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小丁子在那柱子後面探了探腦袋,怯怯的喊:“少爺……”
顧少爺看見他,站起身子:“怎麼藏在哪裡?過來。”
小丁子慢慢的走過來:“穆警長好。”
穆鯤點點頭:“小崽子怎麼膽小成這樣?”
小丁子扯了他家少爺?shù)囊滦洌骸吧贍攦商煲煌矶紱]回家,夫人在問了,掌櫃的也說要報賬大少爺全看不懂。”
顧清瀚點點頭:“你去套馬吧,我這就回去。”
穆鯤跟上來:“我也跟你去。”
顧少爺?shù)吐晢枺骸澳闳プ鍪颤N?老頭的疑慮都沒有打消。若是一會叫你去呢?”
穆鯤笑笑:“他找便說我去巡街了。我只是思念我的旋風了。”
顧少爺早就忘了之前說把旋風吃了的氣話,低低的說:“我回頭給你牽來就是。”
穆鯤也壓低聲音:“那我若是思念你呢?”
顧少爺麪皮一紅,把聲音壓得更低:“……那……我來便是了……”
說罷就急忙轉(zhuǎn)頭走了。
顧少爺同小丁子回到家裡,只是兩日沒在,家裡連學堂都沒有開,冷冷清清的。管家看見他連忙請進來,顧清瀚問了問什麼沒有開學堂,管家只說大少爺說不舒服,那幾個教書的先生就換了地方。
顧清瀚聽說他哥哥不舒服,急忙到了內(nèi)堂來,進門看見顧夫人坐著嘆氣。迎上去問:“娘,哥哥生了什麼病?”
顧夫人見了二兒子,就紅了眼圈:“你可回來了,你哥哥哪有什麼病,那是給氣出來的!”
原來,顧慶坤將自己喜歡林月圓的事情同母親說了,顧夫人見他愛的真切,也就同意了,私下問林月圓的意思。林月圓紅著臉問是哪一位顧少爺,待她說了是老大之後,林小姐變了臉色,推說自己歲數(shù)太小。本來那顧夫人慶幸兒子沒有聽見,卻被那多嘴的小丫頭偷偷聽了傳了去,傳到了顧少爺耳朵裡更是添油加醋的話。說顧大少爺什麼都不如顧二少爺。顧二少爺整日在外面奔波,大少爺遊手好閒,別說是林小姐,就是輪到了我挑我也不願嫁給那大少爺。
他本身就覺得自己比不上弟弟,處處自卑。這回心愛的女子又把心給了弟弟,兩痛併發(fā),氣的不吃不喝,鬱結(jié)出了病。已經(jīng)請大夫看了,說是氣鬱心結(jié),開了方子,又說凡事想開些就好。
顧少爺哪知道他不在家這兩天竟然生出了這樣的枝節(jié),又問:“那縣長來接人,你們就放了?”
顧夫人擦了下眼淚道:“兒啊,那是縣長,坐著汽車帶著兵,我哪敢不放,再者說是找到了她哥哥,放他們兄妹團聚吧。我們顧家招惹不上這樣的女子,若是爲了她,攪得你們兄弟不合,那就是家門不幸了!”
顧少爺心中有火也不能對著養(yǎng)母撒,只得轉(zhuǎn)身想去顧慶坤的房裡看看。顧夫人不放心,起身同他一起去了。
顧清瀚進了屋子,看見顧慶坤和衣躺在牀上,見了他也不理。顧清瀚幾步過去推他一把:“你生的什麼病!不過是丫頭嚼了兩句舌頭,你便連牀都下不得了?”
顧夫人怕他們兄弟打起來,連忙攔了:“清瀚,有話好好說,你哥哥身子還虛著呢。”
顧慶坤這才睜開眼,看了弟弟道:“你來做什麼,林月圓已經(jīng)被縣長抓去了,你怎不去救她?”
顧清瀚怒道:“就因爲她說了不願嫁你,你就由著那老頭帶他走!”
顧慶坤說:“我哪裡由得了,縣長說找到他哥哥了!難道不是你的功勞?她本心裡就是有你的,這回有情有義有恩,我還沒有道一聲恭喜呢!”
顧清瀚道:“你看看你的樣子,只知道吃這樣的飛醋,你對她真的是喜愛的麼?只是因爲她拒絕了你,你便由她生死,你哪有半點男人的樣子!”
這話著實讓顧慶坤惱了:“我沒有男人的樣子!我爲了這家裡讀書的時候你在哪裡?只是做了商人,賺了些銅臭罷了!這家就容不下我了!那林月圓既然你同她都有情有意。你直說便罷了,何苦又是哄我說只是做戲,又是叫我主動些!”
顧清瀚又道:“我叫你主動些有錯嗎!只一次不成你就放棄了。我同她要是有半點私情我就天打五雷轟。”
顧夫人起了火,坐在椅子上就哭起來,邊哭邊道:“先人啊,你扔下我做什麼!要這麼一對孽障,爲了個野狐媚吵得雞犬不寧!你何苦不也帶我一起走”說完便捶胸頓足,甚是嚇人,兩個小丫頭夫人夫人的叫,嚇得臉色蒼白。
顧家兩個兄弟見了,連忙住了嘴,雙雙跪了:
“娘彆氣,是我不對!”
“我錯了!”
鬧了一氣,最後也沒有個明白。
顧少爺出門去了鋪子,掌櫃的見了他回來很高興,同他說了這幾天的帳,顧少爺也沒有大心情聽,掌櫃的收了帳:“少爺,這些日子有批從杭州來的好貨。”
顧少爺悶聲道:“什麼時候接了杭州的貨?怎麼送的?”
掌櫃笑:“爺,莫說你也不知道,那次那軍爺來過同我說以後咱家的貨從山上走絕對沒有半個敢攔的。”
顧少爺聽了知道是那個山賊的意思,也就不做聲了。
他看了那絲綢,果然好布料。能賣個好價錢,稱讚道:“李掌櫃越發(fā)好眼光了!”
掌櫃摸摸鬍子:“是東家好,什麼都不吝賜教。”
顧少爺瞧著那絲綢,想起若是要救林小姐,少不了三姨太的忙,於是就叫掌櫃挑了顏色最豔的幾匹,包好了。喊上小丁子,坐車往三姨太的府上去了。
三姨太是個外宅,那路左拐右拐很不容易找,途中顧少爺聽見路上有人唱戲,突然想起了還有那麼一件事情,心裡倒有些放不下了。那煥琴生是顧少爺之前認識的,那些談生意的無非是去煙花之地飲酒調(diào)情,後來覺得無趣了就找些名伶來陪伴,煥琴生是最紅的小相公,但是人很傲氣,請了也不肯來。偏有一次,那些人裡有個極有來頭的,才請他來坐了,那面容身段真是一等一的好,那時年紀還小些,真真是兔兒一般的可人。這兩年越發(fā)的媚氣,有些像狐了。到底是孩子,先前被窮了怕了爾後又被寵了壞了,大抵是極愛錢的。那時顧少爺被穆鯤糾纏的無法脫身,又怕得罪了那土匪身首異處。想了個法子,若是讓那強盜喜歡這個相公,成全了他倆,也摘出了自己。同那孩子談妥了,卻又遇見林家兄妹這檔子事情,所以耽擱了……顧少爺?shù)皖^正想著,小丁子推了他一下:“少爺,到了!”
顧清瀚下了車,固然是偏房,卻也建的青磚紅瓦氣勢堂堂。比起林家兄妹那小院子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門口也是有當兵的,只是這次,那兵看見顧少爺,竟然收直了腿:“歡迎顧少爺!”
顧少爺給嚇了一跳,慌忙問:“三太太可在家?”
那兩尊門神,又是一挺身子:“在家!”
顧少爺?shù)溃骸拔宜托┎剂辖o三太太。”
那兵的一個竟然幾步走過來,幫著小丁子一起把絲綢擡下車:“請進!”
顧少爺心中奇怪,莫不是這三姨太的人有些教養(yǎng)?就看那小丁子偷偷笑,問他:“你笑什麼?”
小丁子興奮的答:“我聽說上次爲難咱們的那幾個,被穆警長抽的滿地打滾,原是真的,你看那兩個兵看爺您的眼神。都哆嗦!”
原來如此……顧少爺斜楞了一眼小丁子問:“他怎麼知道!”
那小丁子原是笑呵呵的臉,一下子老實了:“他一兇我便都說了……”
主僕兩人正說著,門口傳來呵呵的笑聲,顧少爺定晴一看不是三姨太是誰。
連忙低頭:“三太太。”
那三姨太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將那身段襯得十分玲瓏,身上罩著一件火紅的小披肩,像是被火包裹了雪,一頭烏黑的頭髮不知怎的弄的彎彎卷卷蓬蓬鬆鬆的配上那銀盤子一樣的臉蛋,一雙大眼暗送秋波,嘴角一顰一笑都透著媚氣。真真是個勾人魂魄的妲己在世。
那三姨太見了他倆,連忙讓了:“原來是顧少爺啊!你可是稀客!快進來!”
顧少爺見她穿了披風,想她許是要出門,於是推辭道:“三太太客氣了,我也無大事,若是三太太要出門,我就下次再來拜訪吧。”
三姨太已經(jīng)挑開門簾進屋了:“我能有什麼正事!天天玩玩樂樂,能有個人來同我說說話最好。”
顧清瀚道:“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進了屋,顧清瀚叫小丁子把絲綢拿出來:“這批貨是從杭州來的,咱們這荒山小鎮(zhèn)誰家女子能穿的合體?除了您就沒有別人了。”
三姨太抿著嘴笑了笑:“難爲顧少爺這麼想著我”伸手說:“懷青,去給顧少爺拿銀子。”
顧清瀚連忙供了手:“三太太如此便是轟我走了,我走便是。”說罷真的擺出要走的樣子。
逗得那三姨太捂著嘴又咯咯的笑了一陣:“我同你開玩笑呢,以後我們都是親戚了,哪還有什麼禮數(shù)!不過茶還是要吃的,懷青去給顧少爺?shù)共琛!?
顧清瀚見丫頭下去了,試探的問道:“三太太可知道月圓又被縣長給接回去了。”
那三姨太還是一副笑模樣:“我說什麼來著,你能是白來看我的?”
顧清瀚搖頭:“三太太不要誤會。我……”
三姨太瞧他那臉蛋精緻,心中也是十分喜歡,看做個小弟弟一樣,見他著急也放緩了口氣:“這事情誰也沒辦法,林日照不懂事,撇下他妹妹一個走了。一個女子家家能有什麼打算?”
顧清瀚見狀,暗想,果然那老頭子沒有對外說林日照死了的事情,於是試探的問:“縣長真的是想娶她的?”
三姨太的臉色下去了些:“哼!那老頭子向來看一個愛一個。”
顧少爺看了她的變化,又道:“三太太,月圓既然叫你一聲姐姐,您也是我尊敬的人。您也知道,月圓一個瘋野丫頭,怎麼比得上三太太半點?”
三姨太嘆道:“你們個做生意的人說話都是唬人的。月圓是留過洋的,又年輕又見過世面。可惜也避免不了這個命運。”心下也十分難受自己以後的日子,恐怕再也不是三千寵愛集一身了。
顧清瀚見狀道:“我有個辦法,只是請三太太冒險一場。”
三姨太聽說冒險便打了退堂鼓:“清瀚,我到底是個婦道人家,就算是可憐你們,也做不得夫君的主。”
顧清瀚道:“太太此言差矣,月圓心中的人其實並不是我。太太還記得那日有人騷擾了您的馬車。那人便是月圓的心上人。那人本是山上的土匪,後來穆警長投誠之後,他下山過幾次,同月圓有了私情。”
三姨太面上未變表情問道:“如此,你怎麼知道?”
顧清瀚又道:“那人同我有救命之恩。我那次被抓上山就是被他放了。”
三姨太仍然在考慮:“清瀚,我不是不幫你。縣長是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若是他知道了,我豈不是一死?”
顧清瀚站起身子:“三太太,月圓同你如姐妹同我如兄妹,理當我叫你一聲姐姐。說句實在話,姐姐能一輩子得縣長寵愛?”
大概是說中了三姨太的心,她嘆息說:“自然是了,今日他不要林月圓明日還會有張月圓韓月圓。我還不如他那個老太婆,既無孃家,又連個孩子都沒有,他若是嫌我了,我恐怕就是死了。”
說道傷心處,忍不住紅了眼圈。
顧清瀚向前一步:“姐姐若是不嫌棄我家便是姐姐的孃家,這事情若是成了,那夥山賊同警局便是姐姐的後盾,更何況……”他頓了一下,眼看著那捲絲綢:“有句話不當說污了姐姐的耳朵,但是卻是個實在道理,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姐姐身邊若是有了錢,還用靠著誰?”
三姨太順著他的眼光瞧了,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見他一番話說的真切。自然有些心動:“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就認了你這個弟弟。你可莫害了你姐姐!”
顧清瀚忙說:“姐姐說什麼話,只需一點,姐姐叫上月圓去那山腳下轉(zhuǎn)轉(zhuǎn)即可。”
三姨太思量了一刻:“定要我親自去嗎?”
顧清瀚搖頭:“正是弟弟想說的,若是姐姐能說動其他的太太帶著她去一遭。許更是好事。”
三姨太心下明白他是想搶人了,又不放心:“萬一出了差錯……”
顧清瀚笑道:“姐姐,你我都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有什麼差錯的話,就把人抓回來,只是那時候月圓不見得是不抵人事的身子了。”
三姨太心下放了些,又伸手點了他的腦袋:“你這狐貍小兒!我險些讓你騙了,當你是癡心一片對月圓,原來還有這個事端。”
顧清瀚嘆道:“姐姐錯怪我了,我是真心喜歡月圓,只是她心中沒有我。那人又有恩與我。我也只好成人之美了。”
兩個人又說了一氣,便告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