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靠在神淮肩膀上,整個人也挨著對方,覺得這姿勢無比熟悉,原來……
神淮以前一直在吃他豆腐嗎……
他微微翹起嘴角,雙腿越發無力,好似隨時要倒了一般。
神淮立刻一手攬上對方腰身,眉目間略染輕焦,“你怎麼樣?”
“無礙。”沈琛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
神淮哪裡會信,略略眺望,離下一座城池卻還有一段距離,他扶著沈琛靠在了棵古木樹幹上,一手就要探上對方的手腕。
這時,忽有破空風聲傳來,沈琛立刻反手抱住對方,就地一滾。
只見剛剛那棵古木已是轟然倒塌,四散成渣。
不遠處,站著個黑衣女子,袖中伸出的黑色綢帶還附在斷木之上。
‘咻’地一聲,半空中黑影一閃,綢帶已收回袖中。
她站在那裡,美眸中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前方兩人,好像剛剛使出絕殺一擊的人不是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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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動,
神淮、沈琛兩人也不動。
元嬰中期,又是一個元嬰中期,如今沈琛受傷,神淮不得妄動妖力,只能靜觀其變。
那個女子很美,美的清麗脫俗,美的翩然如仙,美的遺世獨立,魔女多是嫵媚天成,很少看到這番不食人間煙火的長相。
兩相對峙,好一會兒靜默。
神淮彈了彈並不存在的灰塵,扶著沈琛站起來,笑吟吟道:“姑娘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
那黑衣女子卻沒有回答他,只是一瞬不動地盯著沈琛看
。
神淮皺了皺眉,向前一步,遮住對方直截的視線。
本來察覺到什麼而眼神陰沉下來的沈琛看到這微挪的一步、充滿保護欲的下意識動作,不禁翹起嘴角。
這時,那女子忽然喃喃開口,“不知令尊何在?”
瞬間,沈琛抿緊脣線。
光速腦補出一個父母早亡的苦逼小孩兒形象,在沈琛開口之前,神淮率先不善道:“與你何干?”
那女子彷彿這時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驟然斂下異樣,“是我唐突了。”
說著抱歉的話,她的口氣與表情卻又回到了之前的冷淡。
頓了頓,她又對沈琛道:“我是碧綺綾。”
碧綺綾……
我是碧綺綾……
這話怎麼聽怎麼有一股姦情的味道……
神淮轉頭吊起眉梢。
忽然手上傳來一股拉力,沈琛拉起神淮就開始往來時的路狂奔回去。
神淮:“……”
雖然不知是何原因,他還是第一時間地配合對方。
碧綺綾秀眉微蹙,飛身追來。
不過,雖然沈琛修爲不及碧綺綾,又受著傷,但是從放逐之地出來的他對逃命可真是擅長的不行,幾下故佈疑陣、又用精血凝成幾個和自己一般模樣的傀儡,他已然帶著神淮重新逃進了絕氏城中。
靠著牆壁,他狠狠喘了幾口粗氣,這回他可真是虛弱了,不攙半點假,他靠著神淮吞下瓶補靈丹,稍微有點力氣又忙不迭從懷裡掏出陣旗,幾個擺位,再放上靈石。
兩人身影氣息瞬間隱匿。
瞧對方忙乎好了,神淮才上前扶下沈琛。
氣血虧虛,
神淮吐出口氣,重新往對方體內灌靈氣,“怎麼回事?”
“碧綺綾是黛芙華唯一的弟子,身受寵愛,前往魔鬼城黛芙華也沒落下她……”沈琛垂眸,聲音中透著股凝重。
未竟之意卻是再明顯不過了。
去魔鬼城黛芙華也沒落下碧綺綾,
如今她卻在此處,
那麼,想必黛芙華也不會離他們有多遠。
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從魔鬼城回來,簡直了。
神淮皺起眉頭,
似乎已經進入了一個困局
。
這時,肩膀上忽然傳來慢吞吞的聲音,“我們回七殺城罷。”
“回去做什麼?”神淮不解。
“那個傳送陣,”沈琛頓了頓,“我可以修好。”
神淮:“……”
他掏出肩膀上的大腦袋,目光不善,在觸及對方慘白的面色上又彆扭地軟了軟,沒好氣道:“那你怎麼不早說,我何必跑這麼遠?”
“我想,”沈琛看著神淮的眼睛,認真道:“多和你待一會兒,如果不這麼說,你肯定那晚就走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神淮吐出口氣,
他拍了拍對方腦袋,卻沒說出‘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話。
因爲他若回去,必是回梧桐之巔修煉,他不可能帶一個才相識幾天的人回那除他之外沒有任何生靈踏足過的‘家’,即便他對對方有再多的好感,也絕不到這種地步。
而且,對於對方的做法與欺騙,說不惱怒是不可能的。
顯然,沈琛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失落地垂下眼皮,“對不起,我會把你安全地帶回去的。”
瞧對方可憐兮兮的模樣,神淮又拍了拍沈琛腦袋,“先養好傷再說回去罷。”
沈琛搖了搖頭,“我們現在就回去罷。”
神淮不贊同道:“你如今氣血兩虧,再不多休養一會兒,想磨掉自己這條命嗎?”
“我感覺到黛芙華正在靠近,我學藝不精,這個陣法騙騙碧綺綾、讓我們暫做歇息還可以,黛芙華的話……只消神識一絞便會發現……”
這時,沈琛分外痛恨自己沒學好陣法,可是這十年……他所有心神都放在提高修爲好去找後荼上了,哪裡有心再看這些於他無用的書。
神淮:“……”他頓了頓,疑道:“你怎麼會感覺到黛芙華的靠近?”
高境界者感受到低境界者的氣息理所當然,可是低境界者沒理由能感覺到高境界者啊,已經被騙了一次,此時沈琛在他的心裡,信用很低。
許久的靜默。
就在神淮琢磨著對方沒理由找個藉口騙他也要這麼久的時候,沈琛忽然開口了,眉目之間全是冷淡,淡淡道:“靠血脈的聯繫。”
一瞬間,神淮的表情被清空了。
靠血脈的聯繫,
修真界能不取精血就遙遙感應到存在的天然聯繫可不是什麼一表三千里的關係,惟有血脈至親才能如此,換言之,也就是說——
如今這種情況,
不是黛芙華是沈琛的母親,
就是沈琛是黛芙華的父親
。
顯然,結果是前者。
這一刻,神淮不知道自己是該先震驚於‘黛芙華居然有兒子’這個驚天大新聞,還是該痛心疾首於‘意中人是黛芙華兒子’這個人間慘劇上。
但是,事實上,神淮覺得他大概是真的老了,他內心竟還真沒生出多少漣漪來,反而非常鎮定地開口:“那你……”
“她是在三族混戰中重傷被迫,才生下我這個孽種的……”沒等神淮問出來,沈琛便率先開口道。
他的表情特別淡然,彷彿‘孽種’兩字說的不是他自己一樣,一下子戳在了神淮心窩上。
他打斷對方,“好了,別說了。”
以黛芙華高傲的性格,被迫產子,如此奇恥大辱,必是視對方如眼中釘、肉中刺了,別說當兒子了,估計想要對方的命罷。
神淮不得不從心底升出一股心疼來,之前所有的氣惱也不由煙消雲散了,他抱著沈琛拍了拍他腦袋,難得長者教育,
“人是要爲自己活的,旁的過客縱與你有再大的關係也不必在意,修真本就與天爭,何必在意這沒有絲毫感情、不過天註定的一點聯繫,向前看才能看到霞光萬丈,屆時回頭你會發現很多人根本、不值一提。”
說到最後,意氣風發,霸氣天成。
“可是我不想看霞光萬丈,我只想看你。”懷裡青年卻忽然打斷神淮人生中難得的安慰哲理之語。
接著拉起對方站了起來,“我們走罷。”
瞧對方面無表情卻還是渾身透著股彷彿被拋棄的小獸的悲傷,神淮輕輕點了點頭,鬼使神差道:“我、總是會陪著你的。”
沈琛實在是忍不住了,微微翹起嘴角,哎呀,今天的風真是太甜了。
下一瞬,又恢復面無表情,點了點腦袋。
所幸他一直垂著頭,纔沒被神淮發現。
神淮嘆了口氣,也知這種事非三言兩語可以開解,還需自己走出來,也便不多說什麼了。
兩人走出陣法後,立刻光速趕路。
卻發現,絕氏城似乎並沒有什麼動盪表現,更是沒有絕君欲身死的消息傳出……絕君欲沒死?
兩人頓時心頭一緊,果然發現城門緊閉。
黛芙華在向他們越來越靠近,沈琛能感應的到黛芙華,黛芙華自然也能感應到沈琛。
簡直就像黑夜中的夜明珠一樣醒目,黛芙華根本不需要動用神識,就是順著感應前來。
沈琛的表情變得很難看,凝視著緊閉的城門許久,他最終開口道:“神淮,你走罷。”
跟在他身邊,很快就會被發現,如果離開他,說不定還能取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