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
見過夕怡瑾的人沒有人不說她是個漂亮的女人,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風華讓人沒法相信她是個離異且帶著孩子獨居十年的女人,不落寞、不消極、不艷俗、不憤世,一舉手一頭足,一顰一笑間盡顯大家閨秀風范,甚至對上怒氣沖沖的前夫,還能云淡風輕地笑著打招呼,“翰景,最近好么?”
你說你一離了婚帶著女兒單過的離異婦人怎么一點身為離異婦人的自覺都沒有,這不是讓離開你的男人鬧心,讓取代你的女人搓火,讓人家兩口子回家打架嗎?
也沒說你一定要比他過的差,但至少你一個三十五歲帶著女兒獨自生活的女人也該有點三十五歲帶著女兒獨自生活的樣吧,倦容呢?皺紋呢?吃不消的亞健康呢?你家開的是中藥房,又不是回春堂,整的跟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似的,母女兩站一起,跟兩姐妹似的。【 ]
這讓王翰景的現任太太看著很刺眼,不過,在老公面前,她一向是善解人意,溫婉善良的,她笑著說,“小瑾姐,你和關先生喜結連理,這是大喜事,我和翰景都替你高興,可是顏顏到底是翰景的女兒,她轉學來青城這么大的事,你總好跟我們商量一下的,不好這么一意孤行的,”
王翰景很生氣,低吼道,“小瑾,你要帶著顏顏來青城生活,這事我不同意,”
王家和夕家一樣都,是世代行醫,只是民國后期,西醫比中醫吃香,王翰景的爸爸就改學了西醫,如今他子承父業在江城市一院任副院長,現在的妻子叫孟敏,相貌就算是當年也不過是中等姿色,之所以能攀上王翰景,不過是因為運氣好,正趕上王翰景最苦悶最憋屈的時候,一邊是念叨著抱孫子的老媽,一邊是自己深愛卻無法懷孕的妻子,跟老媽妥協,就要失去妻子,守著妻子就會讓王家斷了香火。
王翰景是世家子弟,有學識、有修養、有家世、有能力,長的也好,從內涵到外表符合一切女人用來崇拜、愛慕、垂涎和肖想的標準,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儒雅書香之氣,孟敏當時在市一院當實習護士,第一次被王翰景帶著巡視病房時,就起了愛慕之心,八十年代的風氣還是很保守的,便是愛慕也只放在心里,之后分科室,她被分在了王翰景那科,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熟識了,王家那點事兒她也知道了,心里那點愛慕便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一次王翰景被他媽念叨的心煩,下班后躲醫院天臺上抽煙,孟敏扮知心妹妹陪他解憂,說重男輕女這事吧是中國人普遍的現象,她一遠方表姐的同學為了生兒子,連生了五個女兒。
這不開解倒好,一開解倒讓王翰景更愁悶了,王翰景愛夕怡瑾,很愛很愛,可是他也是個傳統的中國男人,他也想要兒子傳宗接代,哪怕再生個女兒以后招上門女婿也是好的,可夕怡瑾不是只生女兒,她是不能生。【 ]
事情發生的很自然,孟敏說,反正我下班也沒事,要不咱兩找個小酒館,古人說的好,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孟敏在王翰景心里的定位是一比較善解人意又懂事乖巧能說得上話的小妹妹,再加上他也是真煩心,不愿回家陪她,喝點就喝點吧,但王翰景的家教不允許他在外面做出什么不得體的行為來,小酒館就變成了孟敏的宿舍,兩人在樓下的餐館里買了四個小菜和兩瓶白干,王翰景酒量一般,也就半斤的量,那晚心煩,不知不覺就喝了一瓶,一個醉意朦朧,一個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二天王翰景醒來,就聽孟敏對他說,昨晚是個意外,咱兩都喝醉了,我不會因為一個意外就破壞你們家庭,傷害你的妻子和女兒的,也不會讓你負責,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破壞你的家庭的。
王翰景雖然對她心存愧疚,但這個責他沒法負,他愛夕怡瑾,他不想離婚,更何況,孟敏只是個實習護士,長相一般,家境一般。
事后他將孟敏介紹到另一家醫院做護士,還給了她一筆錢做賠償,四個月后,孟敏來找他,說自己懷孕了,一個女子未婚先孕在那個年代是要被人唾棄,一輩子抬不起頭的,王翰景煩惱之際,孟敏說,她喜歡他,她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哪怕這個孩子以后抱給夕怡瑾養,她也不介意,生完孩子后她就離開這個城市,再也不回來了。
王翰景想要孩子,迫切地想要一個為王家傳宗接代堵住他媽那張嘴的孩子,同時也不想傷害這個一心為他付出的女孩,便同意了。
十月懷胎后生下一個兒子,這種事自然是瞞不了王老夫人的,她喜滋滋地抱著孫子的同時也勸王翰景去說服夕怡瑾將這個孩子養在身邊,小門戶的孟敏哪里比的上大家出身的夕怡瑾,既然孟敏拎的清爽,她不介意多給點補償費。
王翰景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兒子有了,婚也不用離了,他相信夕怡瑾也是愛他的,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是愿意為他妥協的,更何況這也是為她好。
王家也覺得作為一個不能生養的女人,夕怡瑾就算是離婚,也不能找到比她兒子更好的男人,更好的人家,之前不同意,是因為她仗著兒子愛她,現在孩子都有了,她也只能吃啞巴虧,這事鬧出去,對王家夕家都不好。
因此,倒也理直氣壯,不想,夕怡瑾在他們攤牌之后,包裹一收,回娘家了。
王家怎么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離婚這么丟人的事自然不愿干,再加上王翰景是真的愛夕怡瑾,就這么拖啊纏啊的,就鬧了兩年,這時候孟敏家人也知道了這事,他們不像孟敏這般‘豁達’,帶著一幫親戚朋友鬧到王家,讓他們給個說法,孟敏也一改先前委屈,抱著孩子說不舍得,就這樣,鬧了兩年,終還是離了。
夕怡瑾多年未嫁,王翰景覺得她心里一定是深愛他的,之所以離婚,是因為太愛而無法容忍自己的背叛,一方面覺得愧疚放不下他們母女,一方面也覺得對不起孟敏,畢竟她也是無辜的,還有,兒子也需要有個母親。
就這么糊里糊涂的離了,又這么糊里糊涂地結了,最后只能借著看女兒的名義排解對妻子的愛戀。
男人啊,就是這樣的矛盾,紅玫瑰和白月光,娶了紅玫瑰,久了,就變成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月光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成了衣服上粒飯,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如今夕怡瑾不再為他‘守身’,帶著女兒另嫁,這打擊對他來說不是一般的大。
“翰景,沒人需要你同意,”夕怡瑾笑的比王太太更美。
王翰景的臉更黑了,“顏顏她也是我的女兒,她必須留在江城,”
“然后呢?住到王家,看著你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父慈子孝?”
“我……”
夕顏沒想到她爸會追到青城來,她覺得,她爸和她媽糾糾纏纏十幾年了,就沒一回占過上風的。
“不管怎么說,顏顏是我王家的血脈,我是她親生父親,你不能這么自私,將她帶離我的身邊,青城總歸比不上江城,不管是教學質量還是人文氣息,為了顏顏,你也不能這么自私,你若執意留顏顏在這,我會跟你打官司爭取顏顏的撫養權,我問過律師了,如今你再嫁,我的勝訴很大,”母女兩感情好,若是夕顏執意留在江城生活,夕怡瑾一定會依她的。
夕怡瑾笑的更美了,“是嗎?翰景,我以為這種官司,法官會以孩子的意愿為準的,要知道顏顏已經十六了,是個大姑娘了,”說著,輕輕攬過夕顏,兩人跟姐倆一樣,也是,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守著個藥房,不用為生計發愁,不顯年輕才怪。
“顏顏,你跟你媽生活了十六年,就不想陪陪爸爸嗎?”王翰景面露悲哀。
“顏顏,你也知道你爸爸最疼你了,從來有韜韜的就有你的,不管去國外學習還是去外面出差,都會記得給你帶禮物回來,你的生日、各種節日也從沒落過,每月的零用錢和贍養費也是早早地就給你送來,你爸爸那么忙,也總不忘抽空來看你,聽說你媽要帶你來青城生活,大老遠地跑過來,你不好這么讓你爸爸傷心的,”
“阿姨,我總歸是我爸的女兒,他對我好難道不是應該的么?”
孟敏被她的回問噎了一下,“你爸對你這么好,你難道不該對他好點么?你爸也沒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回江城陪他,”
“阿姨,我若真的回去陪我爸,你開心么?你會真的接納我成為一家人么?我想你不會的,你若會,八歲那年,就不會因為一碗燕窩指著我的鼻子讓我滾出你們家了?”
“我沒有,我沒有讓你滾,是你奶奶,”孟敏的聲音有些尖利,話是對夕顏說的,看的卻是王翰景。
“難道不是你讓奶奶誤會那燕窩是我故意打翻在地燙傷韜韜的么?阿姨,我不說,不是因為我不懂,我只是不想爸爸傷心,你們大人的事兒我這個做小輩的不好評論,但我也不想被你指責我是不孝女,”蹙著眉頭,夕顏轉而看向她爸,“爸爸,我已經是大姑娘了,若再被人指著鼻子罵滾出我們家是件很丟人的事,”
久遠的秘密被攤開來,王翰景覺得很無力,“顏顏……”再說不出話來。
一旁,孟敏面色慘白,她沒想到當年的小姑娘這般‘記仇’和早慧,如今,她若辯駁就是狡辯,她若不辯,這些年的形象便毀了,“翰景,我沒有,顏顏,你就這么恨阿姨么?恨到不惜污蔑我?”對上夕怡瑾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氣的渾身顫抖,“夕怡瑾,是你,是你教她這么說的對不對?你如今再嫁,就不想我好過?”
“王太太,你真是……太幽默了,”夕怡瑾笑。
“夠了,孟敏,”王翰景低吼。
“翰景……”
“爸爸,我的戶口在江城,我總是要回江城參加高考,并且考回江城中醫大的,”
“顏顏,爸爸……”王翰景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阿爾卡特的新款手機,遞給她,“新年禮物,記得常給爸爸打電話,”
“謝謝爸爸,我會的,”夕顏很自然地接過手機放進羽絨服兜里,繞過桌子,走到她爸跟前,摟著他的脖子,偎依過去,小聲說,“爸爸,我愛你,我會想你的,”
“顏顏……爸爸也愛你,”王翰景的眼眶濕潤了,多久了?顏顏多久沒跟他這般親昵了?
茶室二樓,朱威威彈了下手中的煙灰,指指樓下,嘆道,“這就是區別,大家閨秀和市井小民的區別,鵬子,真不怪你爸**,能從這么個優質男人手中搶到關嬸,他不**誰**?”
老頭子再娶,關鵬不是沒想法,只是大家都是男人,能理解,見到母女二人后,就更能理解了,剝了個口香糖進嘴里,嚼了幾下,笑笑說,“借用華哥的話,老頭子的眼光毒著呢?一般的他也看不上,”
朱威威笑看著一旁的秦錦華,說,“咱哥的眼光也毒著呢?可光眼光毒不行,得有手段,不是什么妞兒都能勾勾手指就來的,是吧,哥,”
秦錦華笑著吐了口眼圈,回道,“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