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將
只見青杉漢子緩步走出陰影,“陳團長,是我,是孫營長讓我來找你的,我有孫營長的信。”
陳鋒右手的槍沒動,左手接了信,黑燈瞎火也看不見,就用槍指著,領到團部,讓幾個兵看著,展開信,確實是孫寒的字。信上寫著:持信之人,乃弟患難之交,甚可靠,勿疑。他也是條漢子,爲打小日本,傾家蕩產當了鬍子。你有事,可託他辦,萬事都可,但千萬勿給他錢,那就是侮了他了,切切。閱後付火。孫寒敬上。
孫寒這個大老粗,都不忘了,備註上閱後付火,看來這麼人確實夠神秘的。但陳鋒就是這樣,對自己兄弟向來信的過,這也是後來全團兄弟願意跟著他的原因。
他將青杉漢子帶到僻靜屋,關上門。“既然是老孫的兄弟,我就不客套了,你看這張地圖。前段時間我們在這裡和小鬼子拉鋸,也剛換防下來。過陣子,我們要配合西南過來的幾個軍,爭取把個小鬼子在這裡一鍋燴了。”
青杉漢子道,“那我能幫著整點啥。”
“哦,你看,你要不就幫著去這幾個縣城看看,注意他們有多少人,多少車,有多少大炮,有沒有坦克什麼的,幫咱們也摸摸他們的底。”
“沒問題,我怎麼找你呢。”
“你等著。我給你弄個東西。”
陳鋒走到外屋,坐在桌子邊上拿紙寫了個東西,又敲開參謀部的門,找人蓋了個戳。
“你帶著這個,上面寫著我們的番號,你儘量打聽。如果打聽不到,就找國軍的人,記著,要找當官的,不要找底下的兵。你把這個給他看,上面寫著你是我們團派出去的。千萬藏好了,別讓小日本搜了去。”
青杉漢子收在懷裡,就和陳鋒告別。陳鋒想了想,還是問了,“兄弟,怎麼稱呼啊?”青杉漢子落寞的低了頭,“真名不敢留,怕連累了你,我行走江湖愛穿青杉,就叫我青杉吧。
那漢子推門出去,陳鋒跟著送出團部,眼見著他消失在黑夜裡,纔回自己屋。第二天一早,天沒亮透了,就聽見有人敲門,丁三起身開了,那人跟丁三說了兩句話就走了。丁三回屋,敲裡屋陳鋒的門。陳鋒睡覺精,其實早醒了。
“咋回事。”
“團裡臨時接師裡命令,今天就開拔,那邊好象要開打了。”
全團警急動員起來,整理行裝,好在是幾天前給養和彈藥就補齊了,先頭的幾個連中午前就頭裡走,全團跟著就走。就見著土路上,一千多號人,蜿蜒幾百米,哈出的熱氣跟個霧似的。
走到傍晚,遠處模糊的能聽見炮聲了,車輛也多起來,一輛一輛的,有拉人的,也有拉炮的,還有拉傷員的。大家就走路邊讓道,一壁的看。團裡臨時紮了營,徵了個小學,對付著倒著課桌上睡。也許很多兵一輩子都沒摸過課桌,甚至見也沒見過,但正是這些甚至連字都不認得的人們英勇無畏的犧牲,他們的兒孫纔有機會坐在課桌邊上自由的學中國字。
走了一天,大夥都餓,陳鋒跟別的兵一樣,也只領了一碗大渣子粥和兩個窩頭,這點陳鋒比大多數軍官做的都好,那就是儘量和手底下的兵同吃同睡,這個習慣貫穿了他整個軍旅生涯,帶著兄弟們投了八路也是這樣。
陳鋒可能想不到,當年的八路軍,在幾十年後,八路下海了,八路做起生意了,八路上下開始跑官了,八路開始肩章明碼標價了,八路里面開始出狗雜碎了。什麼樣的頭什麼樣的兵。如果中國的軍人都象陳鋒,那個小破島子早他媽的打下來了。但可惜,陳鋒這樣的人,官永遠當不大,因爲,他太善了,對自己人太善了。
張自忠將軍這樣的人在中國註定活不下去,就算他渾身戰傷的從戰場上下來,也會被自己人喊著萬壽無疆、身體健康的給整死。陳鋒也是如此,幾十年後,因爲當過國軍打過日本,當年他浴血保護著的生靈把一塊沉重的木頭牌子掛在他的脖子上,因爲他人好,纔在那片萬壽無疆中才僥倖逃過來了。
記住,中國的基石永遠不是那些在廟堂之上道貌岸然的,而是象張自忠、陳鋒這樣的爺們,以及無數個象陳鋒這樣的爺們。陳鋒不是爲那些廟堂之上的人打仗,他是爲兄弟們,爲兄弟姐妹們,以及養育了兄弟姐妹們的那片沃土打仗。
你的兄弟死在你面前你會怎麼辦,象聞天海那個狗雜碎那樣?這樣的雜碎中國太多了。但只要陳鋒這樣的漢子沒死絕了,那些雜碎永遠也翻不了天,這片天永遠是屬於百姓的。
此時的陳鋒也許想不了這麼多,他只想著怎麼把仗打完了,回家伺候老孃,成親生個娃,但就是如此普通的願望,直到十幾年後才實現,而那時,陳鋒家的那個雜貨鋪,被他爲之賣命的國家給收了。
戰幕悄然拉開,幾十萬同樣皮膚卻不同樣語言的軍人在這片土地上捉對廝殺,炮火打紅了半邊天,三天後全團幾乎是踩著兄弟部隊的屍體向日軍陣地上衝。最能打的三營擔任主攻任務,衝在全團最前頭。最能打的大刀隊,衝在全營最前頭,全隊上下,一人一支二十響,一把大刀,兩紮子手榴彈,玩命頂上去了。
臨行前,王石頭在隊伍面前什麼廢話沒有說,把大刀隊裡陣亡兄弟的名字唸了一遍,一個長長的名單,有人哭了,有人眼睛紅了,有人喉嚨緊,每個名字後面都是條曾經活生生的熱血漢子。
全隊整隊,在全團的火力準備之後出擊了。沒有喊殺聲,沒有必要喊殺了,那一個個名字,那一張張逝去的鮮活面孔,那一個個不屈的靈魂在振聾發聵的喊殺。炮火中,那幾十條漢子如同座豐碑,屹立國土之上。
鋼鐵被血肉之軀撕開了口子,全團將士從那個口子涌進了城。
此役,爲大功三營立下大功的大刀隊兄弟們全部身子衝著日軍陣地這邊流盡了鮮血。當整座縣城槍聲停止後,陳鋒站在那些兄弟邊上摘下了帽子。團裡主攻任務完成後,擔任主攻的三營長孫寒和後勤協調的聞天海分別得到了青天白日勳章。全團休整一週後,被拉到另一地,擔任阻擊任務。
這個陣地被兄弟部隊艱苦地守了半個月了,牢牢把住了日軍北逃的大門。而南邊,是西南調過來的幾個師在不停地輪番攻擊。日軍對這個陣地遲早是要強攻的,大家都很清楚。
聞天海因爲獲得勳章,如願地調到了師參謀部,陳鋒也因爲關鍵時刻帶著教導隊打的好,重新當了副團長。
團裡剛被拉上來,當天日軍就開始了強攻,炮火猛烈,孫寒帶著陣地正面的三營屹立不倒。下午,陳鋒無意從地圖中瞧出個端倪。立刻去了三營。
攤開地圖,就跟孫寒說,孫寒一拍大腿,連說整的好。兩人和團裡一說,團長潘雲飛一聽,有點意思,就同意了。兩下里準備開了。
這邊,陳鋒帶著教導隊和二營唐路那兒借來的兩個連,和整個一營在公路邊上埋伏好。只等著孫寒那邊給信了。原來陳鋒發現,之所以日軍死活要主攻這邊,捨近求遠,是因爲三營後面的這條河,而衝擊別的團,再想過這條河可就難了。但國軍不怕,重武器重裝備少,日軍的機械化部隊,要想順利北撤就必須拿下這條公路和這座橋。
陳鋒站著這座橋上,這座不到四米寬,長不過十米的公路橋,將成爲日軍的喪生之地。以前日軍總認爲,國軍只要一退就亂了,根本指揮不起來,潰兵如潮水,後面擋都擋不住,所以三營只要主動後撤,利用日軍的這個算盤,把日軍吸引到這個河網分岔的地方,那他就死球了。
因爲他的機械化展不開,公路就這麼窄,後面的援兵擁不上來。只要短時間內,把追過來的日軍吃掉,後面的援兵自然就退了。因爲後面的援兵也搞不清楚,前面到底有多少國軍。
當天傍晚,三營主動後撤,日軍追出幾公里後,隊伍就擺了一字長蛇陣。陳鋒放下望遠鏡,點頭示意,丁三將幾發信號彈射向空中。三營立刻就地沿河防守,在橋底下早捆了炸藥,必要時就炸橋。二營和一營、教導隊在公路兩側掩殺過來,那個長蟲立刻被斬成數段,如同條死蛇一樣動彈不得。團長潘雲飛親自督戰,幾百將士將兩百日軍圍成幾段,絞索收緊,潘雲飛看見丁三跑過來彙報戰果,兩百多鬼子無一逃竄,就在談笑間灰飛湮滅。
有人跑過來報告,小鬼子的指揮官被圍住了,正打算光了膀子,打算切腹,陳鋒跟著就過去看。
一箇中年人,跪在地上,好象在禱告什麼,其他幾個日本兵被繳械了,但也跪在他身邊。有人要開槍,被陳鋒擺手制止了。那個小鬼子軍官,切腹死在自己部下面前。
陳鋒吩咐人把他擡了,“他好歹是條漢子,寧死不降。”陳鋒比較佩服有骨氣的人,讓人擡著他的屍體,放在陣地前面,囑咐日軍要是過來擡,不要開槍。
果然如陳鋒推測的那樣,日軍見追過去的部隊很快被分割包圍,吃掉了,就主動後撤,陣地又回到三營手上。陳鋒帶著那日軍的指揮刀回團部,一掀簾子,潘雲飛站起身:“日,好你個陳鋒,有兩把刷子。看來這半年打的仗沒白打,你現在打精了。”
陳鋒把刀遞給潘雲飛,說是繳獲小鬼子指揮官的,雲飛抽刀一看,真是把好刀啊。看了看這把刀,脫了大衣走到外面。陳鋒本以爲潘雲飛要舞上幾路,沒成想,潘雲飛把刀插進牆縫裡,手一擰,把刀從中間別斷了。
“刀是把好刀,但這刀砍過我們中國人,我雲飛就得把他折了。但刀是你送的,我始終會留著。以後打完了仗,掛在家裡給我們的兒孫看,也讓他們曉得,當年我們這羣爺們是怎麼玩的命。”
陳鋒聽的血熱,說白了,今天打仗是爲了兒孫打仗,爲了兒孫們不打仗而打仗。
兩人進了屋,說著話。
“從這仗看,你陳鋒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端著槍往前衝的陳鋒了,你開始動腦子了。打仗要有勇有謀,你勇是夠了,帶兵也帶的好兵,就是以前謀差點。就說今天這仗,雖說險了點,但看出來,你已經開始研究小鬼子了。好樣的,研究他,琢磨他,總有一天,咱中國爺們要做掉他。”陳鋒聽了不住的點頭。
兩人正說著,見著潘雲飛的勤務兵小毛在門外大喊一聲,“報告。”
“進來,啥事?”
“小鬼子在陣地前面放毒氣。”
兩人神色一緊,推門就出來了。大步流星的往陣地上走,兩個人路上都沒留意,結果壞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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