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紫禁之顛上懸掛著一輪殘日,威嚴的皇城在傍晚的余輝中顯得死寂沉沉。飛檐兩端的琉璃神獸不僅少了往日的威嚴,神情中反道多了幾分鬼獸般的驚駭,幾聲野鳥的哀鳴在浩瀚的皇城宮殿中久久回蕩。傅尚允剛還朝下來,快步越過東門,眼前是一條狹窄比直的路,穿過這條路就到了宮外。他看了看天色,落日以快要消失在紅墻的頂端,于是他走得更快了。
今日是兵部重臣李忠昭請兒子的滿月酒,他自是不能遲到,怕失了禮數。這條路平日往來人稀,現在只有他一人走在其中,兩面紅墻高聳直立,仿佛是被那高如天際的皇權深深鉗制住一般,看了更是壓抑。到宮門前,他匆忙交了牌,便坐上轎子,吆喝著朝城東李家而去。
紅頂高墻的內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在紫禁城的東面,僅一條街之隔,李府今日卻是門庭若市,張燈結彩,人群往來不絕,熱鬧非凡。李忠昭早就等在門前迎前來道喜的客人,傅尚允到后也與他寒暄了幾句便與其他官員一同入了大廳,到了會場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客套話。傅尚允無心應酬,獨自坐在一邊吃茶,等奶娘抱出那滿月的小孩時,一群人又喧鬧著紛紛夸言。
“這娃兒明目朱唇,將來定聰明絕頂,見識不凡啊!”
“恩!我看他頭骨生的好,今后必有宏圖之志!”
“對對對.....”群人紛紛附合著。
“大家都說笑了。”李忠昭突然從門外走進來作揖笑道:“老夫以到知天命之日,才得一子,等他出來的時候心中實在是喜出望外啊,所以才請各位隨便吃個飯,表表我心!”
“大人真是好福氣!老來得子,往日福貴更享不盡。”
“哈哈哈哈......”
滿堂人笑做一團。傅尚允也不好再做矜持,湊過去看了看那小孩。不看不覺得,一看也大吃一驚,這小孩相貌果然生的俊秀,濃眉大眼,目光如潭水之清澈,炯炯有神,雖不能言,卻仿佛以看懂世間之事。傅尚允也忍不住多看他幾眼,默默點頭稱道。
“大人有沒有給令郎起名啊!”
“這.....”李忠昭為難道:“老夫本一個粗人,就是打了幾個仗,受皇上賞識和眾位抬愛才有今天,這起名字嘛,到現在還沒個影呢!”
“入閣大人也在這里,我看就讓他起一個吧!”
傅尚允一下子就像從地下冒出的人參,探得人紛紛向他看來,他忙擺手推遲道:“這如何能成?”
“怎么不成。”李忠昭不答應,說道:“傅大人是內閣學士,博學多才,起個名有什么難的。”
原本他今日就不打算前來湊這個熱鬧,但念李忠昭平日里對人雖有些官威,可他兵權在握卻不勾結朋黨,拉派勢力,這以是十分難得,況且他對皇上是忠心耿耿,所以當收到請貼時也并未做過多推遲,而此刻竟要他為這剛出生的孩兒起名,著實讓他為難,怕有什么不妥今后留人口實。
李忠昭見他神色,心中以猜出大半,立馬笑道:“大人心中嚴重了,這名字也就是一個稱號,叫什么都無所謂,能打仗,能效忠皇上就是我兒子,古有名臣忠烈為國捐軀都不怕,然到我兒子還怕有個名字嗎?”
“既然是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李忠昭笑道:“各位都知道,老夫膝下都是女娃,這想要個兒子,那是.......哎!要怎么說呢?總之,年輕時想姑娘都沒有這樣想過。”
眾人又笑做一團,傅尚允宛爾,心道:“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啊!”突然,他想到了一個。
“就叫他李遷尋,如何?”
“這......”
“遷尋”二字雖委婉動聽,卻如文人墨客般,少了些英雄豪氣。李忠昭猶豫了一會,終還是點頭說道:“好吧!就用這個名字!”
傅尚允放下心中大石,看著奶娘手里抱著的李遷尋,生的實在可愛,心中也自是十分喜歡,欣喜之情好像看見自己的兒子一樣,他不禁想著:“我什么時候才會有這樣一個兒子呢?”
回府途中他一直想著這件事,如果他有一個兒子,他會傾盡全心傳授他所有的衣缽,讓他成為一代紅儒墨客,還要寫出驚世之文,做一番驚世之事。這是他的一個夢,一個蘊藏在心底,如酒醉陳淪后的迷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