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4年3月23日,早6:00,全軍都被喚醒。泛濫了幾天的河水已經大部分消退,留下河岸邊泥濘的大地和一片片泥沼。
經過22日一天的集結和調整,聚集在菲歐娜身邊的軍隊還完全沒有做好戰斗準備。
盡管如此,大家也沒有更多的時間猶豫了。揚博爾鎮許多居民都接到了通知,要給士兵們準備三頓飯的面包和湯,早餐必須在7:30以前送到貝特河東岸的渡口。
“要確保每個人都要吃到油炸洋蔥,這是命令!”菲歐娜在一整天的作戰開始前,提了一個嚴肅又可愛的要求。
軍隊的狀態并不好,許多準備工作也沒有做完。格里菲斯在出發前驚恐的發現有些民兵竟然還不知道自己的中隊。
盡管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早飯吃油炸洋蔥這事還是被執行了。鎮上的官員們飛快的準備了洋蔥,巴不得快點把大小姐送走。
由不同城鎮的城防軍和民兵組成的菲歐娜戰斗群離開營地,在修托拉爾的帶領下沿著預先設定的道路向渡河點前進。米拉已經帶人在沿途的村莊和到路邊插下小旗,標識通往岸邊的路線。
緊跟著擔任先導的米拉的部隊,格里菲斯、拉薩爾、米約、熱拉爾、雷耶和華倫海頓的六個中隊以及工程兵先后出發。他們沿著早就規劃好的三條道路前進,行動十分準確,既沒有迷路也沒有堵住道路。
早7:30。
除了已經集合在西岸布洛涅渡口的一部分城防軍,各個中隊先后抵擋東岸的渡口,開始分批上船渡河,剩下的人就地吃早飯。
剛剛出鍋的油炸洋蔥圈裝進大鍋,直接由廚師分到每個人的手里。零食一樣的小食品金燦燦的非常漂亮,還有點燙手,而且香氣撲鼻。
格里菲斯拿到了兩片還熱乎的油炸洋蔥。他嚼了一口,酥酥脆脆的,還帶著一點嫩嫩的甜味,完全沒有平時吃的洋蔥那股味道。
還不錯嘛……好幾天沒有吃到甜食,連糖都沒有的格里菲斯心情大好,兩口就把洋蔥圈吃了,然后盯著拉薩爾手里的那一塊。
“很好吃啊!”兇悍的驃騎兵察覺到同伴的目光,一口就把洋蔥吞了下去,嘴巴鼓鼓囊囊的說道,“這應該是夏龍家族的傳統,說不定還有神秘學的意義。”
由于船只數量有限,每次可以運送的兵力僅有兩個中隊。
格里菲斯和拉薩爾的中隊是這次戰役的尖兵,他們首批登上平底船,向著河對岸劃去。
剛一抵達對岸,兩位見習騎士就跳了下來整頓已經抵達的城防軍,他們的中隊緊隨其后,在布洛涅渡口的西面展開隊形。
聚集在渡口西面的叛軍很快就發現了新來的中隊和遠處集結的大股兵力,發出一陣陣驚慌的喊叫聲,好些信使和士兵飛快的向著西面的大營奔去。
已經沒有什么好隱藏的了。
很快,叛軍在附近的全部主力就會被集中起來,從西面和南面向渡口包抄。誰的速度快,誰就能取得戰術優勢。
米約、熱拉爾、雷耶、米拉和華倫海頓的中隊一批接著一批渡過貝特河。
3月23日上午9:30,菲歐娜也到了河對岸。塞納蒙還在千辛萬苦的試圖把弩炮運上船,但是大家決定不等他了。
灰蒙蒙的天空下,寂靜的泛濫平原如潛伏的巨獸,它剛剛從睡夢中蘇醒,感到很口渴,需要飽飲鮮血才能解渴。
中路的叛軍已經出動了。他們在貝特莊園附近的營地外集合,在洪水消退的荒地上呈現出灰暗而凌亂的陣線。
以拉薩爾指揮并且得到懲戒營加強的第一中隊為首,七個中隊的1200名士兵已經全部就位。其中四個展開成前后三排的橫隊部署在左右兩翼,最左邊的米約中隊和華倫海頓中隊警戒著貝特河邊,那里將是叛軍右翼,也就是蘭斯率領的主力會出現的方向。
城防軍和民兵們穿著破爛的鞋子和衣服,只有長槍、短槍和木制的盾牌,甚至有不少民兵用開鋒的鋤頭武裝,或是拿著把石塊和皮索綁到棍子上制成的簡陋錘子。
菲歐娜來到軍隊的前方,在眾軍注視下展開雙劍與玫瑰的旗幟,向前揮舞。這是舊鎮的同學們特地給她送來的。
在華美的旗幟下,士兵們走向人生的第一場大戰。他們緊挨著排成長長的隊列,有的滿臉恐懼和緊張,有些則是興奮和激動,注視著隊伍前方威風凜凜的見習騎士,夢想像故事里一樣見證奇景,得到愛情、財富和榮耀。
帕休的手腳僵硬,像故事里的木偶人一樣同手同腳的前進著。他在護衛菲歐娜的一個小隊里,走在整個戰列的最中間,美貌的金發少女舉著旗幟走在前面,格里菲斯和拉薩爾的中隊將他們夾在中間。
圍困在貝特莊園外圍的叛軍出現在視線遠處,他們高舉著鮮艷的紅色旗幟,仿佛灰土地上盛開的玫瑰。
地平線上,雙方都只能隱約望見對方模糊的輪廓。他們共同發出沉重的喘息聲,開始緩緩向前。
沉重的腳步聲像冰雹一樣紛亂而密集。
格里菲斯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身后,以三列縱隊前進的中隊。濃重的憂慮和緊張幾乎化成實體,像幽魂般徘徊在中隊頭頂。
拉薩爾的部隊情況也差不多。他的城防軍緊張而機械,軍團兵又像是敲斷了脊梁的死狗,拖著殘廢的后腿勉強跟上。
在戰線的最南端,堅定的米約守住了戰線的左翼。他的身邊掩護的部隊,如果蘭斯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他和他的中隊會在一瞬間遭遇滅頂之災。
但是,他看都不看可能隱藏著數千叛軍的左側荒地,高舉長戟直指前方,正步向前。
大軍在前進。
是我,還是拉薩爾?格里菲斯開始醞釀情緒。
距離戰斗還有一些時間,但是僵硬的隊列已經開始斷裂。
從未參加過會戰的城防軍和民兵們走出不到七十步,隊伍已經因為緊張、泥水、矮丘和巖石變得碎裂。
原本是被左右的同伴包裹的士兵們突然發現身邊沒有了戰友,不由自主的開始放慢腳步,加速了隊伍的瓦解。
所有的修托拉爾都沒有擔任過軍官。他們是完美的士官,非凡的勇士,甚至能解決后勤、情報和參謀工作遇到的許多問題。但是,沒有一個人曾經指揮過大軍,以無與倫比的氣勢和感召力擔任旗幟,指引前進的方向。
然而,現在必須得有人站出來進行戰前動員和統帥。
格里菲斯意識到大家疏忽了這個事。若是老兵倒也可有可無,但是對于毫無經驗的城防軍和民兵,士氣和勇氣的重要性無可替代。
拉薩爾將視線投了過來。他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
兩人幾乎是同時往前走了幾步,同時舉起長戟。
整支軍隊被這個信號吸引。修托拉爾們紛紛壓住了隊伍的腳步,等待中軍的信號。
就在這個時候,菲歐娜突然沖了出去……
她舉著旗幟跳上了一塊大石頭。全軍都看到了她晨曦般的及腰金發,線條迷人的銀色胸甲,還有那在裙甲下搖曳的藍色襯裙。
她揮舞雙劍與玫瑰的旗幟,如精靈般在巖石上舞動。
軍旗隨著她修長的手臂翻滾旋轉,畫出讓人目眩的炫彩,戰場上開始激蕩獵獵陣風。厚重的陰云在狂風下四散,金色的陽光披灑在她的長發和肩頭,軍旗被染上了純金般的神圣光芒。
全軍都驚呆了,屏氣靜氣的立在原地。
軍旗在疾風中招展。空中一開始只是呼嘯的風聲,漸漸變成宛若號角般的悠長回響?;\罩在菲歐娜身上的光芒像綻放的玫瑰一般,將柔和的光暈灑向矗立的軍隊。
格里菲斯突然發現壓抑、緊張和憂愁被一掃而空,莫名的覺得自己一定會交上好運,身體也變得輕盈起來。
神情凝重緊張的城防軍竟然一個一個咧嘴笑了起來。他們仿佛受到了來自遙遠存在的關注,得到了歡喜的祝福。
荒野的景致隨之一變。陰霾已經消散,泥濘也不再礙腳,擋路的矮丘和斷木、巖石都像是郊游的景致。
軍鼓奏起歡快的節奏。鼓手們不知道自己在演奏什么,但是那迷人的輕快旋律就在腦中回響。
菲歐娜跳下巖石,將光芒四射的軍旗向前一指。
全軍轟然而動。所有人下意識的排成緊密的陣形,跟隨輕快的鼓點前進。
格里菲斯聆聽到了美妙的旋律,隱約還有一句輕輕的話語。
“拉納,你的菲歐娜來了。”
菲歐娜在輕輕哼唱。一開始她還很小聲,但是音色和旋律仿佛在所有人心中回響。
她舉起飛揚的戰旗,引領全軍齊步向前,用美麗的音色唱著一首簡單而奇怪的《洋蔥之歌》(Chantdel’Oignon):
“我們喜歡洋蔥,油炸的洋蔥,好吃的洋蔥!
“我們喜歡洋蔥,油炸的洋蔥,好吃的洋蔥!
“我們喜歡洋蔥,油炸的洋蔥,好吃的洋蔥!
“我們喜歡洋蔥,油炸的洋蔥,好吃的洋蔥!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格里菲斯和拉薩爾緊張壞了,生怕走在前面的菲歐娜被伏兵和流失傷到沒法向拉納交代。
但是,他們很快發現,原本凌亂的進軍已經變得井然有序。
那些毫無經驗,不懂軍鼓和旗號指引的士兵們像老練的戰士一樣,自信而有序。
雖然歌詞怪怪的甚至讓人有點想笑,但是由美麗的少女唱出來感覺就不一樣了。
注視旗幟并且聆聽到明快悅耳的《洋蔥之歌》的戰士無一不是意氣風發而自信。
他們融入了一個陌生的群體,仿佛是其中密不可分的一員,腳步輕快。他們像最堅定的馬克·奧勒琉斯·安東尼警衛旗隊的老近衛們一般豪情萬丈,勇不可擋。
一些叛軍的哨騎和散兵隱藏在廢墟和樹林里,驚恐的看著整齊的隊伍以驚人的速度和組織向他們的營地逼近,有些人忍不住跳出來想要襲擾這支隊伍。
但是,整齊的隊列就像是戰列艦從漁船中駛過一樣。當戰列觸及竄來的叛軍,那些散兵游勇就像是暖春的白雪般眨眼間潰散消融。
兩個縱隊中隊和五個橫隊中隊在平原上展開。他們踏過小溪,邁過矮丘,在泥濘和石礫上跟隨菲歐娜的軍旗邁步向前。
很快的,所有人都跟著歡快的歌聲唱了起來。
“我們喜歡洋蔥,油炸的洋蔥,好吃的洋蔥!
“一個油炸的洋蔥,好吃的洋蔥,將我們變為獅子。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同志們前進,我們做先鋒。前進,前進,前進!”
歌聲代替了鼓點,各個中隊保持著統一的步伐穿過泥濘和洼地。這支訓練低下彼此陌生的軍隊竟然如同像是一個活著的人一樣舒展手腳,以驚人的速度完完整整的突然出現在中路叛軍的面前。
叛軍都被驚呆了,他們才剛剛從營地里出來,還在亂糟糟的整隊和展開。上千人的菲歐娜戰斗群的戰列竟然整齊的穿越泥濘之地,排山倒海一般壓了過來。
叛軍中也有老練的戰士,他們根本無法相信上千城防軍和民兵的隊伍竟然能夠維持整齊的戰列,用這么快的速度進軍。他們第一反應是拜耶蘭的軍團穿著雜號衣衫來偷襲他們了。
與蘭斯的南部主力包抄官軍的計劃破產了。
里德巫師和達魯諾統帥的叛軍中路甚至連最起碼的展開都還沒有準備好,菲歐娜指揮的援軍已經朝著他們的臉撲了上來。他們只能大叫放箭,希望能爭取一點布陣的時間。
在一往無前的燦爛光芒下,菲歐娜揮舞旗幟向前一指:
“拜耶蘭萬歲(VivelaByarlant)!”
早就蓄勢待發的格里菲斯和拉薩爾中隊以縱隊直插叛軍核心。他們執行拜耶蘭軍隊的傳統
遇事不決,中央突破!
菲歐娜舉著軍旗沖在最前面,兩個修托拉爾拼命的在后面追趕她。
叛軍的弓箭手遠遠的就看到了旭日般的軍旗和閃閃發光的菲歐娜,幾乎把所有能射的箭都射了出來。
格里菲斯感覺漫天的箭雨像是潑水一樣倒了下來,急忙舉起先鋒盾護在菲歐娜的前面。
他的流光護盾在瞬間被擊碎。盾牌上發出夏日驟雨般的密集聲響。附近的城防軍被射倒了好幾個。他一把摟住菲歐娜把她按在地上,生怕她沖進箭雨被射成篩子。
“我們要進攻!”菲歐娜用拳頭打格里菲斯,貼著他的耳朵大喊,差點把耳膜震裂,“讓大家看到我的軍旗!”
“說什么!聽不見!大聲點!”格里菲斯用更大的聲音朝她大吼,把菲歐娜嚇的愣了一下。圓盾上叮叮咚咚的撞擊聲連綿不絕,甚至有好幾支箭射穿了脛甲,讓他的小腿一陣劇痛。
“拜耶蘭萬歲!”
拉薩爾發出更洪亮的吼聲。他的雙層重甲上插滿了箭,像頭豪豬一樣撞開弓箭手的隊形。
“萬歲!”
他們身后的中隊一擁而上,迎頭撞破叛軍的弓箭手,從他們的臉上踩了過去。
剛剛射出不到兩輪箭的射手隊列一片混亂,扭頭就跑向自己人的隊伍,把掩護他們的刀盾兵和槍兵隊列也沖的七零八落。
拉薩爾用長戟在胸前掃過,密密麻麻的箭桿、箭羽如鵝毛大雪落了一地。他以長戟開道,在人群里狂呼酣戰。遭到他沖擊的叛軍向玩具一樣紛紛倒飛出去。
轉眼間叛軍就被打出一個缺口,六個中隊的城防軍撕裂防線,出現在叛軍的側后方。
“菲歐娜,不要沖鋒,在這里豎起軍旗!”格里菲斯拉住還要往不知道哪個鬼地方沖鋒的菲歐娜,大喊口號:
“格里菲斯中隊,全體向左轉!”
中隊士兵們聽令而行,突然就轉變成了面對叛軍側翼的橫隊。
拉薩爾的中隊在這之后也開始旋轉,向右展開為橫隊。
“打垮他們!”
在如雷的吼聲中,完成了中央突破的兩個主力中隊開始向著左右兩邊撕扯叛軍的隊形。
米約、雷耶他們的中隊一個接著一個加入戰斗。叛軍亂成一團,遭到來自正面和側翼的夾擊,被打的節節敗退。
“敗啦!敗啦!”
好些叛軍驚呼道。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的身后出現了密集的城防軍隊伍,以為全軍都已經被包圍。
恐怖和驚慌迅速擴散。大群叛軍丟下旗幟和武器,開始瘋狂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