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宋覺得自己這回算是自作孽不可活,誰叫她這么久都忍耐下來了,偏偏在那種不上不下的時候憋不住那一口窩囊氣,給發作了出來!蕭秋若是干柴,她必須是烈火。這么一把火添上去,這堆柴想不燒起來都沒可能——可惜她了悟得太晚,如今引火燒身,絕對是必死無疑別無二路了。
看蕭秋那孽徒的意思,根本就不打算放過她!
她受了那么重的傷,就是不聲不響躺在那里,也是死路一條;何況還有被迫著做劇烈運動呢?
百死無回啊有木有?!
精力一點一點地從她的身體里抽出來,先是四肢失去了知覺,然后是身體……到最后,她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陷入了徹底的黑暗混沌之中。
在面臨死亡之前的一剎那,肖宋很害怕,非常害怕……貌似還淚奔了……甚至還嚇得求饒了←_←!唔,她已經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可真的要死了,她也就沒什么感覺了。
因為已經從心里接受這種必然的結局,知道不管怎么樣都是死定了的,所以也就沒什么特別大的畏懼感了。
唯三覺得感慨的大概就是——蕭夏的身體終于因為她的緣故被折騰成艷尸了,比原著里的還要慘得多!不過她好歹多幫她活了那么一段時間,還改變了于瀾挺尸崖底的結局——至于現在死沒死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說……她也算對得起她了的……吧?
其次,她還沒有活夠!這么早死了真真是不甘心啊!
再次,她怎么會這么倒霉?!那么多人中偏偏是她那么慘!難道是她人品格外差的原因?
死之前都沒能見到那個送她來這里的罪魁禍首,肖宋表示很悲愴。
……
而當肖宋再次睜開眼睛,一眼便看到蕭秋近在咫尺的面頰之時,她在憤怒之余還有點微微的詫異——她死了也就算了,這個妖孽怎么也跟著來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陰魂不散?!
……
蕭秋安靜睡著的模樣肖宋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些人動與靜都是一幅上好的畫卷……比如眼前這個得天獨厚的妖孽。
他安靜地躺在她的身邊,臉頰朝著她,那精致的臉孔看起來蒼白得近乎透明,平日里帶著戾氣略顯幽深的眸子此時已然閉上,不會再讓人有那種不舒服的壓迫感。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墨色長發不知何時披散下來,發絲散亂,蓋住了側臉,還有一縷青絲落進了敞開的衣襟里……讓人的目光忍不住想要隨著那青絲的歸處探究過去。
神色看起來靜謐安詳。
若非他的胸膛還有微微的起伏,肖宋真的要以為他已經死掉了。
畢竟這人睡得一點動靜都沒有,安靜得有些嚇人了。
……
原來,她沒有死。
肖宋的心情很是復雜,她若是就這樣死了,就不用再面對這樣的場面……而且,說不準還可以回去?
不過,能夠繼續活著,確實比死了要強。畢竟能不能回去,她自己也不清楚。
無論如何,現世很美好,人生很漫長,她并不想死。
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穿著,除了外衣撕碎不成樣子不能再穿以外,被染成紅色的里衣還妥帖地穿在她的身上,傷口雖然還有些痛,但是身體卻沒有其他不對勁的感覺……幾乎給她一種其實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錯覺了……可她知道暈過去之前的那些事情并不是一場噩夢,它是真實發生過的。
肖宋輕輕地將他擱在自己腰間的手拿開,挪開兩步縮到床角,胸口下的刀傷已經不痛了,她按了按,那里有些突起,看來是已經被包扎好了。
她神色近乎詭異地看著好似陷入熟睡的蕭秋——他沒對她用強?
不但沒有,還救了她?!
這未免太不科學!
他明明要殺她不是么?明明不是盼著她死么?
那何必還要花費這些功夫救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了不就好了?
他只需要放任不管,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刀不血刃達到目的。
這么好的機會,他居然放棄了?
真是不可思議。
——少年的心思,她果然是不懂的。
……
閉上了那雙戾氣過重的眼睛,他也只是個好看得有些過分的少年,看起來并沒有像以往一樣危險了。身體雖然已經長開,但是邊邊角角隱隱還是帶了點稚嫩的余燼。
肖宋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他死了,她就可以不用這么心驚膽戰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肖宋的心頭,就像野草遇見了春風一樣,以不可阻擋的速度飛速瘋長。只要把他殺了,她在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就不存在了!剩下的兩個多月里她也不用天天那么提心吊膽地過了!殺了他就可以一勞永逸!以后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怕他什么時候突然起了念頭對她不利而她只能像今天一樣任人魚肉毫無反抗之力!
肖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喉頭——趁他沒有醒過來,她要殺死他,或許并非一點可能性都沒有的!
她的目光四處搜尋,這密室里卻并沒有什么可以傷人的利器——她頭上原本倒是戴著個木簪,沉木做的,磨得很是尖利,她特意戴著用來防身的。可在那一番掙扎打斗之間,也老早尋不見了。徒手殺人……她肯定不在行。可別動靜太大,非但沒把人殺了,反而將他驚醒,到時候反將她一軍……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肖宋的視線落在墻壁上掛著的燭臺,那個應該可以用!
她站起身,想要跨過蕭秋去取那燭臺……方才下了床,取下了那燭臺,身后便傳來一聲略帶慵懶的低吟:“師傅,這是打算做什么?”
肖宋渾身一凜,條件反射地回頭去看他,手沒拿穩,蠟燭油便灑了下來,在她手上落下點點紅斑。肖宋吃痛,輕輕“嘶”了一聲,下意識手松了一松,整個燭臺便“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上頭的蠟燭脫落,滾了幾圈,熄滅了,燭臺上原本插著蠟燭的地方露出尖尖的鋒刃。
蕭秋的目光從那鋒刃移到肖宋手上,那里被燙紅了一小片地方,白皙的肌膚上還覆著冷硬成殼的蠟燭油,“師傅這是打算……殺我么?”
肖宋捂著手,皺起了眉頭,不肯說話,就這樣與他僵持著。只是目光從那掉在地上的燭臺掃過,默默想著現在要殺掉他究竟有幾成把握——好吧,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真是個讓人傷心的事實啊!
少年眸光一閃,將她所有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心情大好。他愜意地舒展四肢,慵懶地抬起一只手,撐起側臉,墨發流瀑一般披散在胸前,唇角含著笑意,燕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悠然道:“師傅若是想要殺我,現在可是最好的時機。”
肖宋心里一動,抬眸直勾勾地看他。
少年懶洋洋的,不以為意地說道:“師傅中了陰陽雙煞掌,真是好險……方才只差那么一點點,毒氣就要進入肺腑,到時候便是回天乏術。”
“我以內力相渡,才知那人確實是下了狠心要取師傅性命,那一掌陰毒至極,根本無法用尋常手段化解。”少年的聲音懶洋洋的,沒什么力氣,更是一點起伏都沒有,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不關己的閑事而已,“無奈之下,只好將那掌力從師傅身上抽出,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為師傅犧牲良多,師傅有沒有很感動?”一雙燕眸睇向她。
肖宋沉默著思索,根本沒將他的最后一句話聽進心里去。
她從方才便發現自己原本逆流的血氣都恢復了正常,那陰陽雙煞掌確實是化解了——但她卻不相信蕭秋會犧牲這么大來救她。
“我死了,你不該很高興?”肖宋的話里帶著控制不住的敵意。
“是該高興的。”少年勾唇笑了笑,笑意冷凝,很大方地承認了這一點。
肖宋蹙起雙眉,完全沒有要領情的意思:“既然如此,何必多事救我?”就這么高興下去不就好了么!
少年的笑意在唇角逐漸冷凝起來,“我也不知道呢……怎么就做了這得不償失的事?”他的手不著痕跡地撫向胸口,發現她真的快要死了的時候,這里痛了。那時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想著——若她不在了,他該怎么辦?
她若死了,他該怎么辦?
若這個世上,再也尋不到一個她。愛也好,恨也好,從此失去了寄托的對象。
那他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
他竟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
他的人生,已經足夠灰敗。
他不想,也不愿意讓這在他生命中唯一出現過的溫暖消失。
哪怕最終抓住的,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也好過,就此錯過。
少年這樣回想著,表情卻帶上了略略的惋惜,“可惜,等反應過來,已經做了。”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在意這貨的毒舌……有那么一瞬間,肖宋還是被氣得險些暈厥過去……她現在好歹還是他名義上的師傅,這話就不能說得好聽點?!這么遺憾惋惜的表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魂淡?!你那么后悔你當初是抽了才要救她么?!
肖宋的目光頻頻掃向地上的燭臺,幾乎移不開眼。究竟是逃走的可能性大,還是殺了他的可能性大……還是被抓住反被殺的可能性大?——他現在看起來,似乎確實不是太好。幫她吸了掌力的事情應當不是作假,只是里頭有什么小動作沒有,她就不知道了。
要不要拼一拼將他殺了?
到時候實在除不了這禍患的話,那便走為上策吧。
蕭秋收回目光,懶懶地躺在玉床之上,明明是很隨意的動作,被他做出來卻帶了點魅惑人心的風姿。“師傅很憎恨我,是不是?”
肖宋一愣,一個“是”差點順應心意脫口而出。
他根本不需要肖宋的回答,自嘲一笑:“我對師傅做了……那樣的事情,師傅自然是憎恨我的。”
肖宋默然。
他懶懶地尋了一個舒服的角度,挑了挑眉頭,提醒她道:“我如今中了陰陽雙煞掌,不能妄動真氣。師傅若想取我性命,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時機。”
肖宋更加沉默,原本動了的殺心被他這一句話那么一說,反倒慢慢消了下去——她確實有殺了他的打算,但是,現在真的是好時機么?他可能真的不能妄動真氣,但絕對還不至于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至少不可能任她宰殺毫無反手之力。蕭秋的性子她在原著里是了解到,他缺愛,缺信任,不相信任何人,也永遠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任何人手里。
誰想讓他死……誰就會先死!
他愿意救她,就不可能毫無準備。若是損及自身,她相信,他定然決然必然只會看著她去死也絕不會動一個手指!
所以,他如今說出這番話,其實是為了試探她么?
他對她還有希望……所以決定再給她一個機會?試試她究竟會不會殺了他?
被自己的想法驚到,肖宋心里打了一個冷戰——若是她真的遵從心意要殺了他的話,到時候那最后一丁點的情誼都會消磨光,他一定是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她的吧?!
肖宋默默后退了一步,按捺住心里的惶恐,盡量鎮定下來,盡可能從容地說道:“我不殺你。”
蕭秋身子一頓,抬眼看她:“師傅……不殺我?”
肖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是。”天知道她這一個“是”說得有多么的委屈!
蕭秋直直地看著她,突然勾唇一笑,眼里幽深,看不出情緒:“即便我如此折辱于你,強迫于你,差點要了你的身子,對你做出這種不敬的事情,師傅還是愿意饒我一命?”
肖宋差點吐出一口黑狗血來——少年,拜托不要說得這么直白!她脆弱的玻璃心受不住啊受不住!
將她的沉默當作了默認,蕭秋止住笑意,面無表情道:“師傅還真是……善良呢。”
這語氣不知是譏是嘲,總之聽在肖宋耳朵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感,少年,你這是在罵她偽善么?!
她要是有你這樣的實力,直接把你一刀切了!定然讓你驚嘆于她的直率!
……
蕭秋并非傻子,相反,他還很聰明,自然看得出她眼里的掙扎——明明不喜歡,明明很厭惡!他曾那樣侮辱了她,不顧她的意愿,強迫于她……若非她氣息奄奄,只差一步便要死在他的面前,他斷然不會顧及那么多,便是只有強迫,便是一廂情愿,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要了她!得不到她的心,他便要得到她的身,即便她一直沒有心,他也不在乎。
哪怕再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也不會后悔今日所為。
像他這般冥頑不靈的,便是萬死,也難贖其罪!
……
他如今難得發了善心,將這親手手刃仇人的機會擺在她面前,她又為何猶豫?
——她明明很想殺了他的才是!
換作是他……他的眼神恍惚了下,他可以對所有人無情,但若對象是她,怕是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料會如何——畢竟,這次救她并不在他原本的計劃之內。
在原本的計劃里,他的師傅,已經死了。
而他,也已為她報了仇……
怪只怪那人太過愚蠢,竟敢肖想他的人!那樣殺了他,似乎還是便宜了他。
……
“你這般語氣,是希望我殺了你么?”肖宋沉默了良久,打破僵局,開口問他。
“若是師傅想讓我活著,自是再好不過的。”蕭秋突然勾起唇角,“總歸,秋兒肖想了師傅那么久,卻還沒有得到師傅的身體,若是這樣死去,會很不甘心呢。”
“……”肖宋臉色黑了黑,“你不能動用內力?”
“我從來不會欺騙師傅。”他燕眸微勾,坦率地承認,“怎么,師傅打算改變主意了?”
“我說過不殺你,便是真的不殺你。”
他沉默了一瞬:“秋兒能問一句,師傅為何會放過我么?”
因為老娘打不過你,怕殺你不成反被殺!“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徒弟。”
蕭秋眼底帶著譏諷,毫不留情地打擊她:“哦,師傅倒是說說看,有哪個徒弟會一心想要得到自家師傅的身體?”
肖宋一噎:“人都會犯錯,只要及時悔改……”
“秋兒怕是不會悔改了的……”蕭秋淡淡地打斷她,“師傅若是想要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老娘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肖宋怒得幾乎要暴走南墻,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他……不,一刀根本沒辦法發泄她心中的憤怒之情!必須是千刀萬剮!剁得他爹娘都不認得他!
可是看他這么有恃無恐的態度,她又卻步了……果然她就是一個惜命的姑娘啊!
“蕭秋!”肖宋黑著一張臉怒斥他,“你要是還有點理智的話,就該記得我是你師傅!收起你那些那大逆不道的心思!”
他優雅一笑:“既是如此,那我,便不認你了罷。”
你想得美!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肖宋被氣得直翻白眼,“便是你不認我為師,我還是你的師傅……永遠,都是你的師傅!蕭秋,我讓你去外面歷練不是為了讓你去學這些無用的心思!你太讓為師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