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鐘文輝是在一次應聘時。剛過完了緊張的高中生涯,我想現在上了大學,該輕松一下了。可是人似乎非得做點什么,不然就顯得無聊。于是許多人就談起了朋友,可我這人死心眼,一味地相信緣份,自己從不去主動爭取,只是麻木地等待,在無聊的等待中,我突發奇想:自己為什么不一邊讀書一邊打工掙錢呢?況且我又是來自農村,家里又不寬裕,慢慢地打工的念頭已經到了堅不可催的地步。
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對于學生來說,最好的掙錢方式便是做家教。可是孝感這地方小,經濟又不富裕,家教行業已供過于求,競爭異常地激烈,因此對于我們這樣的新生在家教行業幾乎是沒有立足之地的。
在這萬般無奈之下,我忽然想起了如雨后春筍般地遍布于大街小巷的職業介紹所。我懷著無比欣喜地期望去了槐陰大道那的一個職業介紹所,一個嘴唇投得腥紅的女人讓我登個記,交40塊錢的介紹費。我一時給懵住了,怎么還要交錢呢?我突然在心里暗笑自己,真是一個鄉巴佬,沒有見過世面!天下那有免費的午餐!
于是我就詢問了一下,看有工作適合學生做。紅唇女人就一連串地說了長長一排,書店營業員、家教、賣保險、餐廳服務生學、徒送牛奶、送水……就像背順口溜一樣脫口而出,還聲明保證讓我找到工作,并且跟蹤服務一年。說得天花亂墜,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天上真的要掉餡兒餅似的。我當時被找工作給迷住了雙眼,太過于相信職介所了,心想:要是我找到了工作,那40塊錢算什么,不是一下子就回來了嗎?于是交錢,開條。事后,我才知道,學生本來只要20塊錢就夠了。媽的,一來就虧了20塊,真不是好兆頭,我心里暗罵道。以后我就每隔一天去那看一次供求信息,以便能盡快地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沒想到他媽的給的許多信息都是假的,錯的,并且有的信息早已過時。
我一次一次地失望而歸,卻又忍不住一次一地去。有一次,我去的時候,有一位婦女正在和那個紅唇女人吵起來了,從他們的爭吵中,我了解到事情的梗概。原來這個婦女幾天前交了40塊錢的介紹費,想為閑置在家的女兒找一份工作,她昨天很高興地從這兒得知,168聲訊臺正在招聘一批話務員,可她帶著女兒七找八問地好不容易找到了地址上的那所房子,進去一看,你猜怎么來著?里面臟亂不堪,屋里睡著好幾個17、8歲的女孩子,上午10點多了,有的竟然還沒起床,有的剛起來,穿著睡衣,顯出很疲乏的樣子……
那婦女鬧到這兒來了,認為那地方是不正當營業(其實那就是所為的電話聊天行業),說職介所的信息都是些不負責任的,非得要那紅唇女人退錢……在他們的爭吵中,我拿著另一份信息又出去了,《楚天人才》雜志社孝感分社正在招聘一批征訂業務員。
我按照介紹條上的地址找到了中山居委會的那個辦事點。我去的時候,發現樓下已經有一個招聘啟事了,上了二樓才發現那里面已經擠滿了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份表格。
我也要了一份,當我進去的時候,只見門前放了一個桌子,坐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有一種林黛玉的病態美。我覺得她像一朵花,不,更像陽光,三月的,那種令人暖柔柔的陽光。她在那是幫我們解決招聘時的一些細節問題的。
當我填完表格后,那女孩笑著對我說,需要交120塊錢。其中20塊錢為手續費,另100塊錢為壓金,這壓金以后會退給你的。我現在才明白,為什么剛才來了那么多人,有許多現在又回去了。哎,這不是和我以前幾次應聘時差不多嘛,這樣的事我才不會去做呢,因為可能到頭來沒掙到錢,反而連那100塊錢的壓金都沒了。略一思索,我便說,是這樣啊,可我身上沒帶那么多錢啊,那我明天再來吧。她又是燦爛的一笑,說行,那你明天再來吧,記著帶上一張一寸登記照片和身份證復印件。我回去了,心想還來個屁啊。
可第二天我卻莫明其妙地去了,帶著那個女孩說的條件,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反正我一想到她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時我就覺得我需要陽光。
她依舊坐在個位置,依舊是那樣溫暖的笑容,依舊說著帶著口音的普通話。我今天注意到她農穿著一白色的連衣裙,像一個天使。然后,領表、填表、交錢、開條,辦完了必要的手續后,我和鐘文輝談了起來。
鐘文輝很年輕,看起來比我略大幾歲,人也稱得上英俊。他問了我的一些情況,比如:曾經做過什么工作?現在在做什么?是做全職還是做兼職……好在我膽子還算比較大,不是那種上不了臺的中學生模樣,一一俱答之。從我們的談話中,我能感覺出鐘文輝對我的印象還是蠻不錯的。
一切就這樣敲定了,鐘文輝讓所有的業務員第二天下行來開會。第二天一共來了30多人,其中有黎雅和羅亮明,大家把一個小屋子塞得滿滿的,一張方桌上放著一個小平臺,平臺上豎著一面國旗和一面黨旗。那女孩子就坐在鐘文輝的旁邊,她在看所有的人,而我只是在看她。鐘文輝開始講話了,以后你們就稱我鐘主任。這華美娟,我們的華書記。只見華美娟對大家微微地一笑,大家好,以后請大家多多地支持!鐘文輝講完后,我們都一一做了自我介紹,這時我認識了黎雅和羅亮明。
其實,我們壓根兒就不知道《楚天人才》是種什么雜志,聽完鐘文輝的介紹,我們才明白了。原來《楚天人才》是湖北省省委辦的一個內刑雜志,作為省委的一個宣傳窗口,純粹是靠**部門著,省委歸定全省所有直屬企業單位都必須無條件地征訂這份雜志。這是沒有單位敢違背的,因為在工作的許多方面你還得靠省委罩頭著呢。
可是今年根據中共中央的有關文件,已經取消了三訂政策。現在楚才就面臨著危險了,對一般人來說《楚天人才》確實沒有什么可讀性,迫于生存的壓力,《楚天人才》已由內刊轉向面向全國發行,但由于沒有市場,生存依舊艱難。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要說服孝感市的一些機關企業單位一如既往地支持《楚天人才》的發展,我們沒有基本工資,只是根據業務提成。我做了幾個月也沒賺到什么錢,但這確實讓我得到了很好的鍛煉。
黎雅把我從往事中拽了回來,司機,就在這停車吧。王主任付了款,我們四個人徑直去了那所我所熟悉的房子,那里面已經有兩個婦女在辦公了。劉所長掏出證件說明了來意,希望她們能配合一下調查工作。
劉所長說,請問你姓貴姓?
那個頭發卷著的女人說,免貴姓潘。
這房子是誰租給鐘文輝的?
哦,是我,我是中山居委會的主任。鐘文輝來租房子時,我看他的所有證件都很齊全,我想反正那間房子空了好久了,不如順便把它租出去,一個月房租費200塊錢,也好為居委會多酬一些活動經費。
那鐘文輝是什么時候退的房子?
是去年快過年的時候。我記得那天下了一場小雪,他走得很匆忙,好像是說有什么急事。
那你知道他的家住在哪兒嗎?
不知道。事實上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小潘啊,你好好想想還能不能記起什么?王所長意味深長的話里藏著玄機,顯示出他的老練。
我只知道這些,不過,我總覺得那次他好像有很急的事……
我們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了那門口上貼著的“《楚天人才》雜志社辦公處”,它凄苦地、孤獨地看著我們離它而去,像一個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慢慢地消失而無助的吶喊者。
事實上,我們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劉所長說,現在我們到他家去問一下吧。他拿出了鐘文輝在《楚天人才》武漢雜志社招聘時的身份證復印件,我看了一下,是北正街1號。車子又啟動了,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打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