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城江氏家族敗落后,我們高價買下了他們的府邸,要求他們永世不能回到楣城,搖光堂便設在江府內。搖光堂中人不得從正門進出,故城里的人都以為江府早已廢棄,且江府位置較偏僻,這次發生了這么大的命案城衙門也沒有發現。
第二日玄云到了,我們一起從城外的密道到了搖光堂。
堂中大廳一片凌亂,四處都是血跡,但尸體已被整齊擺在院中。
當天在堂中的人全部被殺,沒留下一個活口,想要查找線索十分不易,唯一只能從死者身上 找到些蛛絲馬跡。
玄云和我分頭查看,這些人全部都是被一招斃命,切口干脆整齊,從力道可以看出兇器中有刀有劍,還有短匕首,但招招正中要害,看來這些殺手十分兇狠專業,絕不會是普通的組織,當然,普通組織絕不會找到搖光堂的地址。
但僅僅這樣,還不足以判斷出到底是那路殺手。
玄云在堂中轉了幾圈,突然在一顆斷木前停下,在木刺上摘下一小片紅色的布料,像是被不小心被掛到撕下來的。
搖光堂中人統一著深藍色衣袍,所以這紅色的布料一定是兇手留下的,而剛好有種殺手愛穿著紅衣殺人——紅樓的殺手。
我抬頭看向玄云,他點了點頭。
我嘆了口氣,怕是來不及了。
我們快馬加鞭趕到胤城,聚福樓——胤城最大的酒樓,也是天樞堂所在地,已被官兵團團圍住。
我假裝不知情,拉了一個看熱鬧的路人問情況,他說昨晚聚福樓發生命案,全樓上下,除了當晚在酒樓住宿的客人,沒留下一個活口。
我問他為何,他很是不解道:“說起來奇怪,也不是一個客人都沒死,只是當晚沒出過房門的客人沒被殺。還聽說幸存的人當晚什么聲音都沒聽到,邪門得很,難道真是鬧鬼了?”
我冷笑,這就是紅樓的手段,明擺著是沖著我們神訣門來的。
玄云傳信回天山報告情況,又傳信給剩下五個設在中原的分堂,警告他們加強戒備。
十日后,寧夜寒的回令傳來,只有一個字:殺。
我有些傷腦筋,紅樓在江湖中是最神秘的暗殺組織,要找到他們還得費一番功夫,我只能親自去孟城收集消息了。
孟城中有許多江湖勢力聚集,其中全國最大的妓院——倚夢閣是我天閣最主要的消息來源之一,我想在那里應該能查到些什么。
于是玄云去了其余五分堂巡查,我則去了孟城。
倚夢閣的老鴇雨蝶是天閣的
老下屬,雖已有三十多歲,但保養甚好,只有幾條淡淡的皺紋,還是如以前一樣不美艷不可方物,當年她也曾是紅極一時的花魁。
在密室中說明了這次的來意和任務,她立刻吩咐姐妹們去辦。
可一連等了好幾天,還是沒有半點消息,看來紅樓藏得真是不是一般的深,我微微有些著急。
而第六日夜晚,我終于遇見了那個人。
晚上的倚夢閣是最熱鬧的時候,勾欄樂曲,歌舞升平,到處是尋歡作樂的男女,調笑聲充斥著整座閣樓。我挑了間較清凈的雅間,邊品茶邊觀察樓下的動靜。
我想多沾點煙火味,這次若回了天山就不曉得哪年哪月再可以出來了。
正看著,余光瞥到對面雅間,看到了里面的人,我手中的杯子差點掉了下去。
竟然……是他……
我愣愣看了好久,最后終于確定,沒錯,就是他。
我沒想到我們會這樣相遇。
十年匆匆流過,他好似多了些滄桑,但俊美依舊,穿著當初最愛穿的白衣,我曾說過他穿白色最好看。
他一杯一杯地灌著酒,眉頭都不皺一下,仿佛永遠也不會醉。但我知道,他依舊醉了。
我轉過頭,不知道他那般落寞是為何,我想我不該再去打擾他。是的,因為我,都是因為我,這些年他過得很不好,我不該再去阻攔他。
可是,到底是我阻攔了他,還是他自己不愿意放過自己……
猶豫再三,我還是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絲帕,遮了臉就朝對面走去。
他舉杯剛遞到唇邊,我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感受到的竟是水一樣的涼。
我道:“飲酒傷身。”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忽而笑了,放下杯子道:“姑娘怎喜歡壞人興致?”
我大方在他面前坐下,道:“不是奴家愛壞人興致,只是公子今晚喝得實在太多了。”我掃了一眼桌上擺著的七八個空酒壇。
他輕佻道:“難道你不希望我多喝些么?”
我淡然道:“奴家只賣藝,不賣身。”
他“哦”了一聲,抓起一壇酒,排開泥封:“那我還是要喝。”
這次,我沒有阻止,我本就沒有資格去阻止。
他喝著酒,眼睛卻一直盯著我,我覺得一個醉酒的人不可能發現什么,就大方讓他看了,而他卻忽然道:“姑娘的眼睛看起來好眼熟,我們是不是曾經在哪里見過?”
我一下子就心虛了,他光憑眼睛就可以認出我么?不過表面上
還是裝得很淡定:“奴家很小就入倚夢閣了,從未見過公子。公子好大的本事,憑眼睛就可以認人?”
他疑惑地看了我幾眼,也沒再追問下去,而是往一個空酒杯里倒了酒遞給我:“既相逢,即有緣,姑娘不會吝情陪我喝一杯吧?”
我猶豫了幾秒,還是接過,喝了下去。
冰涼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流下去,整個頸子都跟火燒似的。
我很久都沒有喝過酒了,倒是玉鉤常愛小酌一杯,我也曾見過一向冷靜的冉慕卿喝得爛醉如泥過。
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一向覺得喝不喝酒都無所謂,反正還是一樣的愁,還不如保持清醒,不露出丑態。
可今日,我卻忍不住要舉起酒杯了。
他忽就笑了,只是醉酒后笑容中的苦澀再很難掩飾,被我全部發現了。
“都說愁人才喝酒,姑娘有什么愁?勾欄女子也會有愁么?”
“當然有。”我微垂下眸,“我愛上了一個我不該愛的人。”
他把玩著酒杯,不語。
“那公子呢?公子看起來比奴家更愁。”
他沉默了半晌,不斷發出落寞的氣息,我突然很后悔問出這個問題,我快受不了,幾乎想要立馬逃走,他卻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凄涼:“我愛上一個人,但她走了,我找不到她……”
我的心突然被刺痛。
“我很后悔當初為何離開,回來時她就不見了,我到處找她,可是……”
“十年了,整整十年都沒見過她,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很艱難地開口:“也許,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我就繼續找,找一輩子,總會找到……我要告訴她我愛她,從前我從未說過我有多愛她,若能再見,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公子……”我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情,“真是癡情人。”
他只笑不語,抓起酒壇又猛灌一口。
我差點就要流下淚來。
最后,他終于醉倒了,我扶他去客房。剛走到床邊,他突然趁我不注意將我的面紗掀掉了。
我的整副面容就這樣一下暴露在他眼前,我驚慌地看著他,他卻笑了,溫柔地撫上我的臉:“這次還能摸?還是熱的呀……”
我動也不敢動。
“唔……嫣兒……我又夢到你了呢……”他呢喃一聲,便倒到床上,竟睡著了。
我還沒回過神來,眼眶已經濕了。
洛煜城,你怎么能跟我一樣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