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哥是昨天半夜來分茶鋪子里找到四郎的。不知道他和道士談了些什么,第二日四郎睡醒之后,二人居然沒有打起來,反而平和的坐在一起喝茶……這么說也不準確,其實是道士喝茶,二哥看著四郎發呆。
因為陶二自言在城中還有要事,所以先不忙北上去陸閥,只在城中賃下一個店鋪,暫作落腳之地。他早就叫華陽帶著人打點好了,四郎只管跟他走便是。
蘇道士也表示自己受了師傅所托,還要在江城辦些事情,順便可以繼續教導四郎一段時間。四郎自然是歡迎的,他還指望著跟道士學好法術變強呢。
于是三人辭別了店家,要往江城行去。
吳娘子估計是昨晚沒睡好,眼睛里的血絲更多了。她依依不舍的撫摸著四郎的頭頂,一再叮囑他沒事來郊外看看嬸娘,四郎點頭應了,幾人才上馬車告辭而去。
江城是一個水上城市,洄水從城中流過。洄河兩岸,遂成河市。河中日日有船只往來不息。上面有東西二橋,民居繁黟,倡優雜戶,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其中不乏藏龍臥虎的高人,也有許多粗鄙野蠻的市井小民。河市街巷中遍布酒肆店鋪,商家、攤位,人群熙熙攘攘,往來不絕。
看著比汴京城更加熱鬧繁華的街道,嬉笑追逐的小兒,討價還價的市井小民,鮮衣怒馬的達官顯貴,甚或洄水之上飄來的絲竹之聲,四郎簡直不能相信這樣繁榮平和的城市里、這樣平凡鮮活的居民中居然混跡著一個連陶二哥都驚動了的地獄惡鬼。
他心里猜想,不知道蘇道士和吳娘子是否也是代表巫、道兩派來捉拿這個惡鬼的呢。如果真是這樣,驚動這樣多的厲害人物,證明這個惡鬼的確十分棘手了。
幾個人進了東水門,穿過彎彎曲曲的小巷,最后在天水巷靠近飛虹橋畔的一棟二層小樓前面停了下來。這就是陶二說的暫時落腳地。
四郎站在這棟小樓前頭仰著臉看,覺得二哥實在是太謙虛了,他想著暫時落腳地大約是哪家客棧,誰知道面前這棟小樓簡直就是汴京有味齋在江城的翻版,甚至比汴京里那間食肆更加氣派一些。
店鋪正門對著天水巷,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彩樓歡門,上頭新換了一塊牌匾,寫著有味齋三個大字。樓門比食肆本身的二層樓犀脊要高出那么一點,也是繁華的清明坊河市區最高的建筑了。食肆下部有一段與欄板高度近似的固定擋墻,擋墻外有一小片區域,種些當時人家用來護院的荊棘一類植物。
次門向著洄河而開,掛著酒幌和酒簾,酒幌上寫“新酒”字樣。還有一排青石壘成的小階梯延伸到水中,來往的商船漁船畫舫都可以在這里打尖歇腳。店主人家住在食肆的后頭,很多開間以圍墻圍成較小的院落,也是一面臨水一面臨街。院落里頭兩棵大槐樹,看著像是有些年頭了。
聽說這屋子有些不干凈,所以一直也沒賃租出去,閑置了有二、三年,如今總算迎來他的新主人。
陶二看到四郎吃驚的樣子,心里十分自豪,摟著四郎,帶著跟班蘇道士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蘇道士:(╰_╯)#
一走進店門,四郎就看到槐大槐二華陽等熟悉的面孔迎了上來,小麒麟不在,據說已經被殿下扔回了昆侖山。眾妖都圍著四郎噓寒問暖,個個大罵那拍花子的惡道。
蘇道士:……
眾人說笑歸說笑,鬧了一陣,就有客人上門來。于是四郎又做回了老本行,洗了手忙忙進了廚房。雖然廚子不是什么風光的職業,但是四郎真的很喜歡,其實饕餮在人間零零碎碎的日常花銷,一直是用四郎賺來的錢,而且,饕餮跟著四郎,不僅有各色美食供應,還以四郎用人間美食交換而來的各種欲望為食……這么一想,的確是四郎在豢養饕餮,而不是饕餮包養了四郎。
擔負養家糊口重擔的四郎走進廚房一看,廚房也是熟悉的樣子,連柴米油鹽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之上。聽說是華陽領著一幫小妖怪親自收拾的,雖然這一切不過是妖怪們的幻術,可是他還是很領這份情誼。
四郎也沒有忘記蘇道士,盡管蘇道士至今不肯松口,但四郎早就把蘇夔當成師傅一樣對待,所以一到有味齋就吩咐華陽給道長安排房間住下。
店中妖怪雖然不喜歡道士,可是既然兩邊暫時簽訂了盟約,那么短時間內妖怪們也就默認了蘇夔的存在。
宋正明年輕時候在白記米鋪里當伙計。那時候,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鄰居,叫做羅阿九,家里是天水巷里替人漿洗衣物的。阿九和宋正明兩小無猜,到兩個人長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宋正明的母親就去羅家提親,兩邊訂好了婚約。
后來宋正明的父母過世,等他守完孝再去羅家提親,羅嬸娘卻要求三十貫錢并一匹好馬作為聘禮。
宋正明一個窮小子哪里出得起這樣的聘禮?雖然有婚書,可是當朝的禮法是把交付聘財作為婚姻最終成立的必要條件,所以這婚事自然沒有成。
當時流行財婚風尚,在議定婚姻的時候,男方聘財的厚薄,女方妝奩的豐儉,均是雙方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這并不只是對男人的要求,對女子也是一樣。一個沒有豐盛妝奩的寒門女子,想要嫁的好,簡直是難上加難,就算是同階層的男子,稍微有些本事或者自視甚高想要一飛沖天的,都愿意去娶那些有大筆嫁妝的富家千金或者士族庶女。
男人在婚姻上頭,有時候比女人更加務實,嫁女娶婦被當時許多寒士當成獲取財富,攫取、鞏固和擴大封建等級地位和特權的一種手段。富家女兒,求婚的道路相屬。貧家女兒,直到老大也沒人理睬。
這種風氣,在重商爭利的江城尤為明顯。當時有人譏諷的說“江城中人談婚論嫁,不問賢不肖健病,而但論財貨,恣求取為事。當其為女子時,誰人不恨?及為母婦,則亦然。”說的是江城人談婚論嫁只看錢財多少,不看對方人品,而且做女子時因為這些而被人挑剔,到成為母親時,又繼續挑剔別家的女兒。可見這就是江城的傳統了。
當然,這么一來,便造成了江城中出不起嫁妝的貧家女子想要高嫁幾乎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給人做妾。
宋正明愿意取阿九,一個是因為兩情相悅,他自己也沒有攀龍附鳳的打算;第二個也是他自認為兩家算是門第相當,誰也別嫌誰窮。所以提婚的時候,宋正明心里覺得娶阿九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哪知道被羅嬸娘一盆冷水澆的透心涼。
就在他被羅嬸娘的冷水潑得心灰意冷之時,恰好白家米鋪的掌柜想要給自己獨生女兒招一個上門女婿,看中了精明能干的宋正明,于是宋正明一氣之下就點頭答應下來。
阿九的母親,這位羅嬸娘也是個拎不清的人,她自認為自家雖然窮困,但是女兒不論長相、德行還是女紅,都是一頂一的好,總是不肯降低標準,可是來他們家提親的都是些一窮二白的人家,哪里出得起那個錢?有錢人家又嫌棄他們家貧寒,于是一來二去,倒把阿九給耽誤了。最后,只得嫁給愛好男風的艾發才。羅嬸娘得了顏面,艾發才娶個花瓶,只苦了阿九姑娘,空有如花面,青春百發心。
宋正明在自己被羅家拒婚后,就染上了賭博的惡習,總希望能夠一夜暴富,揚眉吐氣成為人上人。
因為有岳父在上頭壓著,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賭。等到岳父一死,他便覷著空就出入賭場。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在晚上店鋪關門后去賭一小會兒,賭得也小。再說,就算想要堵大,也沒有銀錢在手。他是個倒插門的女婿,家里的米糧鋪子開的雖大,可惜都不是他的。
宋正明這人精明能干,不然也不會被白老爺子看中招上了門。所以他賭錢的手藝并不差,一天下來,總要贏個四五十兩,這可比做生意來錢快多了。因此后頭就越賭越上癮了,漸漸白天也泡在賭場,晚上回家越來越遲。
人在河邊走難免不濕腳,越賭越大,總有有輸錢的時候。有一次他運氣不好,輸光了老本。好賭的人都是這樣,贏了錢就想下回贏更多,輸了錢就想下回撈回本。這樣一來二去,便不可自拔了,于是宋正明偷偷把念頭打到了白家米店的流水賬上頭。
白家的小姐從小幫著父親管賬,為人十分潑辣,把家里的錢攥的緊緊地。宋正明一動鋪子上的錢,就被白氏發覺了,召集幾個伙計殺到賭坊,掀了人家的場子,叫宋正明大大的沒臉。
這件事后,江城人都笑話宋正明是個怕老婆的軟蛋,宋正明心頭氣不過,就借口要出去做生意,和他刻意結識的艾發才一起出門行商,立誓要爭回一口氣給自家的母老虎看看。說起來,這次的本錢還是艾發才借給他的。
結果錢沒賺到,反而賠了本,恐怕連借來的錢都還不起,宋正明自然心中煩悶,寧愿在城外住著,一來是將就艾發才,二來也是不肯回家去受女人數落。
前幾日他聽艾發才總念叨什么金蠶鬼的事情,他夢中受到高人指點,讓他以艾發才為容器,在驚蛩這天晚上去收一個金蠶蠱,然后放在特制的盒子里,就能躲過店中的巫人,得到這個金蠶蠱,從此后萬事如意,財源滾滾。等他從美夢中醒來后,驚喜的發現自己枕頭旁邊果然多了一個木頭盒子。
他心中早就十分厭惡得到了阿九卻又不珍惜的艾發才,加上心生貪念,知道艾發才每晚都回去偷看巫人練蠱,于是偷偷在驚蛩這天晚上,提前在艾發才的蓑衣袖口放了不少細針。
艾發才這人有個習慣,一緊張就會捏袖口。這些細針頂多能把人劃出一點小血痕,平時只算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可是在艾發才偷看巫人煉制金蠶蠱時,就是致命的殺局。
果然,回來的艾發才已經被吃空了。
宋正明用一根木棍挑起人皮仔細看了看,終于從艾發才空空的腹腔里頭找到一條金蠶。首尾九個個腹節,做昂首吐絲狀,雕刻的栩栩如生。
宋正明眼睛一亮,強忍著害怕,小心翼翼的把金蠶放進一個特制的木盒中,然后才開始大聲呼喚求救。
今晚后院客人并不多,許多客房都是空著的。雷雨交加,伴隨著聲聲呼救,越發顯得這家遠離人煙的小店陰森恐怖,充滿鬼氣。
隨著宋正明的呼聲,店里其他客房并沒有動靜,似乎里面的客人都睡死了過去,不知道那些客人是不想多管閑事,還是壓根沒聽到。只有蘇道士匆匆忙忙的趕了來,他仔細看了看這件屋子,問道:“怎么回事?”
宋正明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指著地上那堆人皮:“我也不知道啊。一睡醒就看到發財兒變成了這樣。還有好……好多蟲子……從他身體內爬出來……”似乎想起當時恐怖的場景,宋正明忍不住一陣陣干嘔。這不是他做戲,雖然是自己親手布的局,可是艾發才死狀之慘,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他畢竟只是個商人,如今的害怕并非作態:“道長,你一定要救我啊!”
蘇道士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檢查了被吃的只剩腦袋和人皮的一番,抬頭問道:“還有別的東西嗎?”
“什……什么?我剛醒過來,一直沒敢動那個東西。”
蘇道士聽了這話,又在屋子里檢查了一圈,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屋中一時陷入沉默,在這片寂靜中,蘇道士仿佛聽到了什么聲音,一把吹熄了蠟燭,示意宋正明躺回床上,他自己一翻身躲進了客房里的衣柜中。
沒了油燈,夜晚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嗤拉一聲閃電劈過來,屋中有一剎那亮如白晝。透過衣柜的縫隙,蘇道士看到吳娘子出現在屋中。她佝僂著背,似乎在嗅什么東西一樣,嘴里不停的發出“咪咪”的叫聲,雙眼似乎放射出紅光,看上去十分可怖。
宋正明閉著眼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他聽到什么窸窸窣窣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想起艾發才被吃空的皮囊,渾身雞皮疙瘩層出不窮。隨著那種詭異的“咪咪”的呼喚聲響起,自己懷中的木盒內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咚咚咚的撞擊著盒蓋。那聲音漸漸與他的心跳成為一個頻率,嚇得宋正明的后背寒毛直豎,在黑暗中死命捂住盒蓋,生怕好不容易得到的金蠶蠱飛了出去。
躲在衣柜里的蘇道士攥緊了自己的拂塵,雖然師傅說不可與這兩個巫人起沖突,但是如果老板娘要在他眼皮底下殺人的話,就算明知不敵,他也不能見死不救了。
幸好,吳娘子只是狐疑的在宋正明床前徘徊了一陣,終究還是轉過身去,一邊呼喚著自己遺失的金蠶蠱一邊往門外走,到下個房間查看去了。
到了第二日白天,因為艾發才死狀詭異,宋正明在當地買了一口棺材裝殮好那身臭皮囊,就急忙趕回江城去報喪。
艾家和白家雖然不算是江城里數一數二的富商,但是生意做得也不算小了。兩家都住在江城的清明坊,這里臨近河市和碼頭,交通便利,江城的大商人紛紛在此買房置地,就算把家安在其他坊市的,也會在這里開一家分店。
宋正明和艾發才交往的目的之一就是期望能夠時不時去艾家見到自己的初戀情人,雖然兩人什么也不能做,但人總歸是要有個念想的。這回他把艾發才的尸體送回去后,就不急著走,以幫好友料理后事的名義住進了艾家。
艾發才沒有兒女,取回來的正妻只做個擺設,家里小倌戲子養了一堆。他活著的時候,這些人自然圍在他身邊討好,等他一死,就如鳥雀般飛走了,就算有幾個小子看在昔日微薄的情分面前愿意給他守靈,看到他那凄慘的死相,也不由得畏懼,本來感情就不深,如今更是連看他遺體一眼都惡心。
于是家里一堆鶯鶯燕燕,在他死后都卷了各自的細軟一哄而散。一方為了財,一方為了色,原本和情字便不相干,如今金主死了,各奔東西也在情理之中,反正男人又不似女人,有了錢財遠走高飛隱姓埋名,沒準還能在哪個鄉間娶妻生子呢。
只留下艾發才的妻子走不脫,還在宅子里住著,替這個名存實亡的丈夫操辦后事。
自從得了金蠶之后,宋正明也算是時來運轉了。這幾日他白天能看到阿九,時不時搭上一句話,原先對他不理不睬的阿九在艾發才死后,似乎也對他和顏悅色了許多。晚上去賭坊,他簡直如同賭神附體一般,贏得籌碼堆成一座小山,真是賺了個盆滿缽滿,而蠻橫的莊家不僅沒有因此找他麻煩,反而將他奉為貴賓,帶著他去別處踢館。
宋正明一時在清明坊出了名,不但把所有債務還清,更有無數混混賭鬼想要拜他為師,賭場中的狂蜂浪蝶更是自動投懷送抱,可是宋正明都一一拒絕了,他的心里只有年少時得不到的阿九。
大概這段時間賭錢太累,他漸漸消瘦下去,吃什么都提不起勁頭來,而且總覺得身上很癢,用手去抓撓并沒有什么東西,買了最好的澡豆洗浴,依然不見效。好在并不嚴重,他也只當做是春天皮膚不適的緣故。
這天,宋正明路過天水巷新開張的有味齋,聞到里頭飄出來一陣陣食物濃郁的香味,忽然覺得饑腸轆轆,這種對食物的渴望他有段時間沒感受到了,趕忙急切的走進店中。
“這位客官,要來點什么?”四郎迎上去問道。
“胡小哥原來是汴京鼎鼎大名的有味齋掌廚,怪不得手藝這樣好呢,真是失敬失敬。”宋正明笑著跟著四郎坐到一個桌子旁邊。“自從那日嘗過胡小哥的手藝后,吃東西總覺得味同嚼蠟,吃了等于沒吃。”
“您可真是過獎了,驚蟄過后萬物復蘇,人身體里頭難免也有些東西作怪,從飲食方面來看,驚蟄時節之后的飲食起居應順肝之性,助益脾氣,令五臟和平。”四郎笑著說,這時節不是飯點,店里客人并不多,加上宋正明在逃難時有過一面之緣,便不由得多說了幾句。
“你說的是,怪不得我這幾日五臟六腑都空落落的。唉,果然是驚蛩后毒蟲活躍了嗎?”說道這里,宋正明住了口,轉而說起了別的。
夜雨剪春韭,幾場春雨下來,帶著露珠的韭菜嫩生生的惹人愛。廚下有新摘的韭菜,四郎做了個簡簡單單的韭菜炒雞蛋,因為是頭茬韭,那味道簡直鮮的叫人想要把舌頭吞下去。
“這是做的什么呢?好香,就用這個給我做一份炒飯。”想了想,宋正明又說:“上次那個什么金錢肉也來一盤,討個好口彩。我待會還有急事,煩請做的快一些。”
四郎把菜譜記了下來。宋正明看著是個大商人,但是做事并不怎么講究排場,很有務實的作風。
雖然菜色簡單,客人也像是很好說話的樣子,四郎從來不會怠慢客人的欲望。
因為有味齋旁邊就是洄水,被有味齋里的大妖怪氣息嚇得戰戰兢兢的小水妖們常常偷偷在次門的階梯上扔一些河鮮,所以,開業后,店里魚蝦從來是不缺的。
四郎取了今天不知哪個小水妖新上供的大蝦,將其去皮,開背,挑去蝦線。放入紹酒、椒粉,稍微腌漬。然后起鍋爆香蒜末,加蝦仁翻炒至變色后放韭菜。再把前頭做好的干飯盛出來一碗,用蛋液裹勻凈后下到鍋中一同翻炒,很快,一碗噴香的蛋炒飯就做好了。
這之后,四郎又做了一碗烤得金黃可口的金錢肉。
廚間還有早先做好的蜜姜,四郎連汁盛出來少半碗,算作是附贈的小菜。
蜜姜是用生姜一斤,洗凈,刮去皮,切成算籌條的樣子,每根算籌大如洗漆筷子。然后用兩升水煮沸去沫后,再與蜜二升同煮。煮沸后再次撇去浮沫后就成了。吃的時候不許多,多便味重,只用小碗盛半碗,與飯菜同食,也可算作是飯后小點。
“唉,胡老板做生意真是厚道,還附贈我一盤算籌條呢。”宋正明驚訝的說。蜜姜因為形狀類似,又被江城人戲稱為算籌條。很受生意人喜愛。
四郎笑了笑:“您不是說這幾日吃什么都不香甜嗎?姜能開胃增食欲……”
他話還沒說話,就看到宋正明用一種奇特的速度吃完了碗里的蛋炒飯,好像是嘴里生出來一個吸盤,吃飯完全不需要咀嚼一樣。
“真好吃啊~這回肚子里總算是有點東西了,再來一碗。”宋正明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那盤金錢肉,一邊連連夸贊,要求四郎再給他做一大碗蛋炒飯。
于是四郎只得又返回去再做一份,送上來后還是很快就吃完了,四郎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廚間今日剩下了半簸箕米飯,如今已經快要被宋正明一個人吃完了。吃到后頭,宋正明已經面露痛苦之色,可還是不停的要四郎再去炒飯,還吩咐說飯里頭多加個雞蛋,要是有豬血之類的也要加一些進去。
就這么連吃了十幾碗飯,到后頭估計是自己的胃實在撐不下了,宋正明才肯罷休,結賬時還叫四郎把金錢肉和算籌條給他打包帶走。
四郎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像個孕婦似的腆著肚子慢慢離開。
“原來如此啊。”不知何時,饕餮殿下站到了四郎旁邊,若有所思的盯著宋正明的背影。
“什么?我看他似乎都撐得不行卻還要吃,真是奇怪。難道又是個餓鬼附體的嗎?”四郎好奇的問道。
“你知道為什么金蠶蠱在蠶族手中是神物,到了某些凡人手中,就是害人害己的邪術嗎?”殿下不直接回答問題,反而輕笑著問四郎。
對巫術了解不多的四郎自然不知道,于是傻乎乎的等著殿下來解答。
腹黑的殿下卻自己轉身進了店門,留下四郎一個人滿頭問號的站在春風里。好在四郎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而且對殿下某些時候的壞心眼已經習以為常,這時候問題沒得到解答也不往心里去,反正他其實并不怎么關心宋正明的私事。
食客用欲望來有味齋交換食物,雙方的關系就是這么簡單,除此之外的事情,四郎就算想要去關心,也是關心不過來的。
況且,目前有更加令他煩惱的事情了——腹黑的殿下可不像忠犬二哥那么好糊弄。這是汴京一別后,四郎第一次和殿下見面,因為上次自己被人抓去的事情,面對天生強勢陰晴不定的殿下,四郎總有些氣弱,此時十分討好的跟在殿下后頭問:“主人,你吃飯了沒?我給你做碗面吧。”
江城這家店鋪比汴京城里的那個多出來二樓的一排雅間。坐在二樓雅間里,剛好對著洄河美景,遠可望包家山桃開渾如錦障,近可看見洄水岸邊的野草新綠和柳條抽芽,伴著河上游春的畫舫里飄來的樂曲聲,真是叫人心曠神怡。
這么一來,挑剔的殿下總算肯在前頭店面呆著了,并且有常年霸占二樓視野最好的雅間的跡象。
廚房里有四郎自己在郊外采的羊角蔥,這種菜是春季的時令蔬菜,又叫龍爪蔥。色絨黃泛著綠,味清香含著辣,四郎用它做蔥爆羊肉,加上鮮紅的油潑辣子,來一點老陳醋,往筋滑的拉面里一拌,那味道真是絕了。
四郎做好面,和殿下一人端著一碗,兩個人什么都沒說,相對坐在二樓雅間悉悉索索的吃面。吃完一碗拉面,四郎就感到某人身上的黑氣消失了。
【有時候用言語是很難討好腹黑殿下的,唯有食物能夠撫慰他那顆受傷的心靈。】這么得意的想著,四郎不由得給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哼哼,別以為四郎一副慫包小白樣,其實人家才是包養了兇獸的大金主。弱一點怎么了,不會法術怎么了,兇獸饕餮在他身邊乖得像頭小綿羊好不好?
小綿羊殿下看著自家狡猾的小狐貍,琢磨著今晚在床榻間必須為這次的失蹤事件給他個印象深刻的教訓,這么想著,殿下俊美的臉上也浮現出一個宛若春風的溫柔笑容,抬手幫四郎拭去嘴角邊沾上去的一點醬汁。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看文的人好像少了不少。難道我又要開始單機了嗎?開始刷江城副本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