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過年4

“弟兄們，相信俺，咱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黑省不會亡，東北不會亡，中國不會亡！”唐少東的聲音激昂起來，他的目光看向了蒼天。

風(fēng)更大了，天空中，北風(fēng)撕裂了烏雲(yún)，漫天的星光降臨在大地……

關(guān)里人更重視春節(jié)，而東北人更重視除夕，除夕這天，在所有人的眼中，是一年當(dāng)中最重要的日子，家家的鍋裡都煮著大塊的豬肉，沒有四個菜六個菜，總覺的這年過的沒有意思，不豐盛。

從集賢鎮(zhèn)回來之後，七星峰就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先是殺了一頭肥豬，切成塊兒，在大鍋里加上水，大塊的豬肉都扔進(jìn)了鍋裡，加上水和鹽，不一會兒，就香氣撲鼻。

豬排骨被剔了出來，佐以凍豆角兒，是最上檔次的菜了，煮出來的五花三層肥肉被切成細(xì)片兒，加上酸菜和血腸兒、粉條兒和水，這就是東北最有名的川白肉血腸兒，湯汁兒鮮美，肉味可口，是東北人最喜愛的菜餚。

足足忙了兩個小時，一頓豐盛的年夜飯終於做了出來，排骨燉豆角，川白肉血腸，家常涼菜，蒸肉，炒肥腸兒，豬爪兒和肘子肉做的拼盤兒，再加上蒜醬，用來蘸肉吃，一桌典型的東北年夜飯就做好了。

一罈罈的老酒被排上了桌，唐少東端起酒杯，說了一些大夥兒一年辛苦了，抗戰(zhàn)必然勝利，東北三省一定光復(fù)的話，這場面上的事纔算完事兒，大夥開始開懷暢飲起來。

酒桌上，王林生與幾個分隊長開始四處敬酒，而唐少東卻沒了蹤影。

院子裡，唐少東端著一盤蒸肉，一碗燒酒，來到了那雪雕的前面，將東西往雪雕前一往，唐少東坐了下去，然後取出韓玉梅給自己的那桿翡翠象牙大煙袋，吧嗒吧嗒的吸了起來。

“右軍，韓大白活，過年了，俺老唐沒忘了你們，看看你們，這肉都是剛蒸出來的，酒也是上好的燒鍋，你們也都吃點兒喝點兒。”唐少東說完，將酒倒在了地上。

“咋地，還想抽菸？行，給你們抽兩口兒，也試試俺這翡翠大煙袋，便宜你們幾個小子了。”唐少東嘿嘿一笑，將大煙袋放到了雪雕前，那菸袋不斷的向上冒著青煙，彷彿真有人在吸一般。

“你們這幫傢伙，走了享清福去了，可苦了俺老唐了，這一年多，俺都沒有消停（閒）時候，打了不少的仗……”

唐少東坐在那裡不斷的述說著，就像是與戰(zhàn)友聊家常，他覺的，這些死去戰(zhàn)友的的魂兒並沒有散，就在自己的身旁看著，他們的在天之靈，在護(hù)佑著自己。

不知不覺間，兩行涼涼的東西從唐少東的眼角滾落下來，一直以來，唐少東都極力的給人一種堅強的形象，只有這樣，才能凝聚人心，才能讓所有人都跟著自己堅持下去，可是，在內(nèi)心之中，唐少東又是何等的淒涼，熟悉的戰(zhàn)友不斷有人倒下，離自己而去，看著那一張張原本鮮活的面孔永遠(yuǎn)的失去了生機，唐少東心裡真的是苦悶到了極點。

仗打了一年多了，可是形勢卻沒有絲毫的好轉(zhuǎn)，反而不斷的惡化，馬占山、李杜、馮佔海失敗了，黃槍會失敗了，殘存的義勇軍餘部要麼跑到了蘇聯(lián)，要麼退到了深山老林中，日本人在東北的統(tǒng)治越來越鞏固。

此時，日本人已將目光瞄準(zhǔn)了熱河與整個華北，華北也是危在旦夕。中華民族，已到了最危險的時刻，這場戰(zhàn)爭，看不到絲毫的希望，其它的部隊，已經(jīng)有人或是開小差，或是叛變投敵，失去了抵抗的信心與意志。

唐少東的部隊雖然沒有這種情況，但處境卻也是極爲(wèi)的艱難，有些話，唐少東無法向別人述說，以免引起軍心動盪，只好與這些犧牲了的戰(zhàn)友說，說了，心裡纔好受點兒，自己的壓力真的太大了。

就這樣，唐少東不斷的說著，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將一肚子的話都說了出來，半晌，他長嘆了一聲，口中說道：“兄弟們，你們放心，只要俺老唐活著，就一定要把小鬼子趕出咱中國去！”

“老唐，太冷了，回屋吧。”

不知什麼時候，王林生與幾個分隊長，以及小道士和姚二奎都走了出來，他們每人手裡端著一個碗，碗裡盛滿了酒。

“俺們也敬右軍他們一杯。”王林生說完，與衆(zhòng)人將杯中的酒水灑在了雪雕之前，隨後，每個人都敬了一個莊嚴(yán)的軍禮。

“頭兒，回屋吧，兄弟們都等著你呢。”鄭老怪說道。

“是啊，回屋兒吧，你這出來，俺們酒都喝不好了。”王林生也說道。

唐少東點了點頭，一抹淡雅的圓弧有些無奈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脣角之上。

“走吧。”

也許是坐著時間太長的原因，唐少東站起時，身影有些踉蹌，小道士扶了扶他，這才站穩(wěn)，唐少東一甩小道士的手，示意自己能走，然後，就這樣步履踉蹌的進(jìn)入了木屋之中……

夜色怡人，大年三十兒，沒有月光，天空繁星璀璨，唐少東獨自站在七星峰的頂峰，那座小小的平臺之下。

四下裡，寒風(fēng)呼嘯，然而唐少東卻紋絲不動，舉目眺望著遠(yuǎn)處的雙市，此時的雙市，已是萬家燈火，不時有煙花在天空中綻放，發(fā)出奪目的光，給這寧靜的夜帶來了一絲詳和的氣氛。

唐少東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家瀋陽，每到過年的時候，遠(yuǎn)比雙市熱鬧的多，天空中，到處是煙花綻放，自己記得，當(dāng)年張大帥還辦過煙花節(jié)，用炮將煙花打到高空，看起來特別的漂亮，自己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情景。

哎，如果爹還在的話，現(xiàn)在，自己應(yīng)該和他坐在桌上吃著餃子，自己特別愛吃爹包的驢肉餡兒餃子，咬一口都是肉，特別的香。

想到這兒，一縷溫馨而又淡雅的圓弧浮現(xiàn)在唐少東的脣角之上。

不知道現(xiàn)在翠雲(yún)咋樣了，想必，她現(xiàn)在也吃過餃子了吧，唐少東向著楊家場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裡一片紅色的燈火，一股暖流涌上他的心頭。

楊家場，薛翠雲(yún)走出屋子，向著七星峰所在的方向眺望著。

也不知道唐大哥他們能不能吃上餃子，這麼晚了，唐大哥一定睡了吧。薛翠雲(yún)心中暗暗想著。

“小霞，明天，咱們就上山，看唐大哥去。”薛翠雲(yún)說道。

“好嘞！”小丫頭嘻嘻一笑，抿著嘴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三江平原腹地的大橋村中，韓玉梅也站在門口，望著天上的星星，身後，四隻大紅燈籠不斷的在風(fēng)中搖曳著，映的兩扇大門通紅一片。

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大半年過去了，唐大哥已走了半年了，當(dāng)初大橋村聚會的人山人海，彷彿就在昨天，唐少東的音容笑貌不斷在韓玉梅的眼前浮現(xiàn)。

“唐大哥，這半年你咋樣了，怎麼連個信兒都沒有啊，你知道，玉梅心裡有多著急嗎？”韓玉梅明亮的雙眸中含著淚水，寒風(fēng)吹著她的發(fā)，在空中爲(wèi)怕的飄動著，此時的韓玉梅，心中有些酸楚，也有些悽苦，更滿是思念。

“夫人，外面風(fēng)大，回來吧。”院內(nèi)，一個下人走了出來，口中輕聲說道。

“哎！”韓玉梅長嘆了一口氣，心中有些悽然，心中暗道，也許，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匆匆過客，他早就忘了我吧。

“嗯，咱回屋兒吧。”韓玉梅點了點頭，轉(zhuǎn)即向著屋內(nèi)走去。

一九三三年的除夕之夜，是如此的淒涼，東北的大地，已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在日寇的鐵蹄之下茍延殘喘，苦難的歲月，不過剛剛開了個頭兒而已，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這片濃重的黑暗，依然籠罩在整個東北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