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三。

哈利毫無防備地站在街口, 下意識地低頭去摸正在嗡嗡作響的雙向鏡。

金妮發(fā)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不！！”一把推開身邊的兩個孩子沖下樓梯。

湯姆一咬牙飄出了老宅的范圍，提起聲音喊出了最能說明問題的一個聲音：“門格爾！”

悶悶不樂的阿不思看到穿墻而出的虛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聲音中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湯姆！”

隱在空氣中的身影微微凝滯了半秒, 兩道咒語從虛無中分別射向了湯姆和道路中央的那對父子。

倒計時二。

身手敏捷的傲羅辦公室主任抓住這半秒的時間差一把抱住兒子閃開了那道咒語, 背后揚起的袍角被炸成了碎片, 腰間掠過一道焦黑的傷口。但這并沒有影響到魔杖無聲地滑落到手里, 一個三百六十度范圍的神鋒無影光刃以他為中心發(fā)射出去。

金妮沖到大門之前，魔杖尖端聚起了石化咒的光芒。

湯姆急速撤身意欲退進(jìn)大門，卻不巧在途中撞到金妮的手, 后者反射性地在急速后退的同時一把推出，他沒有防備一個踉蹌跌出大門, 被無聲的顯影實化咒語擊中。

隱身狀態(tài)的門格爾身上長袍防御魔法啟動, 爆起一片銀光, 他在揮手抵消了咒語余力的同時迅速欺身到湯姆身邊。

倒計時一。

哈利準(zhǔn)確地向銀光爆起的方向拋出昏迷咒。

金妮在拉開大門的同時對銀光中輪廓模糊的男人施了一記石化咒。

阿不思顫抖地握著魔杖，對著他伸向湯姆的那只手發(fā)出了一記火焰熊熊, 但因咒力不足火焰很快消失。

湯姆立刻向斜刺里后退試圖隱進(jìn)墻壁，但未能及時沒入石墻的手指還是被一把抓住。

門格爾防御長袍徹底毀壞，險險避開咒語，抓著湯姆一起幻影移形到了屋頂。

落空的昏迷咒與石化咒撞在一起，互相抵消濺起一片火光。而屋頂上的門格爾則發(fā)出一陣輕笑, 解除了自己的隱身狀態(tài)。

金妮臉上滿是冷汗, 沖出大門站在了自己丈夫身邊, 把小阿不思護(hù)在了懷里, 順著哈利冰冷的目光, 看向了屋頂笑得一臉和煦的灰發(fā)男人。因為看不到被“友好”地攬著肩膀、喉嚨卻被捏住的湯姆，她不太理解丈夫舉著魔杖但遲遲沒有發(fā)出咒語的原因。

“不……”阿不思的魔杖滑落在地, 盯著門格爾手中的淡灰色幽靈，恐懼地?fù)u著頭。

“好孩子，”看上去比哈利還年輕的門格爾彎著眼睛溫柔地微笑著，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會把他當(dāng)成一個和藹的鄰家叔叔。他抬起左手打量著被灼了一塊焦黑的小羊皮手套，輕柔的聲音里帶著由衷的贊賞：“真是漂亮的火焰咒！以你的年齡來說，你很優(yōu)秀，而且勇敢。另外波特先生，你的幻影移形禁錮非常漂亮，但是相信我，我如果想走它起不到絲毫作用。哦，請不要沖動~”

那只手帶著幾分威脅意味地迅速收回，看似不經(jīng)意地環(huán)住了湯姆的身體，碧藍(lán)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瞟向哈利稍微上場了一下的魔杖杖尖：“不要動，親愛的波特先生，實體化的幽靈還是很脆弱的，萬一我不小心碰碎了他……”

哈利的眉毛糾了一下，但咒語果然還是沒有發(fā)出來。

金妮還在莫名其妙，從動作上她看得出門格爾似乎在挾持著一個人，但那個人是誰他去看不清楚。她詢問地叫了一聲：“哈利？”但是哈利只是一臉憎惡地瞪著碧眼的男人，沒有回答她。

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第二次被劫持——這次才是真正的劫持——的湯姆自然不會甘愿束手就擒，他試過對背后的男人發(fā)射索命咒，但攻擊依然無效，肘擊也打不到實體之上；相反，門格爾卻能很輕易地控制住他：他的脖子被勒得很緊，雖然這個足以讓一個活人陷入昏迷的動作并不會給一個幽靈帶來痛苦和窒息的感覺，但想要掙脫那個霸道的禁錮卻是萬難之難。

“他已經(jīng)死了。”哈利終于開了口，“你處心積慮要為難一個幽靈，為什么？”

事先對門格爾的能力有所了解，哈利運起大腦封閉術(shù)——為了紀(jì)念將這種魔法傳授給他的教授，他已經(jīng)將其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盡量展示著自己憤怒的一面，他的大腦卻在飛快地轉(zhuǎn)動著：顯影實化咒語的作用時間是十分鐘，顯然門格爾還不知道這個信息，不然他不會如此悠閑……那么，只要拖夠十分鐘！

以他長年傲羅工作經(jīng)驗養(yǎng)成的精準(zhǔn)時間把握，哈利確信從咒語發(fā)出開始計算已經(jīng)過去了一分十二秒，還要八分四十八秒！堅持到那時，就可以無顧忌地出手了！他相信以前黑魔王的水準(zhǔn)，不會被同樣的手段擒住第二次。

“是啊，”看上去確實對這一點一無所知，門格爾笑得不急不徐，被細(xì)致皮革包裹的纖長手指撫摩著湯姆英俊的臉龐，“……為什么呢？”

在臉龐上堆滿怒意，哈利上前一步，聲音凌厲了許多：“為什么要踏上英國的土地？為什么……”璀璨的綠眼睛里迸出灼灼的光芒，“要攪亂英國的魔法界！你該知道，英國人會捍衛(wèi)屬于自己的國家、自己擁有的一切，一如七十多年前！你，不會得到任何東西！”

“呵……”湯姆垂下眼睛挑起了一個嘲諷的笑，“難怪……你要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

“呵呵，看來你們對現(xiàn)實看得都很清楚呢！”男人又笑了，隨即表情又正經(jīng)了一點，“不過，很遺憾你們錯了，那并不是我的興趣。”

“你想要什么？”哈利努力讓自己沉住氣，不露聲色地延展著話題。

“想要什么啊……”門格爾歪過頭，似乎是很費力地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為了有趣吧？”

“瘋子！”金妮匪夷所思地瞪著屋頂上的人，什么也看不到的她毫無顧慮地發(fā)出了一道強橫的咒語，被門格爾輕而易舉地?fù)跸隆１萄鄣哪腥宋⑿α艘幌拢骸翱磥砦业木姹粺o視了啊！”他騰出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了另一條萬字形掛墜，在手中輕輕搖晃著，“如果我把它套在這位里德爾先生的脖子上，會發(fā)生什么，小波特先生是很清楚的，對么？另外，我親愛的魔王，你最好也乖一點，一不小心讓它碰到了你，就算是我也沒辦法讓它停下來~”

“不！”阿不思發(fā)出一聲驚叫，幾乎立刻就要撲過去，“不……別殺湯姆！”

金妮的身體僵硬了：里德爾……湯姆……誰來告訴她，不是她想像中的那個人？

然而她失敗了，她的疑惑沒有逃過門格爾附加著攝神取念功能的眼睛，男人優(yōu)雅地點了點頭：“您沒猜錯，尊敬的夫人，就是你想像中的那個人！”

仿佛憑空出現(xiàn)一般，金妮看清了門格爾手中那個灰色透明的影子，立時臉色慘白，倒吸了一口涼氣：“……伏地魔！哈利，你……”

“現(xiàn)在的敵人是門格爾！”哈利果斷地截住了妻子的話。

“果然，”男人臉上的微笑擴大了，“我就知道，你們一定能讓我體驗到久違的趣味。”

“瘋了……”金妮喃喃地重復(fù)了一句。

“哦，可敬的波特夫人，我已經(jīng)聽到了，您沒有必要再重復(fù)一次。”男人愉悅地?fù)P了揚頭，額發(fā)優(yōu)雅地滑到一側(cè)，露出光潔的額頭，“我承認(rèn)我考慮過攪亂魔法界，因為亂世的風(fēng)景確實很不錯，那能讓我們看到一切褪去了虛偽華麗外表的本真人性。但現(xiàn)在，我的目的改變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更有趣的東西~”說著，他的手指鑒賞性地扳了扳湯姆的下巴，將他的頭按上了自己的肩窩，“非常有趣……”

“別把他叫做東西！”哈利夸張地怒吼著，同時開始了純粹拖時間的陳述：“是，我們過去是敵人。但現(xiàn)在不是了。一場死亡足以終結(jié)過去的仇恨，而一個學(xué)會了懺悔、改過和彌補的靈魂，不容玷污！”

“好吧，”門格爾沒有與他爭論湯姆的問題，只是從善如流地修改了自己的用詞，“不是東西，是實驗對象。”他迷醉一般地看著手中因為眼前吊墜的威脅而不得不老老實實靠在他肩頭的紅眸男人，“在做到成功地分裂與融合靈魂，并用它完整、成功地重生一次之后，我以為我對生命和靈魂的研究已經(jīng)做到了極致。但你，不，是你們又在我眼前展開了另一重境界。里德爾先生擁有死而復(fù)生的經(jīng)歷，甚至被詛咒融解的靈魂也能再次補完，這太神奇了~不過，僅僅是孤本案例還不足以成為研究依據(jù)。但波特先生，你也有，你的兒子也有，而你們?nèi)酥g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如此特別的現(xiàn)象當(dāng)然不能輕易放過！一旦弄清了其中的原委，我相信，人類對于生死的根本信念將被顛覆，我會成為……將全新的命運帶給人類的神！”

“……魔鬼還差不多。”小阿不思嘟噥著，抓緊了爸爸的袍袖。

“尤其是……”男人戴著手套的指尖又掠過了湯姆纖長的睫毛，帶著一種自豪于自己所有物的迷醉，“這雙迷人的、紅寶石一樣的眼睛~我簡直迫不及待要給你重塑一個身體了！怎么樣，親愛的魔王陛下，當(dāng)幽靈很無趣吧？要和我一起走嗎？”

“幫他塑成身體，然后再把他的眼睛挖出來，就像你對待那些猶太孩子？”哈利咬牙看著他，“簡直令人發(fā)指！”三分五十二秒，再堅持，堅持一下……

“只是研究而已~”門格爾絲毫不以為恥地微笑了一下，“對于無止境的科學(xué)和真理而言，一點小小的犧牲算什么呢？以兔子、青蛙為實驗對象，人們不以為怪，為什么換成了人類，態(tài)度就會發(fā)生一百八十度的逆轉(zhuǎn)？這不合理，他們一樣是生命，你說對么？偉大的救世主？”

“哼！”哈利繼續(xù)冷笑，同時不禁為門格爾的話嘮而暗自慶幸，這樣拖到十分鐘的時間限制似乎不難，“那些話，等到你把在猶太孩子們身上做過的那些事在你自己身上做一遍之后再說！”

門格爾一臉坦然地看著他：“我做過。”他讓自己的眼睛轉(zhuǎn)換了幾個顏色，又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向上提了一下，掀開的頭頂里現(xiàn)出復(fù)雜的機關(guān)和管線，與血肉糾合在一起，其狀甚為可怖。金妮的臉色慘淡得仿佛隨時要昏倒，一把掩住了阿不思的眼睛：“阿爾，乖，不要看。”

“波特先生以為我這個身體中強大的力量是從何而來？”男人好笑地看著他，“我完全不介意告訴你。每次我的人種優(yōu)化實驗進(jìn)行到一個階段，我就會制做一具新的身體以作為新的魂器。只不過作為智慧而優(yōu)秀的雅利安人，我永遠(yuǎn)不會把靈魂分割成很多部分、甚至付出失去理智的代價。只有在身體轉(zhuǎn)換時，我才會將他一分為二。如果實驗失敗新的身體死亡，新魂器中的半個靈魂依然會回歸原位。”他在如此說的時候非但沒有絲毫異樣，反而帶著一分自豪地捂住了自己的胸膛，“我最成功的實驗，我所有實驗成果的集合體，就是我自己！”

無視著目瞪口呆的聽眾，他像撫摩著一只實驗用小兔子一樣順著湯姆的頭發(fā)：“我想，這一次實驗之后，我又將更換一個益發(fā)完美的身體！而這一次，很可能我將觸摸到真正的終極。”

阿不思已經(jīng)聽得頭皮發(fā)炸，撲在母親懷里瑟瑟發(fā)抖，哈利在毛發(fā)倒豎的同時，還在進(jìn)行著最后的計數(shù)：兩分零九、兩分零八、兩分零七……

門格爾挺直了身體，哈利也緊張得微微一動，隨時準(zhǔn)備追蹤而去。然而碧眼男人并沒有動，而是抬了抬下巴：“既然你這么在乎他，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我可以很明確地說，你們?nèi)齻€都是我的目標(biāo)。如果你肯把那個漂亮的綠眼睛小男孩交給我，我立刻就放開里德爾先生。來，偉大而高尚的救世主，我聽說過，為了他人的利益你連自己的生命都能放棄。那么，告訴我，這一次，讓我?guī)ё咚€是帶走你的兒子？”

哈利的手指糾了糾，擠出一副掙扎之色，努力在意識表面展示著自己的糾結(jié)，不去理睬他的問題，咬著牙靜靜地數(shù)著：一分二十三、一分二十二……

倒是金妮像一只發(fā)狂的母獅一樣發(fā)出了一聲咆哮：“你敢！約瑟夫?門格爾，你若敢傷害我兒子，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男人又露出了一個堪稱完美的微笑：“很難回答嗎，波特先生？其實，你的猶豫已經(jīng)說明了你的答案：你選擇自己的兒子！人性就是這樣，永遠(yuǎn)自私，永遠(yuǎn)把自己后代的延續(xù)放在第一位。當(dāng)年在奧斯維辛，我用這個問題詢問過幾千個猶太人，從來沒有一個人給出不一樣的回答。所謂母愛、父愛的偉大，不過是生物繁衍的本能，比動物高尚在哪里呢？所以，他們也不配得到與動物相異的待遇？這樣的人類，維護(hù)起來的意義在哪里？我看不到。相反，拋棄某些自以為高尚、實則虛偽的感情，追求物種的完美、并把這種完美永遠(yuǎn)地傳遞下去，才是最符合自然規(guī)則的行為。好了，我言盡于此，等到我的研究需要閣下與小波特先生配合的時候，我會再來拜訪的！”

五十六秒！

哈利眼皮一跳，幾乎是立刻向地面發(fā)出一道咒語借力將自己彈向了屋頂，卻終究慢了一步，剛才還站在他所在的位置上的一人一靈，已經(jīng)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