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抬起頭,拍了拍我的肩膀,溫和的笑了笑,對我說,“小鄭,我知道這是你一直作畫的風格。可是我在奇怪,你每次拿來的畫都很頹廢,那種風格幾乎要延續(xù)到你的骨子里去。我不知道生活給了你什么,使你變成了今天這副樣子。我奇怪的就是,你的畫竟然都能賣出去,而且買你畫的人,大多都覺得,你應(yīng)該是一個很真實的人。盡管我從來不這么認為,當然我不是說你是一個虛偽的孩子,你知道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我笑,表情沒有絲毫的不宜,雖然被人家說中了心中隱瞞得最深的東西,但是我還是很坦誠的接受,因為我現(xiàn)在知道我需要了解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李叔,我知道。我覺得你的感覺是對的,我確實不是一個真實的。我這么多年活過來恍恍惚惚馬馬虎虎,永遠都不知道足跡是在做夢還是存在于現(xiàn)實之中。有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遇見的人或事,或者是一草一木,一輛公交車還是一塊不會改變位置的石頭。他們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我在做的那個亢長的夢里面的東西,是幻覺還是什么。我的生活也沒什么目標,也算是過得輕松,時常也有人說,我這種很好。”
被時光遺忘了,永遠都固執(zhí)的停留在記憶最深處的那些畫面之中。從不自拔,任由自己活在漫無止境的虛幻當中。
小一聽了李叔的話看了我一眼,點了一支煙出去抽。他的背影在陽光的襯托下顯得不是那么的好,很蕭條,那種帶有冬天的蕭條。
“我說過我是不知道生活給了你什么。小鄭,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是受過磨難的孩子,應(yīng)該受過磨難的孩子的眼神永遠不會有你的干凈,他們的眼里總是充斥著莫名的仇恨或者蒙上厚厚的灰塵,在你的眼中,我發(fā)誓我只看到了一片潔白。可是我很矛盾你對生活的態(tài)度,假使你真的沒被磨礪得太過痛苦的話,你的畫風和從作畫手法表現(xiàn)出來的意境,確實讓人難以理解。我只能理解成為,你是個假裝自己的好孩子,假裝得太好了,所以讓人忽略了你的痛苦。其實你痛,可是所有人看不出來,他們就認為你不痛。這樣的假裝,你完全可以卸下。孩子,你還太小了,李叔今天跟你說的都是對付生活的參考答案,你要記住。”
我有些感動,眼眶濕潤。很久都沒有聽到有人這么真誠的勸告了,這樣溫暖的話語讓我手足無措。
我說過有時候我會覺得我自己很幸運,身邊總是會出現(xiàn)這種人物角色,對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鼓勵,讓我沒有完全失去對生活的信心。
可是就算完全失去了,還不是要活下來么。我也會覺得我是一個有著嚴重心理問題的人,總是感覺活著是一件很可恥很受折磨的事情,可是真正死亡來臨的時候又會害怕。
還記得08年地震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看雜志。突然間房屋開始猛烈的搖晃,墻壁上的石灰接二連三的往下掉。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地震這種自然災(zāi)難,在那么短短幾十秒我認為是我做了太多的錯事,上帝終于要拜托撒旦來帶走我了。現(xiàn)在想一下,十幾歲那么年輕的年紀,做錯了什么事情,會有人用盡世間最殘酷的手法來懲罰你?我當時很害怕,而且家是在十樓,震感更加明顯。我躲到衣柜里,不肯出來。直到大約半個小時后,才悄悄的打開衣柜的一條縫,確認沒有事情了,才放心了。
我都不知道那是地震,當然也沒有再認為是惡性的懲罰。我想是不是和蘇蘇藥嗑多了腦袋嗑出毛病了。我想打電話給誰也打不通。就在家里躺著,一直躺到傍晚,房屋又開始搖晃起來。
我聽到門外有個女人的聲音,尖叫著,“地震,地震,快跑。”
我慌了,那種求生的本能本激發(fā)出來。我一直都有反鎖門得習慣,我跑到門邊想打開門沖出的時候不知道怎么回事門怎么打一打不開。我哭了,我以為我真的會死,我根本無法想象整座樓房完全為夷為平地的那種毀滅。我只能想到我會被碎尸萬段,拼湊不齊的尸體,無關(guān)美丑。因為不會再也任何意識,那是完全的死亡了,與這個骯臟的世界擺脫了所有的關(guān)系。
完完全全的告別,去另一個世界。永遠都不再回來。你不會記得你的父母,你的好朋友,你的最親密的愛人,更不會記得你們已經(jīng)各種或美好或痛苦的一切。我不知道是好的還是不好,我不是是否該真的告別,我只知道,我還不想進入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至少那個不想。
我在門外扳著門把嚎啕大哭,瘋狂的擊打著堅固厚實的防盜門,“救我,救我,救我......”
我覺得我真的是一個十分懦弱的人,總是想著天上會下來一個救世主,總是想著別人來救我。我說過,到頭來,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誰也沒有來救我,一次,都沒有。
門不知道怎么被我弄開了,我發(fā)了瘋似地跑了出去。電梯不能坐,只能走樓梯。我看到好多的人,他們有的抱著孩子,有的背著家里年邁的父母迅速的向樓下跑去。他們有的甚至連衣服褲子都還沒有來得及穿。可是那個時候,地震已經(jīng)停止了。他們還是在跑,我抓著手機隨著他們的步伐一起跑到了樓下。我發(fā)誓,我從來沒有這么渴望過,我的父母會在身邊。
我從來沒有這么委屈過,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我跑到了小區(qū)的花臺邊上坐著,沒有來得及穿孩子光著腳,冷夜里也只穿了一件吊帶睡裙,頭發(fā)凌亂著,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我埋著腦袋坐在那里哭泣,我第一次很想我父母。
一個老婆婆看到了,過來拍著我的肩膀關(guān)切的問,“小姑娘,你爸爸媽媽呢?”
我沒有說話,老婆婆也沒有再說什么,離開了。我會覺得很諷刺,真的,你的爸爸媽媽呢?怎么這個時候都不在你身邊?
還好小姨和小姨夫沒過一會兒就開著車過來接走了,我們在他們別墅大院里鋪著席子四個人將就了一晚上。后來就干脆睡家里了,就算再震都不出來,因為外邊睡著實在太難受了。
電話能通后,我爸媽給我打了電話。他們沒有親身經(jīng)歷,根本就不會切身體會到這種恐懼,是有多么的讓人難以承受。打電話也就和平時一樣,問問氣溫怎么樣,你沒什么事吧,我們家房子裂了沒?你要好好讀書哦,這段時間就在小姨家住吧,什么什么的。末了,我媽接了電話,突然問我,“女兒,怪我們嗎?要不然,你也過來吧。”
我在電話那頭笑著流淚,“不用了,媽媽。”
我失去的,你們一輩子都補償不會來。因為它們在我的心里潛藏得太深太深了,深到我都找不到。
所以,我注定要這要絕望的與這個世界打著交道,誰都成不了我的救世主,連我的親生父母都不能。
“李叔。我不知道怎么說,真的很謝謝你。”我都面前的李叔誠懇的說。
“小鄭,若是你真的覺得是世界拋棄了你,那也不要拋棄世界。明白我說的嗎?若是明白,這副‘still’就送給你,當作獎勵,你看如何?”李叔挑著粗粗的眉毛,語氣好像是剛剛促成了一樁收獲不小的生意。
“叔叔你當我傻啊,就是不明白我都要說明白,我這么喜歡這畫。”
李叔幫我用盒子裝好了那副畫,小巧精致上面還細心的拴了一個蝴蝶結(jié)。看上去就好像那種小巧的禮物盒一樣,很漂亮。我和李叔告別了,走了出去,看見小一還蹲在馬路邊上抽煙。
我飛速跑過去輕輕踢了踢他的屁股,淺色的牛仔褲上沾了點灰塵,幸好他看不見。
他拔掉煙頭轉(zhuǎn)過頭來看我,我怎么覺得我剛剛沒見他這十幾分鐘里他就長了胡子一樣。
“姐,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過的一點都不快樂啊?”小一畢竟還是孩子,應(yīng)該是李叔剛剛對我說的那一番話讓他有了另外的猜想。他是直接的,想問什么從來都是說出來。
是啊,單純,你要怎么去抹殺?
我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看著他愈發(fā)堅挺的輪廓頓感欣慰,“傻孩子,姐姐能有什么不快樂的,你每天都在我身邊,不是挺好的嗎?”
“你不是好久都沒買衣服了么?過兩天我們?nèi)ス浣趾貌缓茫康艿芪医o你買兩身好看的裙子怎么樣?讓我媽出錢,我們也去好好的shopping一天。如何?”
我手指一緊捏住了他的臉,“當然好了,這種事兒我還能否決啊!”
小一被我捏的呲牙咧嘴的,伸出小手正準備來反搏,我兜里的電話突然我響起了。我把畫遞給小一,是蘇蘇打來的,接了電話。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