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太寬敞的床被閻隱占據(jù)了大半邊的位置,無奈我就只好打地鋪。可惜我向來睡慣了高床軟枕,這一睡到地上那就簡直是在找罪受。硬邦邦的地板硌得我一整晚沒睡好不說,還不小心染上風(fēng)寒,身上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長了大大小小的紅疙瘩,癢得我難受。
我本以為閻隱看到我這樣至少會有一點點愧疚,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從第二天第一眼看到我開始就一直捂著肚子笑個沒完。直到過了午時,和閻隱一起用完那一人份的午膳之后,他還在笑,我終于忍不住爆發(fā),揪著他的領(lǐng)子就把他扔到門外。
我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閻隱在外面大呼小叫,一邊砸門一邊道歉。很快的,外面就熱鬧了起來。
過了一會,鳳羽就沖進來,緊張兮兮地問我有沒有怎么樣,我搖搖頭說沒事。然后他興奮地告訴我,他們抓到那個人了,我們第二天就可以去寒冰山。
我居然莫名的有些期待。
其實,要說不想那個人那是假的。我能騙得了任何人,卻騙不了自己。我不知道別的麒貓是不是也一樣,但是就我來說,要讓我這么快放下一個人,我還做不到。很想見他,但又害怕見他。明明說過要忘記他,再也不去那個地方,可是沒辦法,命運還是讓我再次踏上了前往寒冰山的征途。
在離開的前一天,殊傾跑來找我,奇怪的是,他不是來阻止我離開的,只是皺眉看著我問我還會不會回來。我說不知道,也許不會。然后他說,那就不要回來了,反正我也不大想看到你。
我苦笑,怎么這些人都這么不想見到我。
走的時候我站在城門下給殊傾道別,他只皺著眉“嗯”了幾聲,搞得我好沒趣,于是我縮到一邊看他和鳳羽寒暄,完了他就站在那里不發(fā)一言。
我和鳳羽閻隱一行人上了馬,殊傾就站在那里沉默著看著我們離開。也許這一次的分別將會成為永別。跨坐在馬上,我一直不敢回頭,直到感覺身后重樓漸隱,我才忍不住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城門下那個紫色的身影,墨藍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凌亂,像糾纏不清的絲線般纏繞,結(jié)成一個個解不開的結(jié)。
然后,我清楚地看見那個紫色的身影猶如風(fēng)中折翼的蝴蝶一般向后仰去,紫袍在風(fēng)中鼓動翻飛,而我已無法回頭。
船在海上行了十多天,才靠了岸,下船后又行了大半天才終于進入寒冰山的地界。
寒氣逼人,涼意侵入骨髓。在藍雅國呆太久,居然幾乎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寒冷的地方。
雖然我把自己裹得跟個棉球似的,又在外面套上了一件裘皮大氅,可還是冷得直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藍雅國呆久了,有些不能適應(yīng)寒冰山的氣候。
閻隱被縛住了手腳封印了法力,由幾個侍衛(wèi)看守著,一路上都和我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身上只穿了一身黑袍,薄薄的衣料勾勒出線條優(yōu)美的身材。本來我是出于關(guān)心,看看他穿那么少會不會冷,可是只要我扭過頭看他,他就拋個媚眼過來,電得我直翻白眼。干脆不理他,凍死算!
無疑身邊這位也是很強大的生物,再加上有個閻隱在一路,所以這路上更是暢通無阻,一般的妖物都不敢接近我們。然而以我那微薄的靈力卻依然察覺到了跟在我們百丈之內(nèi)異樣的氣息,不像是妖物所有,普通的獸也不會有這樣強大的氣息。
閻隱這一路上心情格外的好,我直接懷疑鳳羽有沒有把他的法力封印。
一行人走得累了,便在一片巨石林里休息。
茫茫的冰天雪地,突兀的怪石嶙峋。
我看了看靠著石頭席地而坐的閻隱,他拋個媚眼給我,我白他一眼躡手躡腳跑到他身邊,遣開守著他的兩名侍衛(wèi),在他身邊蹲下:“閻隱你是不是眼睛抽筋了?”
他無辜地眨眨眼:“沒有啊,我是在給你拋媚眼。”
我無語望望天,平定了一下內(nèi)心開始澎湃的怒火,露出一副自認為極度嚴肅的表情:“我說正事,你有沒有感覺這一路上有什么東西跟著我們?”
他掃視一下四周:“沒有啊,你太敏感了吧?”
“不是,我真感覺到,不像是妖物,如果是魔族的話,那應(yīng)該是我沒有見過的種族,或者……是神族?”
他有些懷疑地看著我:“你能感覺到?我都感覺不到,雪,你什么時候變這么厲害了?”
我翻個白眼:“我一直都很厲害好吧。說真的你真沒感覺到?”
他點頭點得跟搗蒜似的:“嗯嗯……”完了還不忘來一句,“雪你真的很厲害。”
我瞪他一眼:“你察覺不到也正常,你法力不是被封印了么,我去問問鳳羽。”我站起來,抖抖褲子上的雪,他叫住我:“喂,你真以為他能封了我的法力?開玩笑吧,我是在配合你們知不知道?”
我點點頭:“哦哦,這樣,那我找鳳羽去,小閻隱,你不行了……”說著視線在他身下一掃,跑開。
跑了好遠,我才聽到閻隱顫抖的聲音:“臭滄雪你你你你、你……”
結(jié)果我問了鳳羽,他的答案和閻隱是一樣的。這么說來,也許真的是我太敏感了。
休息夠了繼續(xù)前進。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飄起了雪,鵝毛一般落下,打在臉上,瞬間融化,浸得皮膚冰涼。回頭看看來時的路,深深淺淺的腳印已被剛落下來的雪覆蓋,嶙峋的大石被包裹得不透一絲縫隙,原本丑陋的形態(tài)被隱在晶瑩純白的外表之下,不露痕跡。
唉唉,不小心又想到我自己。順手將耳邊礙眼的發(fā)絲撩到身后,我討厭白色!
以前和閻夜一起,都是一眨眼工夫就到了山頂,直到現(xiàn)在真正走起來,才發(fā)覺路途是那么的漫長。
夜間的寒冰山處處潛伏著危險,又因為氣溫太低,所以鳳羽說還是找個地方休息,天亮了再繼續(xù)趕路。后來我們在山腰的一個山洞里過夜,鳳羽在洞口設(shè)了結(jié)界,主要是怕晚上大家睡得正酣的時候,遭到妖物的襲擊。
不過,雖然這樣,我們還是遭到了襲擊。鳳羽的結(jié)界被破,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拖出了山洞,我在地上滾了幾圈,鳳羽和幾個侍衛(wèi)尾隨而至,我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瑩瑩閃著藍光的雪地里走出一個雪白的人影。
說他是雪白一點都不為過,他的頭發(fā)眉毛衣服無一不是白色,就連臉色都是從未見過的蒼白。簡單一點說來,就是此人從頭到腳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不過,眼前這人確實是個美人胚子,緋彌美是美,卻沒有他從骨子散發(fā)出來的那股子寒氣,外表雖看似纖細,卻不似女子的陰柔,總之這個人,除了美,他還是美。美到我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形容。
這時閻隱也從洞里“噠噠噠”地蹦了出來,在看到來人的時候,他目光明顯地一滯:“琴……”
白發(fā)男子微微瞇了瞇眼睛,長袖一揮。突然,時間就像靜止了一般,我看看鳳羽,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白發(fā)男子,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沒反應(yīng)。我再看看閻隱,他驚訝地睜大雙眼,保持著“琴”字的嘴形。再看看四周,似乎就我還能動,不,還有眼前的白發(fā)男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人,他他他、他居然可以把閻隱和鳳羽同時凍住!像這么強大的靈力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將視線移向我,正好與我的視線對上,他的表情突然之間柔和了許多,可是我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
他走近我,在我兩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單膝跪地,左手放在膝上,右手放在胸口:“主公,屬下終于找到您了,請隨屬下回去。”
“啥?”我頓時傻眼。
我后退幾步,只手指著他:“你你你、你是誰?”
“主公,屬下琴月,曾伴隨主公多年,但是一百多年以前主公您無故失蹤,然后一直都沒有您的消息。屬下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努力尋找您的下落,可是卻不得果,沒想到主公您會在寒冰山。”他的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語氣里帶著孩子氣的興奮。
我說:“你就是寒冰山萬妖之王勝蚩身邊的四大邪神之首琴月?。”
琴月張張嘴正欲開口,突然,一道紫色閃電劃破夜空,撕裂了無邊的黑暗,伴隨著轟鳴聲聲,零星散落了一地。
看著在我眼前立定的人,心跳驟然加速,我蹌踉著后退幾步,琴月看著我皺了皺眉:“主公,請隨屬下回去吧。”
我說:“你為什么要叫我主公?”
閻夜跨出一步擋在我前面,搶在琴月之前開口:“他現(xiàn)在可是我的人,想要從我手上帶走他,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主公從來都不屬于任何人。”琴月站起來,靜靜地看著閻夜,那冷若寒冰一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是嗎?”閻夜挑眉看他,“不過四大邪神之一的月夜雪魔居然會給一只沒什么修為的麒貓行如此大禮,雖然他是勝蚩之子,但還是讓給我很驚訝呢。”
琴月冷冷一笑:“主公他現(xiàn)在只是有些事情不記得了,所以不認得我,不過等他恢復(fù),我想你會更驚訝的。”
“哦?是嗎?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肯重新回到我身邊,我可不愿意這么容易放他走。要不你問問,他愿意跟你走還是跟我走?”閻夜挑眉看著琴月,嘴角帶著一抹自信的笑。
琴月的目光移向我:“主公……”
我看看琴月,又看看閻夜,然后快速將視線移向琴月:“我現(xiàn)在有點事要辦,你能等我嗎?”
琴月皺眉點了點頭:“好。”
閻夜走到我身邊,抬手撥了撥我耳邊的頭發(fā),摟住我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他的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手心傳來的溫度似要將我灼燒,我不自在地全身緊繃,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琴月看了閻夜一眼,又皺眉看向我:“主公,您……的父親還在等你。”
我激動萬分地抬起頭:“你說什么?”
琴月對我微微一笑:“主公,您的父親,他現(xiàn)在很好,他一直都在滄雪宮等著您。”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父親現(xiàn)在就在滄雪宮?”
“嗯。”琴月微微頷首,他笑了,他的笑容很美,襯著蒼白的臉,有些凄艷的感覺,“他現(xiàn)在就在滄雪宮。”
“那你帶我去見他!”我拽著他的袖子,完全忘記了我來寒冰山的目的。
琴月說:“好。”
跟著琴月正欲離開,身后傳來閻夜冷冷的聲音:“雪,你信他?”
我怔住。
他輕嘆一聲,語氣緩和了許多:“滄雪宮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jīng)消失了,再說現(xiàn)在根本沒有人可以證明你父親還活著,如果真的是他說的這樣,那他為什么不親自來找你?”
“可是……他是琴月……”
“幻術(shù),任何一個魔族神族都都會,你怎么就能肯定他是琴月?”
他有好久沒有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跟我說話了呢?他這樣,是在擔(dān)心我么?這樣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我晃了晃腦袋,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會擔(dān)心我,他那么討厭我……
不過,我確實有些大意了,一高興居然就這么毫無防備地跟著人走,要是人家想要害我怎么辦?再說,我答應(yīng)了鳳羽要去救鳳翎,如果我就這么跟著琴月走了,閻夜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琴月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看我:“主公?”
我退后一步:“我還有事,不能跟你走!我會去找我父親,但不是現(xiàn)在。”
我一咬牙,跑回閻夜的身邊:“夜,我希望你可以放了鳳翎,得罪你的人是我,和鳳翎沒有關(guān)系。”
隔了好久,才聽到他輕輕地說:“好。”
我愕然抬頭。他居然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他抬起手,慢慢放到我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彎著眼角看我:“雪,跟我回去,好嗎?”我震驚到忘記了反應(yīng),連呼吸都停滯了。他忽然緊緊擁住我,將臉埋進我的頸項,“我好想你。”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一種錯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翼王,他對我溫柔地笑,輕揉我的頭發(fā),沒有過多的肢體語言,只是那么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讓我心跳不已。只是那種感覺,經(jīng)過時間的沉淀和人事的變遷已經(jīng)漸漸地被我淡忘。可是,今天那種感覺卻又再次鮮活起來,從塵封的記憶中翻涌而出,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然后我聽到他小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不要離開我。”
我忽然想到曾經(jīng)在河邊,久別后的重逢。那時,他緊緊抱著我,對我說:“雪,不要離開我,那種痛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
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所謂的那種痛是怎樣,但是如今我明白了。
他和緋彌百年的感情,絕不亞于我對他的。當(dāng)時,他一定要比我痛得多,而他的痛,都是因為我的介入,所以,我現(xiàn)在遭遇的這一切痛苦都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我今天承受的這些能夠減輕他內(nèi)心的傷痛的話……
我低下頭,用極小的聲音說:“我跟你回去。”
身后是琴月焦急的聲音:“主公,您不跟我走?”
閻夜湊在我耳邊輕聲說:“回去我馬上讓他們放了鳳翎,”他站直了身體,側(cè)過頭看了看一邊的鳳羽,“還有那個人,我也放他走。以后,也不再侵犯火鳳族,你說好不好?”
我輕輕推開閻夜,轉(zhuǎn)過身看著琴月:“如果你說的是真話,那么就請你轉(zhuǎn)告我的父親,我一切都好,讓他不必掛念。等我處理完眼前的事,我會去找他的。”
琴月眉頭緊鎖:“主公……我一定幫您找回那兩顆魔晶復(fù)蘇您的記憶。但在這段時間,還請您好好保重……”他看了看閻夜,走到我身邊將一塊黑色的晶石放在我手中,“如果有什么危險的話,您就將這塊玄晶握在手心默念屬下的名字,屬下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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