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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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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歐陽佟來到了江南日報社,替楊大元跑關系。

楊大元是歐陽佟穿開襠褲時的朋友。楊大元和歐陽佟是上下村,兩人的一切,似乎全都是反著來的。歐陽佟比楊大元大兩歲,可歐陽佟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楊大元才上小學一年級。原因是歐陽佟六歲入學而楊大元八歲才被父親用牛鞭子抽著趕進學校。別看歐陽佟讀四年級又比楊大元大兩歲,身高卻比讀一年級的楊大元矮一點點。歐陽佟一直矮小,總是人家欺負的對象。楊大元人高馬大,從小就是打架大王,雖然見誰打誰,不需要理由就動手,卻服歐陽佟,成了他的保護者。歐陽佟讀初中的時候,楊大元才上小學三年級。鄉中學和村小學,兩所學校相距約一公里。楊大元智商不是太高,讀書不行,也沒有興趣,常常逃學跑到中學去找歐陽佟玩。歐陽佟雖然也貪玩,可成績非常之好,兩年后,以全鄉第一的成績,考入縣一中。又過了兩年,以全縣文科狀元的身份,考上復旦大學新聞系。歐陽佟在他那個鄉創造了很多第一。時隔不久,讀書不行的楊大元,找關系改戶口當兵去了。歐陽佟大學畢業,堅決要求回江南省,后分配到江南電視臺當記者。楊大元在部隊入了黨,因為沒有文憑,提干無望,只好轉業,在深圳打了三年工,然后自己開公司。又過了三年,楊大元從深圳回到了雍州,還帶回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在雍州,楊大元做過很多生意,賣過服裝,開過餐館,還開過小百貨店。楊大元的這些生意到底成不成功,歐陽佟不十分清楚。按照楊大元自己所說,他的每一個生意都是極其成功的,可歐陽佟有一個疑問,如果成功,你為什么不接著做下去?兩年前,楊大元決定關掉他的餐館,希望歐陽佟幫他找個活做。歐陽佟說,你的餐館開得好好的,為什么不干了?楊大元說,餐館倒是開得很好,可賺的錢都在賬面上。他對人太好了,社會上朋友太多,誰來吃飯他都簽單。他老婆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不準他來餐館,可人家只要給他一個電話,他同樣免單。歐陽佟一想,楊大元確實是這樣一個人,他的餐館還真不能開下去,就跑到江南日報找熟人,最后為他謀了個《雍州都市報》發行部副主任的職位。

現在的新聞單位都搞雙軌制了,有體制內和體制外的區別。報社則有社聘、報聘和部聘三種。社聘就是由江南日報社下文聘用的員工,也就是老體制下的正式員工,待遇相當于國家公務員,其行政職務尤其是副處級以上職務,由省委組織部承認甚至下文。報聘是由下屬各子報簽約聘用的員工,部聘則是由下屬子報的各部門聘用,雖說報聘和部聘都屬于臨時工,但臨時工和臨時工,還存在差別。報聘員工,要履行一定的聘用手續,聘用或者辭退,需要經過各子報社委會或者編委會,干得好的,可以獲得社聘資格。部聘則基本屬于打聲招呼就可以進出,什么手續都不需要。

楊大元屬于報聘員工,在雍州都市報內部,承認中層干部待遇。歐陽佟之所以要替楊大元出頭,就因為他認定楊大元又是一名體制的犧牲者。楊大元進發行部之前,《雍州都市報》的發行量只有十二萬份,兩年多以后的今天,發行量已經上升到了二十五萬份。這一倍多的發行量中,有多少是楊大元的功勞?歐陽佟從未過問此事,但從楊大元平常談話中,他也知道個大概。楊大元分管市場銷售,而他的頂頭上司,卻是體制內培養出來的,沒有市場感覺也不懂經營,最在行的是玩權謀,喜歡在幾個副主任之間制造矛盾,以便相互制衡。

有功不獎有過不罰,這是體制內最典型的弊端。作為新聞記者,遇到這類事不拍案而起,那一定是血冷了,何況楊大元是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被卸磨殺驢,他不出頭誰出頭?

歐陽佟直接去了江南日報,報社的幾個主要負責人他都熟,也沒想定具體找誰,各辦公室轉轉,撞上誰就找誰。結果,最先撞上的是總編輯劉承魁。

劉承魁原是晚報的老總,調到日報不到半年。當年,劉承魁在晚報還是新聞部主任的時候,歐陽佟就和他認識,并且有一定交情。后來,彼此一直保持來往,歐陽佟曾幫他的忙,將幾個人安排在電視臺,相反,他卻從沒有找過劉承魁幫忙。歐陽佟也知道,找人家辦事,最恰當的方法,是先打個電話,約人家出來吃餐飯,將要辦的事情在桌面上搞定。不過,那種方法比較適合較大的事,楊大元的事,對于歐陽佟來說,只是一件小事,無論是找劉承魁或者某一個社委,就可以辦妥,興師動眾,就沒有必要了。

兩人一見面,劉承魁便將歐陽佟抱了起來。這個動作,確實有點讓歐陽佟吃驚,自己個子小不假,劉承魁畢竟五十多歲的人嘛,難道自己輕到了這種程度?劉承魁熱情地說,歐陽老弟,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歐陽佟說,什么風都可以,只要不是陰風。劉承魁主動替他沏上茶,說,這是你們德山茶,極品德山毛尖,據說一年只出十斤,你嘗嘗。歐陽佟舉著茶杯說,看來,當日報的總編輯和當晚報的老總,待遇就是不一樣。劉承魁說,你損我呀?說吧,找我什么事?

歐陽佟說,你榮升日報總編輯,我原本早該來祝賀,不過我想,祝賀的人肯定很多,我就不湊熱鬧了。等你當了宣傳部長,我再專門祝賀。劉承魁說,你這個小歐,盡拿我開涮,我哪是當宣傳部長的料?歐陽佟說,不肯說真話了吧。既然這樣,那話就到這里止了。反正,等任命下來的那天,你得請我的客。如果不請我的客,即使你是我的領導,我也要到處臭你。劉承魁略想了想,立即知道歐陽佟并非盲目猜測,便換了一種表情,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正為這事苦惱呢,老弟你信息靈通,幫我參謀一下,這件事,到底是對我有利還是不利?

歐陽佟何等精明的人,立即明白了劉承魁這一瞬間的各種心理活動。最初,他提起此事時,劉承魁本能地覺得他只是捕風捉影,因此想否認,后來想明白了,這件事還屬于高度機密,知道的人非常之少。歐陽佟和上級首長走得近,消息比別人靈通。所以,劉承魁覺得沒有必要在他面前做樣子,才大方承認此事。后面這句話,正說明他此刻的憂慮。若以級別論,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和日報總編輯是平級,都屬于正廳級。可是,正廳級和正廳級又不同,宣傳部長是省委常委,排位在非常委的副省長副書記前面,遠遠高于普通的副部級,所以,宣傳部副部長這個正廳,在宣傳部和正處也就差不多。江南日報社社長和廣電局長,因為是省委委員,比一般的廳級又高,表面上,宣傳部副部長是他的領導,實際排位,又在兩位一把手之后。這幾個正廳級職位中,日報總編輯職位最低,調任副部長,自然是升了。可是,作為總編輯,還有一條直線,那就是直接升任社長。升任副部長幾年后再擔任社長,就成了曲線。何況,由總編輯去擔任副部長,還可能是明升暗降,有可能是被社長給排擠了。劉承魁之所以有此一說,正是擔心后兩種可能。

歐陽佟說,你有什么好猶豫的?丁部長以前在地市州工作,沒有抓過宣傳,他需要一個懂行的人當他的助手。劉承魁還有點將信將疑,說,這么說,這件事是丁部長的意思?歐陽佟說,不是丁部長的意思,你以為是誰的意思?丁部長在下面當副市長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他還沒有到省里報到,我專門下去看過他。他說希望找個懂行的人當副部長,我說,沒有比你更合適的。

劉承魁輕輕地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歐陽佟見時機不錯,便說,我今天專程登門拜訪,一來是祝賀首長高升,二來,是想求你幫個忙。劉承魁說,這是什么話?只要是你的事,不違反原則,堅決照辦。就算違反原則,調整一下,也辦。歐陽佟將楊大元的事說了,劉承魁的態度立即有點變化。他說,楊大元?怎么是他?歐陽佟說,怎么不能是他?他是你們報社的大功臣。當初,都市報發行只有十幾萬份,在江南省只是老三的位置。他抓發行,兩年邁上幾個大臺階,現在已經發行二十多萬份,僅比晨報少幾萬份,將晚報遠遠地甩在了后面,穩坐了老二的位置。我敢說,都市報若想和晨報爭天下,沒有楊大元,還真不成。

劉承魁說,我怎么聽說,他的發行量有很大的水分?歐陽佟當時有些惱火,說,發行量怎么作假?誰這么說,讓他做出來看看。劉承魁說,你還別說,發行量作假,方法多得很,比如說吧,我們銷到火車站的報紙,一張只有一角多錢,這個價錢,可以直接拉到造紙廠去打紙漿,每一張大概可以賺不少。歐陽佟的腦子飛快地運轉了一下,認為這根本不可能。楊大元來之前,都市報只有十二萬份,現在是二十五萬份,如果將多出的十三萬份,全部送往火車站,那是好幾大卡車,誰敢做這種蠢事。如果運往別的站點,批發價不一樣,需要兩角多錢,每一份要虧好幾分,一年下來,那也是超過百萬的虧損。這個錢,他個人肯定賠不起。歐陽佟也不愿將話說得太滿,便說,我聽說,銷往火車站的報紙,直接送造紙廠打紙漿的情況,不僅僅是都市報,晚報和晨報,都存在,但相對而言,量肯定不會大。這種手段,相信你一定清楚的,攻其一點,不及其余,這種手法,實在是太低劣了。

劉承魁說,有關楊大元的事,他只是聽到一些說法,并沒有作更深入的調查。他向歐陽佟保證,報社正在搞發行改革,缺的就是優秀的發行人才。這件事,他將仔細了解,如果楊大元確實是人才,他不僅要將楊大元留下來,而且,要建議社委破格提拔他為發行公司副總經理。

歐陽佟相信,楊大元肯定會有些小問題,比如吃吃喝喝什么的,但大問題不會有。他之所以遭遇打壓,在于他這人脾氣很壞,一般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得罪了人。既然劉承魁肯出面,事情一定容易解決。

從報社出來,一路上,歐陽佟開始考慮自己的事。局里那位領導給他打電話,意思很清楚,要他把握好機會。他心里也非常清楚,這種機會,他把握不好。他可以直接去找宣傳部長,甚至去找省委書記,只要他們任何一個人開口,這個職位,肯定就是他歐陽佟的。問題在于,為別人說情,他沒有一點問題,比如丁部長希望找個懂行的副部長,他推薦了劉承魁,可是,如果為自己的事,他開不了口。但如果不找人,他知道這個位置肯定不屬于自己,根本原因在于局長杜崇光并不喜歡他,不喜歡他的原因,卻是因為歐陽佟覺得此人是個無恥政客,除了玩弄權術,一無是處。

男人都有入仕情結、英雄情懷。歐陽佟才三十六歲,當副總編輯,名義上是副處級,卻已經是技術職務的最高級,總編輯是臺領導,且只有一個職位。更為重要的,副總編輯是內部糧票,只有局里承認,一旦當上副臺長,情況就不一樣了,檔案便由省委組織部管,真正進入了高級公務員行列。因此,歐陽佟肯定是要努力一下的,到底找哪個人,怎么找,他還沒有想好。既然沒有想好,那就暫時忙王禺丹的事好了,畢竟那是二十五萬元,相當于他四年的全部收入。

歐陽佟心里也很清楚,王禺丹這筆錢不好賺,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可能賺到。王禺丹和邱萍是什么人?一個是江南實業(煙草)公司董事長,一個是江南省委接待處處長。官場是一個男人世界,能夠在這個強大的男人世界里如魚得水的美女蛇,絕不僅僅只有漂亮的外貌和長袖善舞的交際手腕,還必須聰明絕頂世事洞明,當然,還有極其關鍵的一點,無論是在江南省還是在北京官場,都要有強硬的靠山。這樣兩個人物從北京鎩羽而歸,只說明一種情形,這件事辦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少從北京辦成的可能是不存在的。

那晚和王禺丹邱萍分手之后,他悔得腸子都青了,坐在車上時,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都是這張嘴惹的禍,干嗎要吹牛?可要他將說出去的話收回來,殺了他也不肯干。男人嘛,一言九鼎,既然說了,就一定要為自己說出去的話負責。

只要有時間,歐陽佟就琢磨,這件事,難道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林飛一戰成名,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名為了利嗎?拿一個奧運冠軍,能夠得到多少利?說得好聽,幾百萬,可實際上,獎一套房子就占去上百萬,你還得繳一大筆稅款。還有一些企業的獎勵,全都是以物充獎,以物折價。真正拿到手的真金白銀,也就是國家和省市所獎的幾十萬元,這些現金,本身要繳稅,還要拿出來為其他物質獎品繳稅,最后是否有點余錢剩米,實在太難說了。做形象代言人就不同了,影視明星做形象代言人,一線明星的價格在三百萬左右,有些大牌明星談的是稅后價。林飛不是普通的明星,而是國星,遇到的又是江南煙草這樣的冤大頭,如果拿出六七百萬的代言費,林飛會不動心?最最重要的是,這六七百萬,其實是為林飛定價,往后再有人找他代言,水漲船高。相反,如果先接下一家普通企業,將身價定在三百萬,甚至低于影視一線明星的水平,以后要漲起來,空間也有限。

古代軍事家的經驗告訴歐陽佟,正面攻不下,你就側面進攻,側面攻不下,你再正面進攻。反復攻還攻不下,你就立體進攻。這種事,就像追求一個女人,以他的經驗來看,只要工夫到位,世界上沒有攻不下的女人城堡。

歐陽佟選定的側面在上海,那里是林飛的家鄉,而恰好,那里也是歐陽佟的母校。歐陽佟當年的同學,現在相當一部分,是上海市處局級以上干部,當年的導師,現在已是復旦的校長、上海市政府的決策顧問。他不相信,打通這些人脈,不能開辟一條通往林飛后院的道路。

一周后,歐陽佟給王禺丹回話,除了讓她預訂世貿大廈總統套房,還希望她請一個有絕活的高級廚師。歐陽佟想,皮球我又踢回去了,下面看你如何接招了。此事如果能辦成,自然是好事,畢竟有二十五萬的收入。如果可能,將廣告策劃和制作一起接下來,說不定能賺個一兩百萬。真的如此,自己就成立一個公司,不用再受廣電局長的鳥氣。

下午,王禺丹的電話來了。廚師正在聯系,世貿大廈的總統套間現在沒空,要到一個月以后。

晚上,楊大元再一次打電話約他吃飯。地點還是在德山人開的那間家常菜館,除了吳小姐和文雨芳,楊大元再沒有叫別的人。見了面,楊大元就拿文雨芳開玩笑,說文小姐是研究生,看不起他這個小學生。他約她出來吃飯,她找了好多理由。后來聽說歐陽佟也來,她立即就答應了。歐陽佟說,我的行情看漲了嗎?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楊大元就說,那是當然,你是鉆石王老五,不像我們已婚男人。你們看過一篇文章沒有?說已婚男人是毒藥。文小姐怕中毒,所以離我們遠遠的。文雨芳說,你毒害了小吳還不夠,還想毒害更多的無知少女?你的心也太黑了。楊大元說,你問問我哥,看他有沒有毒害無知少女?歐陽佟說,你們楊家的事,少往我身上扯。

菜上來,楊大元要了兩小瓶二鍋頭。如果有外人在場,楊大元定然會像母雞保護小雞一般,將歐陽佟保護得很好。現在沒有外人,歐陽佟就倒霉了,楊大元堅持一人一瓶。歐陽佟一再推辭,楊大元死活不同意。倒是文雨芳豪爽,拿過歐陽佟的那瓶酒,往自己面前倒了一半。第一口酒下肚,楊大元問歐陽佟,如果開一間文化傳播公司怎么樣?他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說,光是手機上存下來的老板,就有四百多人,平常我給這些人幫過很多忙,卻連一餐飯都沒有吃過他們的,如果我去找他們要點廣告,那是小菜一碟。

這話讓歐陽佟心中一動。如果自己將江南煙草的活做下來,不僅可以大賺一筆,而且,鞏固了這個關系,將來就有接不完的活。江南煙草,每年的稅利高達三百億,隨便分出一點業務,提溜幾個百萬富翁,實在是小事一樁。只要能夠將林飛的事搞定,每年再從王禺丹手里拿走一些業務,歐陽佟是完全有信心的。

此時,歐陽佟想的并不是和楊大元合開公司的事,而是奇怪楊大元為什么突然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楊大元說,那個王八蛋簡直就是瘋狗,他知道劉承魁替楊大元說話,現在連劉承魁也告,說劉承魁受了楊大元的賄賂,搞得劉承魁非常被動。這個人和幾個退休的老總關系非常密切,那些老家伙在背后支持他,楊大元擔心這樣搞下去,連劉承魁也惹一身泥,所以想干脆退了。

歐陽佟卻不肯退。他不相信憑自己的人脈,斗不贏這樣一個人。他說,做生意的事,下一步再說,總之,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不要退。就這樣退了,以后,你還怎么在雍州立足?你放心,這件事,我管定了。我去找朱社長,如果朱社長那里不行,我直接去找丁部長,我還真不相信,邪能勝正。

吃完飯,楊大元還要去唱歌。歐陽佟不喜歡唱歌,因為他的歌喉不是太好,跳舞又沒有身高優勢。楊大元卻非常喜歡唱歌,他喜歡借著一點酒意在歌廳里表演。他如果唱歌,總喜歡唱那么幾首,第一句唱出來時,你會覺得他沒有成為歌唱家或者紅歌星,真是歌壇的一大損失,但從第二句開始,一定會跑調,到了一首歌結束,很可能從北冰洋跑到南極洲。而且,他最喜歡唱的是《心聲》,只要現場有女的,他就跪在人家面前,拉著別人的手,唱道:“媽媽媽媽,兒今天叫一聲媽。”讓人家一輩子的雞皮疙瘩在一個晚上起盡了。如果是跳舞,他喜歡抱著人家在場上像袋鼠一樣跳躍。邊跳還會邊唱:“駿馬,奔馳在草原上”。他這樣一鬧,女人們就跟著他瘋了起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興奮,有時候,歌還沒唱完,他就把別人帶到床上去了,做完事分手,甚至連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見歐陽佟堅決不去唱歌,他又提出去洗腳。這次算是照顧歐陽佟的興趣愛好了,他比較喜歡洗腳,因為洗腳是腳底按摩,別說能包醫百病,至少能讓他身體放松。但是,楊大元其實并不喜歡洗腳,原因是他的腳趾很難看。歐陽佟因此知道,他提議去洗腳,只是一種虛套,或者說是對自己的一種巴結,目的就在于感謝自己為他的事出頭。楊大元原本就沒有太大興趣,見歐陽佟再次拒絕,也就算了。倒是文雨芳,竟不聲不響地跟在歐陽佟后面,他打開車門上車,她也拉開了另一邊的車門。

既然人家已經坐上來,歐陽佟也不好將她趕下去,只好問她,小姐,你去哪里?文雨芳說,你帶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歐陽佟也不說,將車子開到了喜來登。將車子停在門口,歐陽佟說,你去開房間,我去停車。文雨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說,你……歐陽佟說,你不是說,我帶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嗎?文雨芳說,那你就把我帶到這里來?歐陽佟反問,那你認為我希望把你帶去哪里?

歐陽佟原本還要和她胡調下去,看一看她到底有怎樣的承受力。恰在此時,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屏幕上顯示董紹先三個字。他因此打消了和她繼續玩笑的念頭,對她說,你去三十八樓要個房間,我停好車去三十八樓找你。說過之后,便接起電話,說,首長你好,有什么吩咐?

董紹先并不是什么首長,而是首長秘書。董紹先說,一個通知。明天大老板下鄉搞調研,老板也去,點了幾個隨行記者,其中有你。

中國官場,講官員不稱職銜,而稱老板。老板有兩種,一種是自己的直屬領導,那是老板,而直屬領導的領導,就是大老板。歐陽佟的老板是杜崇光,而杜崇光的老板是丁應平。董紹先的老板是宣傳部長丁應平,而丁應平的老板是省委書記趙德良。聽了董紹先的話,歐陽佟立即明白,趙德良明天下鄉調研,指定電視臺和江南日報社派記者隨行。隨省委書記下鄉,是許多記者想都想不到的美差,可歐陽佟不太樂意。趙德良是個工作狂,每天六點起床,七點出門,晚上不到十點不上床休息。歐陽佟是有睡懶覺習慣的,只要跟趙德良,這種美事,肯定就沒有了。他對董紹先說,干嗎不叫別人去?董紹先說,找別人去?我倒想,誰愿意見你那張苦瓜臉?看了連飯都吃不下。可是,你這張苦瓜臉太引人注目,給大老板留的印象太深刻,他親自點了名,你說我能怎么辦?

歐陽佟很想說,吃苦的時候想到我了,眼下我們有一個副臺長的空缺,他為什么不點我的名,讓我直接上?這種話,自然不好說出口,只好說,怎么,你也去嗎?董紹先說,老板去,我能不去?歐陽佟暗想,這真是太好了,如果機會好,自己的事和楊大元的事,一起跟老板說說。

到了三十八樓包間,見文雨芳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手拿著遙控器,一直在換臺。歐陽佟說,不是叫你開房間嗎?你怎么跑這里來了?文雨芳說,你想得美,不結婚,我是肯定不那樣的。歐陽佟說,那好,我們今晚就結婚。文雨芳說,那你先到外面去看看。歐陽佟問,看什么?她說,看全天下還有沒有別的男人。

歐陽佟明白了,她這是將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死絕那句話換了一種說法。這個女人也夠惡毒的,這樣的話,竟然也說得出來。歐陽佟也不是善主,當即反唇相譏,說,我就不懂了。既然你對本公子沒一點興趣,為什么還要纏著我?文雨芳說,歐陽同志,你搞錯了吧?我和你之間的距離,至少在三十公分以上,怎么纏了你?歐陽佟說,當然纏了,不然,孤男寡女的,你說我們怎么跑這里來了?文雨芳說,不是你帶我來的嗎?歐陽佟說,你的意思是說,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好,我現在讓你做點特別的事。說著,他便伸開雙臂,一把將她抱住。他原只是想開個玩笑,并不真的想抱她。或者說,只是試探性地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倒確實是抱了,手卻沒有用力。讓他沒料到的是,文雨芳反應異常之大,她驚叫了一聲,猛地一把將他推開,跳起來跑到門邊,站在那里,顯得驚恐不安。

她的這種表現,著實讓歐陽佟大惑不解。按說,現在的女孩都開放,既然肯單獨和他出來,而且是主動的,心理上肯定有所準備的。可她剛才的表現,又確實不像是那種欲迎還拒的搞法。歐陽佟只好調侃,說,又不是遇到老虎,有這么夸張嗎?文雨芳說,不是老虎是色狼,更可怕。歐陽佟說,我靠,這年頭,竟然還有人裝淑女的。

這句話確實重了,文雨芳猛地愣在那里,不一會兒,眼眶中有了淚意。歐陽佟見狀,有些心軟了,轉而又想,自己最不喜歡的就是和小女孩玩這類游戲,她受不了就算了。果然,文雨芳在那里站了幾秒鐘,然后灰溜溜地轉過身,拉開門,悄無聲息地走了。事后,歐陽佟有點內疚,人家到底是個小女孩,自己是不是有點殘忍?可他的驕傲,又不允許自己向一個小姑娘低頭。

第二天一早,跟著趙書記下鄉,再沒心情和時間想這些了。

趙書記也不知到底想調研什么,盡往最偏遠的山區跑。中國的農村還非常落后,在那種偏遠的山區,生活條件差,吃不好也睡不好。而且他們這一大群人,跟著趙書記一起,到了晚上,就沒事干了。這倒成全了歐陽佟,終于有一個晚上,丁部長轉到了歐陽佟的房間和他聊天。

丁部長說,小佟子,怎么好久不見你的長篇巨制了?這次下鄉,是不是要弄一個出來?歐陽佟說,最近沒什么心情。丁部長說,怎么啦?是不是戀愛了?歐陽佟說,我只戀一個人。丁部長問,誰?歐陽佟說,。丁部長聽出他話里有話,便說,看來你還真有點思想問題。說說看,怎么得罪你了?歐陽佟說,首長您錯了。沒有得罪我,對我好得很,咱黨培養教育我多年,我對咱黨的感情比海深比水長。尤其重要的是,咱黨里面,有您和趙書記這樣的人,我由衷地佩服和愛戴。丁部長說,少跟我繞彎子了,你小子,肚子里一定藏著什么話,說出來吧。歐陽佟說,可是您要我說的呀。丁部長說,我要你說的,說吧,天塌不下來。歐陽佟說,首長,您說,如果里都是您和趙書記這樣的人,該多好,怎么就混進了像杜崇光這樣的人?丁部長說,你說事就說事,少指桑罵槐。

歐陽佟說,最近,我們臺里要增補一名副臺長,您一定知道吧?丁部長說,那又怎么樣?歐陽佟說,兩年前,我在副總編輯隊伍里面,還屬于中流。那時您還在地市,沒有上來,情況可能不是太了解。那次,廣電系統領導班子大調整,提了一個副臺長、一個頻道總監、兩個臺長助理、三個頻道副總監。結果排在我前面的三個副總編輯和排在我后面的兩個副總編輯都上去了。丁部長哦了一聲。歐陽佟接著說,這次的情況,您肯定了解得很清楚了。不是我自吹自擂,論能力論資歷論學歷論忠誠論貢獻,無論哪一項,在副總編輯中,我排第一。在臺長助理中,也沒有人能超過我。這次增補副臺長,您說,如果不是我,能服眾嗎?丁部長說,你想從政?以前從來沒聽你說過呀。歐陽佟說,我不是想從政,我是想為咱黨的電視事業做更大的貢獻。像我這種作風正派的人,不走上領導崗位,就會讓杜崇光那種不學無術的政客小人得志,將咱黨偉大的電視事業搞得烏煙瘴氣。

丁部長說,越說越難聽了。就你這張臭嘴,能當副臺長?那不把整個電視臺搞得烏煙瘴氣?好了好了,不說了,我知道這件事了。

歐陽佟知道,這件事,部長放進心里去了。作為排在第一的副總編輯,只要部長提出讓他增補副臺長,杜崇光就算心里不樂意,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和部長對著干。退而求其次,就算杜崇光敢逆龍鱗,從臺長助理中提一位副臺長,他增補臺長助理,應該不存在問題。話說到了這里,不能再往下說了,往下說就是畫蛇添足。

歐陽佟想趁此難得機會,將楊大元的事說一說。不過,說楊大元的事,不好開門見山,得繞個圈子。

歐陽佟說,首長,我聽說,您對這次日報的發行改革,寄予了很大期望?

丁應平是從市委書記調任宣傳部長的,對于地市級宣傳部的工作雖然很了解,但對于省委宣傳部工作,基本屬于外行。他還年輕,只有五十一歲,自然還想再進一步,所以大刀闊斧,希望干出一些政績。不過,宣傳部不屬于開拓部而屬于防火部,只要不出事就是最大的政績,丁應平這種在市委書記任上以雷厲風行著稱的干將,打前鋒是好手,打防守,確實有點為難他了。恰好,日報要搞發行改革,將發行權從郵局手里收回來,自辦發行公司。早在上世紀80年代,報紙的發行改革就已經開始,二十多年過去,這種改革,首先在晚報類開始,后來擴大到市級黨報。省級黨報的發行改革,曾經也鬧騰過一陣,但因為種種原因,幾乎全部是失敗紀錄。在失敗的廢墟上,如果能夠豎起一座成功的建筑,那是很符合丁應平這種前鋒型性格的。

丁應平對這個話題有濃厚興趣,所以問歐陽佟,你怎么看?

歐陽佟坦率地說,我建議您別參與太深,吃力不討好。

丁應平說,為什么?難道你覺得會失敗?

歐陽佟說,不是我覺得會失敗,而是肯定會失敗。

這話丁應平有點不愿聽,說道,你這個小佟子,說話太絕對了吧。你說說,為什么一定會失敗?

歐陽佟說,這個決策沒有問題。關于報刊發行,我還是了解一點的。全國范圍內,報刊發行,只有一支隊伍,一個平臺。這就是郵局的發行平臺。可這個平臺太老化太僵化,基本還是幾十年前的老套路。后來雖然搞了二渠道,但在這個領域,市場化改革既不深化也不成功,二渠道在書籍發行領域,基本是春秋諸雄之間的軍閥混戰,而在報紙發行領域,則基本只是終端平臺的置換和重組,最多也只能算了游擊隊,更多的,甚至是游兵散勇。到了今天,全國各大報刊,均建有自己的終端平臺,那也只能算是半正規化的縣大隊或者區域縱隊,沒有一支堪稱正規軍,更沒有一隊經過嚴格訓練正規化的特種部隊。如果誰能夠將這些縣大隊區域縱隊收編,組成一個正規化兵團,誰就是未來報紙發行的老大。市場的競爭,說到底,是渠道的競爭,渠道是由平臺對接而產生的,從這種意義上說,誰能有效整合這些終端平臺,誰就能成為未來報刊發行界的老大。以省級黨報的資源優勢,建立這樣一個資源整合機構,市場前景是絕對看好的。

丁應平問,那你為什么說日報的發行改革一定會失敗?

人才。歐陽佟說,最關鍵在于有沒有適應市場化發展的人才。您是當市委書記出身,當市委書記,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抓經濟建設,就是將黨政工作與市場化有效接軌,對吧?所以,在抓市場經濟方面,在掌握和了解市場化人才方面,您是專家是高手。對于日報集團的現狀,您一定是清楚的。這是一家體制內機構,所有的人,都是體制內培養的,思想意識已經固化。靠這樣的人去和市場接軌,您認為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讓一幫完全不懂市場并且思想已經固化的人去對接市場,您能想象那種結果嗎?

丁應平說,沒有你說的這么嚴重吧?據我所知,雍州都市報這些年堅持市場化探索,成效是不錯的,既鍛煉了隊伍,也培養儲備了人才。

歐陽佟就是要將話題引到這里,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自然不肯放過。他說,我知道首長說的儲備人才指什么。您不就是指陳忠嗎?對于這個陳忠,您了解多少?丁應平說,你很了解嗎?歐陽佟說,我也不了解。丁應平笑了,你不了解,那你想說什么?歐陽佟說,我雖然不了解陳忠,但我了解《雍州都市報》這兩年發行量大增是怎么回事。這件事,與陳忠半點關系都沒有,而是因為陳忠下面,有一個發行部副主任,此人是當兵出身,對發行隊伍進行軍事化訓練,采取軍隊打仗拔山頭插紅旗的方式搞發行。

為了搞好這次發行改革,丁應平抽時間特意去視察過都市報的發行隊伍。那天,他走進會場時,全體成員突然起立,齊聲高叫首長好。丁應平是軍轉干部出身,對于軍隊有深厚的感情。聽到這一聲首長好,便找回了當年在軍隊的感覺,所以對這支隊伍的印象很深。他問歐陽佟,有這樣一個人?怎么沒人向我提起?歐陽佟說,中國的事情,您難道還不知道?槍打出頭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人受到了排擠,不僅不能得到重用,而且,連位置都可能不保了。

丁應平說,這個人叫什么?

歐陽佟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說,叫楊大元。

丁部長離開的時候,特意說了一句,你說的那個人叫楊大元,是吧?好,我記住了。

有了這句話,歐陽佟放心了。只要丁部長打了電話,江南日報還敢不照辦?就算不提拔他當副總經理,有丁部長打過招呼,在新組建的發行公司擔任相當一級的重要職務,應該是沒有半點問題的。當晚,歐陽佟便給楊大元打電話,將這件事繪聲繪色地對他說了一遍。楊大元也沒有多余的話,只說,等你回來,我請你喝酒。

豈知第二天陪書記調研的間隙,丁部長找了個機會問歐陽佟,歐陽佟,對那個楊大元,你了解多少?歐陽佟猛地愣了一下。以前,他一直叫自己小佟子,現在怎么叫自己的名字?難道有什么特別?事起突然,他顧不得多想,說,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丁部長哦了一聲,隨后再沒有說話。歐陽佟想多說幾句,見丁部長并沒有說的意思,便打住了。

當天稍晚些時候,董紹先給他打電話,問他,你跟老板說了什么?歐陽佟說,沒說什么呀。董紹先說,你他媽王八蛋,再說沒說什么?歐陽佟說,不就是和他提了一下電視臺要增補副臺長的事嗎?董紹先說,不是這個,還有。歐陽佟說,另外,我提了提日報集團搞發行改革的事。董紹先說,你是豬呀,日報集團搞發行改革,與你這頭豬有什么關系?歐陽佟說,這不是話趕話,隨口說出來的嘛。董紹先說,你是不是還提到了那個楊大元?說他是什么人才?董紹先是認識楊大元的,有幾次,歐陽佟請董紹先喝酒,擔心自己的酒量不能讓董紹先盡興,就叫上了楊大元。第一次第二次還沒什么,見第三次,董紹先就對歐陽佟說,以后請我吃飯,不要再叫這個人來。還有,你最好也離這個人遠一點。董紹先顯然還記得那句話,所以說,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離這個人遠點嗎?你這頭豬。你是近視還是色盲?你會不會看人?什么豬朋狗友都交,你遲早會栽在這些豬朋狗友手里。

董紹先的這個電話打得莫名其妙,掛得也同樣莫名其妙。過了半天,歐陽佟還沒回過神來。昨天晚上,他和丁部長聊得很好嘛,怎么突然就出了這樣的麻煩?聯想到上午丁部長那一聲哦之后沒有說出的話,歐陽佟似乎覺得,這件事麻煩大了。可到底是怎樣的麻煩,他一時難以評估。從兩人的態度可以看出,楊大元的事懸了。

后來幾天,歐陽佟一直想找機會和董紹先談一談。可是非常不巧,丁部長要去北京開會,不得不離開了調研組,董紹先自然也跟著走了。

回到雍州,歐陽佟立即給董紹先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董紹先在電話里說,跟你這頭豬有什么好吃的?要吃也是吃豬食,我還不如回去吃我那黃臉婆做的飯,就算她做得再差,至少也不是豬食。歐陽佟說,不就是吃個飯嗎?有必要說得這么難聽嗎?董紹先說,難聽?難聽怎么了?我看,還有你難受的。算了,我還有事,以后再聊吧。說完之后,掛了電話。

楊大元顯然非常急,一遍又一遍打電話,問丁部長到底和日報領導打了招呼沒有,問歐陽佟什么時候回來。歐陽佟知道這件事很可能搞不成,又覺得見了面沒法解釋,只好搪塞,說省委書記已經返回了,但他可能還需要留幾天,必須將稿子弄好后再回來。省委書記返回省城,電視將會報道,歐陽佟在這件事上,不可能說假話。至于做電視報道的事,他手下有專門的團隊,那些人做好方案,他通過就行了,最多在文案上把一把關,不再需要他親自操刀寫文稿了。所以,他說留下來寫稿一事,不可能拖太久。只要回到雍州,就難保不見楊大元,就算他躲著不見,楊大元也可能找到他家里去,那時,話就不好說了。此時,他最希望的是有件什么事,能讓他暫時避開。

事情還真是巧了,楊大元的電話剛掛斷,手機又一次響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是王禺丹。

王禺丹告訴他,所有一切都準備好了,廚師已經找到,隨時可以去上海。世貿大廈的總統套房,也已經安排好了,預訂一個月,從明天起,便可以入住。歐陽佟說,那好,我明天就去上海。

王禺丹有點吃驚,說,這么急?你不是隨趙書記下鄉剛剛才回來嗎?要不要休息一兩天?歐陽佟也吃驚,說,怎么啦?你還搞?王禺丹說,你無聊不無聊?我才不關心你這些,是邱萍告訴我的。歐陽佟意識到確實是自己錯怪她了,邱萍是接待處長,對于省委書記的公開活動,肯定是知情的。歐陽佟說,開句玩笑,你還當真呀。

王禺丹辦事,果然是大手筆,不僅替歐陽佟買好了機票,還派了一個小組前往上海,隨時聽從歐陽佟調遣。不過,歐陽佟并不買她的賬,說,你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要。我做事喜歡獨往獨來,不喜歡身邊多一雙眼睛。王禺丹說,你放心,我之所以派一個小組過去,是考慮到你或許臨時需要幫助。他們住在離你最近的地方,除非你需要,他們絕對不會對你有絲毫影響。歐陽佟開玩笑說,你的這些人,能起什么作用?就算我臨時需要什么幫助,他們還是要請示你。不如這樣,你讓他們回去,你陪我去得了。王禺丹說,美的你。

果然,王禺丹的人將歐陽佟送到世貿大廈之后,便離開了。歐陽佟看了一下房子,分別有好幾組套房,完全可以住進幾十人,大得超乎他的想象。說實在話,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大的房子。最關鍵之處在于,假若不能成功,他將怎么向王禺丹說明?這件事越玩越大了,玩到了他想退已經無路的程度。

既然無路可退,只好硬著頭皮往前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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