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屆武林大會都會在明月樓中舉行。
明月樓稱之為“樓”,不如稱之為“場”,面積十分廣闊,容下數百人不成問題。在大廳中央有一座三丈高臺,是舞臺亦是擂臺,西周環水,明澈的水中開滿潔白的睡蓮,淡雅的幽香漂浮滿樓。
高臺頂部相對樓頂天窗,此時天窗大開,陽光灑入,滿樓溫暖。
西周閣樓上雕欄對望,刻文精美細致。細根極粗的紅漆描金圓柱直穿整座明月樓內部,上面分別雕刻朱雀、玄武、青龍和白虎四神獸之印紋,為古樸的內閣增添了一份華貴端莊之氣。
各幫派陸續抵達,落座于閣樓之上,向下俯視便可將大廳一覽無余。
人終于到齊,現任武林盟主厲天上臺致詞。
看起來精神頭很足的中年男子在高臺上滔滔不絕地講著,其實每年的開場白都是如此,眾人早就聽膩了,迫于盟主的威嚴無人敢發聲,直到盟主道:“下面有請流蘇小姐為大家獻舞。”眾人這才有了些精神。
流蘇是誰?她是“美人榜”第二,美艷絕倫,不知有多少血氣青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多少癡情人為博她一笑費盡心思。
流蘇以往每年都會在舞林大會上獻舞,其實不少人都是為她而來。但在前年,她的丈夫因鳶脂玉死于神訣門之手,她守孝一年,大家已經有一年沒見到她,今年她又回復了盟主的邀請,所以今年來的人又多了不少。
可為何不是“天下第一”呢?七年前武林大會時,如煙曾陪同她師父“千山圣女”一同出席,一曲七弦琴技驚四座,從此榮登“美人榜”第一。
但自四年前“千山圣女”辭世后她便投入雪域天山,入神訣門,成為掌管天閣的天使,殺人無數,手段狠毒,從此再沒有在中原公開露面過。
可她的美是無人可以比擬的,“天下第一“的位置從未被撼動過。說起當年那驚鴻一曲,有幸聽過的人還是不勝唏噓。
神訣有女傾人國,折梅一笑妙如煙。
從此她成了獨一無二的蛇蝎美人。
等了許久不見美人上臺,閣樓上開始小聲議論起來,莫不是出了什么變故吧!
正當眾人疑惑時,卻聽一個聲音從頂部天窗傳來,如瓊碎玉裂,溪水潺潺,鶯啼婉轉,清澈而透亮。
“流蘇恐怕不能來了,今兒個便由如煙奏曲開場了。“
聽見這個名字
,閣樓中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抬頭向上望去。
從天窗處落下無數瓊花花瓣,花瓣純白無暇,洋洋灑灑,恍若一場隔世大雪。
眾人看呆了。
只見八條白綢垂下,八名婀娜多姿的美人順著白綢滑下,皆是如花的容顏,但其中沒有“美人榜“第一的如煙。
八名女子圍繞高臺起舞,緊致的白色長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微攏的白色輕紗隨著她們的舞步浮動,裸露的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美好而神秘。
眾人皆屏息凝神。
八名女子忽然同時急旋起來,白色長綢同時卷入空中,遮住了圓形天窗。四周頓時一片黑暗,無聲無息,靜得可以聽見呼吸聲。
就如涅槃重生,混沌重開,八條糾纏在一起的長綢從頂端向四周散開,如同一朵純白的睡蓮在空中盛綻。光明再臨,陽光中一紫衣女子緩緩降臨。
高臺上八名舞女已經停下,分別跪坐于高臺上八角,手臂上舉,仰面注視著緩緩降臨的女子,如同最虔誠的信徒迎接圣潔的神祗。
而對于那個紫衣女子,除了天降神女,確實已無他詞可以描述。
她旋轉著身子緩緩落下,豎抱著一張古樸精美的七弦琴,衣上連接的長長的衣擺在空中拖開,狀如圓盤。
她落座于高臺中央,就那樣輕盈坐下,衣擺鋪于四周無一褶皺,就像一根沒有重量的羽毛落地。
七弦琴放于膝上,眾人這才徹底看清她的面容,閣樓中響起倒吸涼氣的聲音。
現下一看,竟連天女比她都自愧不如!
怎樣形容那樣的美,那樣的笑容——就如雨后初霽的陽光?就如空中飛飄的白雪?就如黑夜皎潔的月華?
不,這些都形容不了她的美。
云鬢高挽,一支羊脂玉滴珠長簪斜插其間,簡單的裝飾卻盡顯她的靜婉和優雅,皓腕上一只紫寶石鏤花銀鐲更顯她清麗脫俗。
她的雙眸最為清澈,黑白分明,此刻帶著柔柔的笑意,使人忍不住要深陷進去。
神訣有女傾人國,折梅一笑妙如煙。
她是天下獨絕的,世上絕無第二人可以美到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當她伸出芊芊玉指撥動琴弦,四周的呼吸聲都已絕跡。
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眾人皆忘了眼前
這名女子還有殺人無數、手段狠毒的名聲,這就是如煙,笑容清淡的絕世如煙。
直到當武林大會結束后,人們在盛澤城外香水河中發現了已經泡得浮腫的流蘇的尸體,這才驚覺,如煙蛇蝎美人的名聲不假,嬌艷的玫瑰花總是帶著致命的毒刺。
我撫著琴,很滿意現在的狀況,總算滿足了寧夜寒隆重登場的命令。
八名舞女隨我的琴音起舞,她們不愧為玉鉤親自調教所出,舞姿甚是靈動,可與我的琴音相配。
四周隱有暗香浮動,我又不禁想起那個女子——流蘇,我本來可以不殺她的。
當她的馬車路過盛澤城郊野,我攔下了她,要她立刻離開回家,作為交換我將給她一百金。但她問我是何人,我從未掩飾過自己的身份,于是我道:“神訣如煙。”
誰知她聽了我的名號卻哀叫一聲,拔出袖中的匕首向我刺來,邊大叫著:“還我夫君命來!”
她的夫君?我再腦中飛快翻出“美人榜”第二的流蘇的夫君的信息,好像是“流水刀客”林歌笑,前年因與神訣門搶奪鳶脂玉寧夜寒命離漪將其刺殺了。
流蘇習過武,但不過皮毛,那匕首也不過是裝飾物品,并不怎么鋒利,我輕松贏過她,一掌打在她的胸口。
她倒在我面前,嘴角不斷淌出血來,但她還在癲狂地笑,仿佛嫌血流得不夠多。
那一掌我本只用了三成力,沒想到她的身子竟那么虛弱。
最后一刻,她兇惡地詛咒我:“如煙,你……還有寧夜寒!你們神訣門……你們會遭報應的!”然后狂噴一口鮮血,倒地不起。
她瘋狂的充血的雙眸還睜著,還在狠狠地瞪著我。
這個女人其實早已崩潰了,我只是給了她一個死的理由。
我成全了她,但后果懲罰卻要由我來承擔,上一次是玄云替我遭報,這次我覺得我是躲不過了。
一曲畢,閣樓上安靜了數十秒才響起高高低低的議論聲。我站起來,微微欠身一笑:“如煙獻丑了。”議論聲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更大了。
我將食指放在唇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閣樓中又奇怪地安靜下來。
我欠身作禮道:“恭迎門主。”
明月樓大門無聲打開,如沐春風的聲音和著花香傳來:“本門主來得唐突,遂讓如煙代神訣門先奏一曲算賠禮,不知各位滿意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