藥,功法,靈材,御獸,還是旁的東西?”
“丹藥吧。”
老者聞言,半點也不意外,似這等從陣中生還的修士,大都格外看重自家修為,也無那許多爭斗之心,十個中有八個會選擇可增進修為的丹藥。
“請道友收好!”
這老者站起身來,取了個乾坤袋,在身后柜閣中一陣鼓搗,才將那個裝得滿滿的袋子雙手遞了過來。
“多謝道友!”
伊莼鱸接過,也不去查看,便要轉身離去。
“道友且慢!”
老者忽然開口。
伊莼鱸微微不悅,但還是和聲問道:“道友何事?”
那老道是個善能察言觀色之輩,一眼就看出伊莼鱸心中已生芥蒂,趕緊拱手賠罪:“道友請息怒,且聽小老兒一言!千年前,有個名喚毒龍的魔頭從陣中出來,也不干正事,就在附近劫殺道友這等輪值期滿的修士……”
不等這老者說完,伊莼鱸已然變了臉色!在陣中掙扎了千年,他如何不知那毒龍的名頭?聽其余人說來,簡直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煞星,魔頭之稱,半點也不為過!當時他輪值期滿離去,陣中元神還齊都奔走相告,共慶平安,不想卻在此處做起了匪盜勾當!
神色變幻一陣,伊莼鱸才收斂了心思,對老者一禮:“多謝道友相告!”
不等老者答話,便取出個小巧的玉環,推向前方:“小小心意,還望道友不要推辭!”
那老者頓時大喜過望,遜謝著接過了。
想陣中那幽冥使,還需自己奉上禮品,才換得他和顏悅色,如今卻反過來被人討好,委實有些荒謬。伊莼鱸搖搖頭,客套了幾句,便轉身離開。
走出大殿,只見藍天白云下,一座看不見邊際的巨城向四方蔓延,各式建筑零次櫛比,修為不一的煉氣士往來如織。
多久沒有見過這般生氣勃勃的景象了?
因聽到毒龍一事而重新變得沉重的心情,頓時輕松了些。
伊莼鱸嘴角帶笑,隱匿了身形邁步往下,降落到城中一處僻靜的角落,認準一處酒樓,打算好生放松一番。
方才行出里許,伊莼鱸便神色一沉,但腳下步伐卻半分不亂,依舊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待得入了酒樓,點來滿桌佳肴,卻是食不甘味。方才那在暗中窺伺的修士,莫非就是毒龍埋伏在城中的爪牙?
草草挾了幾箸,伊莼鱸便神色一沉,扔下雙筷,站起身來,打算走人,找個合適的地方,將身后釘子拔除!
“伊道友,何事這般匆忙,竟連如此美味也細細品嘗?”
綿軟的女生傳入耳中,伊莼鱸抬頭,只見范青梅一襲紅裙,巧笑嫣然,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面前。
“范道友?”
伊莼鱸滿臉詫異,這范青梅不是整日里愁眉苦臉么,且她的輪值期似乎還未滿,怎的會出現在此處,還暗中尾隨自己?
“道友可知我等的功勞多大?”范青梅依舊滿面笑容。
伊莼鱸見她這副樣子,一時間還是不能適應,定了定神,才笑道:“還請道友解惑!對了,請坐!”
酒樓中服侍的凡人少女甚是機靈,早早加了玉碗銀筷和夜光杯。范青梅也不客套,徑直坐到桌邊,才繼續說道:“小妹本還有六十七年才輪值期滿,不想回轉數日,就接到一位幽冥使大人的傳音,說是此次功勞,足夠免去一百二十年輪值,是以小妹如此快就得以脫身!”
聽得范青梅自稱的變化,伊莼鱸不禁心中微微一熱。在九脈陰龍煉尸大陣中,人人自危,朝不保夕,誰會思慮這等事情,此刻心境迥異,陡然覺得眼前這女子很是不同。
范青梅見伊莼鱸看著自己愣了一愣,不禁面上微紅,持了玉壺,將兩人面前的夜光杯斟滿,才端起杯子:“小妹敬道友一杯,祝道友功德圓滿,仙業可期!”
伊莼鱸趕緊端起酒杯,道:“伊某也祝道友得脫桎梏,大道在望!”
……
這一男一女倒是喝得高興了,仙府中,瑤琴和許沂卻甚是急切。先前未能沖破九脈陰龍煉尸大陣還好,如今坦途在前,兩女怎還受得了這等蹉跎?瑤琴還甚是矜持,許沂卻徑直找上許聽潮,要他催促天魔無荼,趕緊操縱伊莼鱸趕路,當然不要忘了將那范青梅帶上!
許聽潮自然不好拒絕,一道心念傳出,與范青梅相談正歡的伊莼鱸頓時語氣一轉,說起結伴同行,一起應付那魔頭毒龍的事情。盡管覺得有些突兀,范青梅還是很快答應,片刻后,就和伊莼鱸一道,雙雙架起遁光,離開這座巨城!
巨城上空的幽冥殿中,一個高據王座,雙目盡黑的中年男子目送兩人遠去,面露冷笑……
(又來不及了,今晚上碼點,明早再趕些,應該至少有2000字,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