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陸遙的面前,羅生門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放任自己的情緒,雖然陸遙是羅生門的生死兄弟,但也正是因為這一份恩情,羅生門同陸遙的感情之中,始終會有報恩的成分,他可以毫不猶豫的為陸遙去死,卻不能像現在這樣心安理得的坐在對方面前飲酒!
血飲王、游火王、花妖王,這三個人,曾經是羅生門這一生中最為純粹的朋友,正因為如此,在被游火王出賣之后,羅生門更多的不是憤怒,而是痛心,自那之后,除了陸遙之外,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敞開心扉,誰知道就在回到魂起鎮的第一天,他那原本就不怎么牢固的防線,就因為血飲王的出現,悄無聲息的裂開了一道縫隙!
小心的為羅生門將酒續上,血飲沉聲道:“現在的魂起鎮,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自由自在的惡人樂園了,有了利益,也就有了無數的沖突,隨之而來的,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束縛,不光是我,當年跟隨我們***天下的那些老家伙們也覺得越來越沒趣,還記得那個為你牽了整整五年馬的鄧柳嗎?那時候我們都叫他小板凳子,就在幾個月前,他丟下一紙書信,找了個借口從游火那里借了一頭飛行坐騎,自此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我看了他留下的書信,上面只有三個字:沒意思!是啊,一切都變味了,我們還在這里苦苦支撐,還有什么意思?”
聽著血飲的嘮叨,羅生門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他自然記得鄧柳,記得那個腿短頭大的小板凳子!可是這一切,都已經變了。
羅生門正想說些什么安慰一下有些動情的血飲,酒館的大門卻是砰的一聲被重重的推開!
“滾滾滾,本店今天不接待客人,想喝酒的滾到別家去!”,這家酒館正是血飲的產業,此刻他心里正煩躁不堪,說話自然也就不怎么客氣。
“別家?據我所知,正宗的烈焰紅塵,只有這里才有吧!怎么老四,不歡迎二哥嗎?”,被臭罵了一頓的來客卻并沒有離開,而是重重的從里面將門關上,大步走到了羅生門的背后!
聽到了那闊別多年的熟悉聲音,羅生門的身體猛然一顫,手指微一用力,斟滿美酒的酒杯,硬生生的被捏成了碎片!
與此同時,血飲也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他的臉上,滿是怒色!
赫連諾一見氣氛不對,連忙扭頭看去,只見來者是一個身材瘦高的黑衣男人,男人的長相稱得上英俊,只不過右眼上一道可怕的傷疤卻顯得分外猙獰,他的膚色極白,比之尋常女子都要白上許多,左耳上穿著三個小小的金色耳環,臉上掛著一絲莫名的笑容,明明之前的話是對血飲說的,可是他的眼睛,卻一直看著羅生門!
“這個男人,心機深不可測!”,這是赫連諾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二哥?我的二哥,已經死了十年了!”,血飲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黑衣男人聞言一笑,也不理會怒目而視的血飲,徑直拉過一把長凳,坐在了羅生門的對面!
“大哥,十年不見,你可叫我險些認不出了!”,黑衣男人一把將酒壇子抓了過來,從懷里掏出一個用綢子包著的酒杯,十分主動的給自己倒上了血酒。
“游火,十年不見,你卻還是從前那副樣子!”,出乎意料的,面對著這個險些毀了自己一生的人,羅生門的聲音,卻平靜的聽不出一絲的顫抖!
這十年里,羅生門也曾在心中設想過自己同游火再次見面時的場景,是二話不說直接拔劍相向,還是恍如陌路擦肩而過?他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游火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而他的心情,卻意外的沒有掀起驚濤駭浪,或許這十年的時間,早就已經讓他心中對游火那本就稱不上刻骨銘心的恨意沖淡了吧!
羅生門的反應讓游火微微一愣,隨后卻是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他不停的笑著,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
“赫連大哥,這個大白臉,不會是笑傻了吧?”,終于吐了個干凈的小桃悄悄走了回來,看著莫名其妙多出的兩個人,小桃的頭腦很亂。
被小桃稱為大白臉的游火,在險些笑岔了氣之后終于停了下來,他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酒,隨后忽然長身而起,俯身看著羅生門道:“老大,我再叫你一聲老大,十年前的一切我們拋開不提,眼下有一個大好的機會,只要我們四王重新聯手,不但可以重新奪回魂起鎮,還能得到無數意想不到的好處,只要是答應我一聲,我們這就從頭再來,好嗎老大?”
游火的表情十分的狂熱,他那白的有些不正常的臉上浮現起病態的洪潮,整個人如同激昂的斗雞一般,似乎隨時都準備向對方撲去!
羅生門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直直的看著游火的眼睛,就那樣看著,沒有喜悲,沒有責備或是贊賞,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看著!
游火臉上的熱情,終于隨著羅生門的沉默慢慢消退,良久之后,他慢慢的直起身來,臉上紅潮褪去,重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模樣。
“血飲,金爺知道有新人來了,他明天會在府上設宴,到時候你帶著三個新人一起過去!不去的話,你知道后果的!”,冷冷的扔下一句話,游火徑直轉身而去,沒有關緊的房門,被夜風吹的緩緩搖曳,發出吱吱扭扭的聲音。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血飲呆呆的站著,兩只眼睛瞪得銅鈴一般,死死的看著被游火扔下的杯子,羅生門卻是長嘆一聲,端起血酒一飲而盡!
“老大,明天的邀請……”,好半天,血飲終于緩過了神來,他揮起袖子把游火留下的酒杯掃到了地上,臉上露出濃濃的關切之色。
“去,就算那金爺不邀請我,我也要去!”,羅生門揮手打斷了血飲,表情十分堅定。
“為什么?你明知道金爺和游火那個混蛋肯定會對你不利,為什么還要去?”,血飲一張臉漲的通紅,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我要去見見那金爺,告訴他這次來到魂起鎮的,是我羅生門,而不是什么修羅王!”,羅生門緩緩起身,從柜臺上抱起了一壇酒,“你這里的血酒還不錯,我帶回去喝!”
血飲聞言一愣,以他的心智,自然明白羅生門話中的潛臺詞,羅生門是要向金爺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他這次的到來,并不是要為當年的修羅王復仇!
血飲同羅生門相交多年,自然明白羅生門從來不會口是心非,看著羅生門帶著赫連諾和小桃走出酒館,他的心里,不知為何忽然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或許是因為羅生門的突然到來,原本被稱為不夜之城的魂起鎮,此時卻寂靜的可怕,除了血飲的酒館之外,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燈也不留一盞,似乎生怕將修羅王吸引過來一樣。
不夜之城,恐怕今夜要變成不眠之城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修羅王的歸來而輾轉反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提心吊膽的將自己反鎖在密室之中,戰戰兢兢的不敢出門,當年的那次背叛,除了游火之外,還有許多羅生門的老部下參與,這些人,注定要提心吊膽一段時間了!
誰都知道羅生門的手段,當年的修羅王睚眥必報,殺人不眨眼,手下不知留下了多少條人命,對于那些心懷叵測的人來說,金爺的統治雖然少了許多自由,同時卻也讓他們少了許多的壓力,誰也不想整天將腦袋別在褲腰上過日子!
就連對修羅王忠心耿耿的血飲也不得不承認,當年的羅生門,的確是太過嗜殺了!
“你們可知道,羅生門這三個字,代表著怎樣的含義嗎?”,走著走著,羅生門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赫連諾同小桃對視一眼,隨后同時搖了搖頭。
“羅生門,相傳是位于人間與地獄之間的城門,生死在這里徘徊,喜悲在這里交替,門的這一邊就是人間,走過這道門,就步入了鬼哭神嚎的地獄!”,羅生門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誰傾訴著什么。
赫連諾和小桃安靜的聽著,自打來到魂起鎮之后,羅生門就徹底變了一個人,這讓他在兩個好奇心頗重的少年心中的形象越發的神秘。
“我在人間呆過,也往地獄走過一遭,于這世間的一切早已看開,只是想告訴你們一句話,無論何時,無論有多么大的利益擺在你們的面前,都不要舍棄自己心中的感情,能夠給予一個人幸福感的,只能是另外一個人,或是一些人,而不是金錢,而不是權力!守護中你們心中的那片凈土,不要讓它被別的東西弄臟!”,羅生門的聲音有些奇怪,低沉中略帶著沙啞。
“羅前輩,您心中的那片凈土,還在嗎?”,赫連諾心中一動,忽然開口問道。
“在與不在,它都已然變了!”,羅生門渾身一震,忽然加快了腳步!
如果赫連諾能夠走到羅生門前面的話,他一定能夠發現,在那張被小桃稱為冰塊的臉上,兩行淚水,正傾瀉而下!
至于這淚水還有沒有溫度,或許,只有羅生門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