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靜了一會,便宣皇帝入殿內(nèi),她神情有些冷然,明知故問地道:“皇帝穿成這個樣子,是要出宮去?”
劉漸上前問安,微笑道:“母后何必明知故問,母后傳朕過來,大概已經(jīng)知道朕要去哪里了。”
太后氣結(jié),沒想到他竟然當著她的面把這件事攤開來說,甚至半點隱瞞都沒有。她臉色微慍,揚聲道:“然則,皇帝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義很對的事情?”
劉漸輕聲道:“母后,在靜王府里的那個女子,是朕此生最愛的女子,除了她,還有顯,撇開顯跟朕同宗一說,單單他為朝廷為江山貢獻了這么多,朕便不能不救他。”
太后怒道:“什么鐘愛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哀家從來沒承認過,你當初安排她入宮是為了她手中的武器,哀家由始至終都把她當成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至于,顯,哀家不反對你去救他,但是,沒必要你親自出馬。讓莫離領(lǐng)一隊侍衛(wèi)去救便可了。這靜王府有多大?至于這么勞師動眾的嗎?這樣的大陣仗,讓毛樂言瞧見了,還以為你沒了她不可以?!?
大殿內(nèi),斜陽從門外透進來,伴隨著一陣陣寒透骨的冷風,劉漸的身影被斜陽拉得老長老長的,皇后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面容上帶著不顧一切的劉漸,她嫁給他多年,在她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冷靜而理智的君王,如今為了他所愛的女子,甘愿以帝王之身犯險,她開始相信他之前跟她說的保證。
劉漸靜靜地道:“母后,不管您接受不接受,在朕心里,唯一愛過的女子,只有她。朕這樣說,或許您不理解,但是,朕不后悔,她已經(jīng)為朕做了許多許多事,朕不能也不想辜負她。這個世間若沒有他,朕會覺得天地失色,再沒有期待?!?
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太師椅的扶手,臉色發(fā)青地怒道:“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你是一國之君,承載著先帝和百姓對你的期望,你怎能為了一個女子,棄江山社稷不顧?你一直的孝順仁義呢?你如今執(zhí)意犯險,又是哪門子的孝順?你太糊涂了,都被這個禍水迷惑了心智,哀家堅決不能留她。”
劉漸跪下,背脊挺直,道:“母后,朕從沒有這么清醒過,對母后的孝順之心也從沒改變。但是,母后,朕愛你與愛她甚至于愛江山社稷百姓,是沒有抵觸的。很多人都以為朕是天子,高高在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過,那些,從不是朕真心想 要的,朕如今想要的,就只有她?!?
太后氣得渾身發(fā)抖,她伸出手指,顫抖地指著劉漸,怒道:“你果然不是做皇帝的料,當日,哀家就跟先帝說過,這帝位還是吉兒來繼承,先帝不聽。今日,先帝在天上看著你,大概也會后悔當日沒有聽哀家的話,執(zhí)意立你為儲君?!?
嬤嬤在旁急道:“娘娘不可亂說,您心里一直是屬意皇上的?!眿邒吲绿蠹迸姓f錯了話傷了皇上的心,急忙攔阻。
劉漸抬起頭,眸光深如瀚海,他靜靜地道:“朕一直都知道,母后總覺得皇兄比朕優(yōu)秀,所以,當日父皇立朕的時候,母后曾加攔阻。朕不怪母后,畢竟皇兄確實各方面都比朕更適合做皇帝。朕登基以來,不敢有絲毫倦怠之心,克盡己任,勤勤勉勉,希望證明給母后看,其實朕也可以當一個好皇帝。皇兄與朕鬧翻,他不肯時時入宮陪伴母后,母后的心,一直都怨怪朕,朕心里都知道。但是,無論朕做了多少,在母后心中,認定的好皇帝好兒子,就只有他一人。既然如此,朕也無話可說。”他緩緩站起來,對李元道:“你立刻擬旨,朕這一次若是回不來,朕把帝位交還給景王?!?
李元震駭,急忙下跪,“皇上,切莫胡說,皇上此去,一定能成功救回慶王的。”他故意不提毛樂言,是想提醒太后皇上這一次去救的,不單單是了樂妃一人。
太后心里也些后悔把話說得太絕,但是話已經(jīng)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來,加上她一向好強,如何愿意立刻認錯?又見劉漸動輒就說不做這個皇帝,心里更是惱怒,遂憤憤地道:“皇帝硬要這樣說,哀家也沒什么好說的,哀家只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彼檬址鲋~頭,把另一只手伸給嬤嬤,道,“哀家累了,扶哀家回去歇會?!?
嬤嬤扶著太后起身,回頭有些擔憂地看了劉漸一眼,微微嘆息,轉(zhuǎn)身離去。
皇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去安慰劉漸,其實她也知道太后一直偏愛景王,她當日覺得劉漸已經(jīng)得到天下,太后縱然偏愛景王,也是應(yīng)該的。但是,如今看到劉漸一臉的落寞,她心里倏然一緊。當日是先帝把帝位傳給他的,并非是他自己奪取,太后一直耿耿于懷這點,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傷害一種折磨?這一個錯位,讓兄弟兩十年來都不得安生,兄弟反目,母子感情疏淡。
“小心點!”她最終都只能說這樣一句話,她的夫君,結(jié)發(fā)夫君,如今要為另一個女子去涉險,她能說的,就只有叫他小心點。她知道景王也會去,換做以前,她會懷疑景王或許會愛上毛樂言,但是,如今一顆心已經(jīng)安定了,他心里,始終都只有她一人而已,而她,亦是如此。
至死相愛,縱然不能相守,亦是塵世的一種幸福!
劉漸伸手撫摸她的發(fā)髻,珠翠滿頭,有冰涼的觸感,他許諾般道:“放心,朕會保證他安然無恙!”
皇后紅了眼,哽咽道:“不管如何,安全回來!”
劉漸默默地點頭,轉(zhuǎn)身踏步離開。
黃昏漸漸降臨,毛樂言昏睡在西廂的榻上。冷水傾盆而下,她在刺痛冰冷的感覺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陳如兒那張遺世獨立般美麗的臉,她身旁的一名侍女手里拿著一個木盆,正冷笑看著她。
毛樂言伸手摸去臉上的冷水,笑道:“這么個大冷天的,用冷水伺候我,對你來說,是一件美事吧?”
陳如兒緩緩地坐在她身邊,伸手觸摸她的臉龐,邪魅一笑,“你真讓我驚訝,自身難保的情況下,竟然愿意用一身的功力去救一個原本就該死的僵尸。我只能說,你們毛家出了你這么個不懂事的丫頭,是你們毛家的大不幸。若是讓你們的祖師爺知道你們除僵尸一族的人竟然用畢生的功力去救一個僵尸,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毛樂言把手枕在后腦勺,笑道:“我是我,祖師爺是祖師爺,我做什么,你不必時刻都帶上我們毛家的祖師爺。我的法力,是我辛苦練成的,不是祖師爺送給我的,所以我愛救誰,祖師爺也不能過問?!?
陳如兒淡淡地笑了,“是很有性格,難怪澤兒會為你著迷。”她細細地看著毛樂言的眸子,忽然綻出一朵比牡丹還艷麗的笑容,“不過,你就只有你這雙靈動的眼睛能吸引人了。不知道當你變成一個瞎子,澤兒是否還會喜歡你呢?”
毛樂言心底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是臉上卻還是帶著那抹邪氣的笑容,“若他喜歡我,無論我是否瞎子,他都會喜歡我。他若是不喜歡我,任憑我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更璀璨,他也不會看我一眼?!?
陳如兒冰冷的手指拂過她的眉毛,再淡淡地落在她的眼皮之上,若有所思地道:“但是,我真想試試,若是澤兒看到你暗淡無光的雙眸,是否還會對你著迷。”
毛樂言全身的雞皮疙瘩陡生,她兀自穩(wěn)住神情,淡淡地道:“是么?你要試便試吧,若他依舊為我著迷,你就真的輸了?!?
陳如兒手掌忽然放在她臉上,長長而鋒利的指甲滑過她的俏臉,聲音中透著寒氣,“你以為我不敢?”
毛樂言與她對視,眸光中不見絲毫害怕,但是,其實她的心底怕得要命,要她一輩子看不見東西,她覺得是最悲慘的一件事情。這輩子所遇到的危機很多,但是,從沒有一個對手讓她如此害怕,這個陳如兒,壓根就不是人。
想到這里,她腦子就如同被閃電劈開一道口子,頓時閃明了起來。是啊,她大概不是人吧,否則為何會在生死簿上沒有任何記載?就算是借尸還魂,身上多少也帶著點尸氣,但是她完全沒有感受到。不過她也肯定她不是妖精,因為她不懼怕驅(qū)魔劍,唯一的可能,她是仙界的人。
她笑笑,道:“我怎么會以為你不敢?偷偷地下凡為人,你也敢做,如何會不敢殺我這個凡人?”
陳如兒一愣,臉色陡然有些發(fā)白,她靜靜地看著毛樂言,頓了好一會,才冷笑道:“你的想象力真豐富?!?
見她這個反應(yīng),毛樂言更是篤定心內(nèi)的想法,她咧齒一笑,“我的想象力一向豐富,但是,再豐富,我也得根據(jù)事實去推敲。你沒有尸氣,生死簿上沒有記載,不懼怕我毛家的驅(qū)魔劍,懂得攝魂術(shù),并且會用幻術(shù)操縱人類,你就算不是仙界的仙子,也起碼是哪位大神座下的小仙?!?
“看來,你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我了。”陳如兒縮回手,淡淡地道,眸光掠過一絲森冷。
毛樂言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我確實在生死簿上查過你的來歷,陳如兒的本身,應(yīng)該在很小的時候就死去,你借用了她的身體,殺死她的父母,并且用純女之氣掩飾你的仙氣,我這些道行不夠的人,看不出你的本質(zhì),你應(yīng)該很慶幸遇到的是我,而不是龍家的人,否則今日,哪里還有你囂張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