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其實對木匠這個行業,始終存有一種莫名的敬畏。他總是對我說,要和木匠好好相處,千萬不要得罪木匠。”曉燕斷斷續續地往下說,因為是在回想的緣故,所以說得很慢。
但王星開口,打斷了她。“可是我得罪的那個穆道士是道士,不是木匠。”
“他是精通木匠工藝的道士。”炎炙頗為難得地解釋了一句,又把目光落在曉燕的身上,“甭管他,你接著往下說。”
曉燕忐忑地看了炎炙一眼,在私下的時候,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同我說,說炎炙雖然長得帥,但性格超級可怕……
我當然沒有替炎炙辯解,因為我覺得……她說得對。
因為被王星打斷,所以曉燕花了些功夫才想到自己要說什么,于是將唇瓣輕輕咬住,稍微停了停才繼續往下說。“據說木匠拜祖師魯班,大多沿襲了一套專門的工藝,能夠設計精巧絕倫的墓碑墓穴、棺材橫木,也包括浮雕篆刻,碑文拓文……因為做木匠需要和死人打交道,所以或多或少都會有所涉獵。有本事的木匠往往性情又臭又壞,像那樣的人,更是要遠遠躲著的。”
這年頭什么都不怕,就怕壞人有本事。
“棺材水風車,就是魯班術的一種。”炎炙見曉燕許久都沒有說到重點,只能將她打斷自己開口說。“下葬的時候,最講究的莫過于風水二字,而水風車一旦落入,就會讓整個墓穴的風水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不過用黑色水風車亦會害得施術者斷子絕孫,清貧半生……所以我就想問問,你和那道士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倘若只是辱罵和一頓打的話,犯不著用這個來對付你。”
炎炙一面說,一面將一抹考究的目光落在王星的身上。
他那雙眼睛簡直分分鐘就可以殺人了!
“說吧,為什么?”見王星沒有開口,炎炙冷著一雙眼眸,又問了一句。
“……”王星之前已經生氣被人使壞一張臉漲得通紅,可這時卻又變得說不上來的難看……“那個……那個……”他猶豫遲疑好久,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不說,我們就開車回去。”
這幅扭捏的模樣,炎炙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出聲提醒了個。終于王星認命地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他那時說會給我好看,我也越想越害怕,然后又找了人要教訓他一頓,他們下手的時候沒有個輕重,就把他的命根子給毀了,而且還有人強了他的老婆。”
“你怎么可以做那么過分的事情!”曉燕錯愕地看著王星,差點就要給他一個巴掌,但看到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又只能忍了下來,不過還是埋怨了一句。“所以你被窮鬼纏上,那就是活該!”
是呀,這怪就怪他,欺人太甚!
王星理虧,只能任由著曉燕教訓,也不好再開口問我們應該如何解了水風車的煞。
最后還是曉燕罵完之后,才陪著小心問我應該怎么化解,可是我哪會,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炎炙一眼。
幫人還是得幫到底的。
炎炙撥了撥自己頭上的一縷黑發,將目光落在那具上好楠木做成的棺材上。“行吧,不過真要破解的話,這具棺材留不住,棺材里面躺的先人,也留不住。”
“留不住……就留不住吧。”
雖然里面躺著的那人是王星的祖先,但看墓碑差不多都是清中期的事情了,距今那都是好多好多年了,說是親人更像是陌生人。
“好。”得了王星這話,炎炙干脆地往棺材上落了一把火,然后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反正他渾身上下都是火,要點個火什么的,簡直是易如反掌。
棺材雖然有些受潮了,但到底是木頭,所以很快就燒得七七八八了。等到完事之后,炎炙再將那個裝著水風車的盒子往后面一扔,也跟著燒了起來。
風車燒著的那刻,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泛起了陣陣惡臭。
那股味道超級重,就跟餿水池子一模一樣。
不知覺地用手捂住鼻子,將眉頭緊緊皺成一團。不過一雙眼睛倒是沒有辦法從風車上移開……
似乎有個黑色的影子,在熊熊烈火當中掙扎,雖然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怎么看怎么滲人
。
不像被燒著了的風車,更像是只厲鬼。
是附著在風車里的厲鬼?
“別看了。”炎炙卻抬手將我的眼睛遮住,“反正這事情就算解決了,你也不需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他說得,非常溫柔。
只是話音落在地上的時候,我聽到兩聲悶響,然后想起了曉燕戰戰兢兢的驚呼聲,“火里有怪物……它……它是惡魔呀!”
我的眼睛被炎炙蒙上了,所以并沒有看到曉燕口中的怪物。
他蒙上我眼睛是為了保護我,不想我看到那樣的怪獸,從而蒙上心理陰影?雖然我自詡堅強,也不至于像她所想的那么脆弱,但……
但就沖著他的這份有心,我還是想要和他說句謝謝。
約莫過了差不多五六分鐘,炎炙終于將手從我的眼睛上撤了下來,周遭也變得非常安靜。
我怔愣地看著,剛才還燃燒著棺材的地方……棺材和水風車都不見了,只剩下了一團灰燼。王星和曉燕都癱軟坐在了地上,顯然被嚇壞了……
“我們可以回去了。”倒是炎炙無比輕松,甚至于還能囑咐一句。“時候不早了,回去晚了說不定就得錯過門禁了。”
我點了點頭,快走兩步追上炎炙。
王星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心有余悸地看著炎炙的背影,戰戰兢兢地問。“那個……那個……事情都結束了?”
炎炙慢慢將身子半轉了過來,盯著王星的眼睛。
“是呀,結束了。”
王星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也可沒有慶幸太久,因為某人惡劣地補充了句。“不過你燒了王德侯的棺材,就算是他的后輩,也未必會原諒你。我猜,你會一連好幾晚上都做噩夢。”
呃……
我遲疑地看著炎炙,他的唇角卻是揚起得意的笑。
他剛才為什么不早說?果然是故意的……果然也是一如既往的惡劣!
瞧得我用微微不屑的目光看他,炎炙倒是沒有覺得什么,只是將自己的半個身子往前,然后壓到了我的肩上。細語輕聲地補充了一句。“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長長記性,記得鬼神之事,不能隨意冒犯,否則就是自取滅亡。”
炎炙一字一頓,說得那叫一個干脆簡單。
他這話說得在理,我也只能表示默許。
只是回去的時候,車里的氣氛變得非常尷尬。王星很為難地看了炎炙一眼,“那個,您能不能好人幫到底,讓王德侯別來找我……”他那副樣子,整個快要哭出來了。
炎炙開著車,就將身子半轉了過來,然后非常不厚道地提醒了一句。
“我能插手管這事情,全都是給了小溪面子。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不想管。”說完之后,就把身子轉了過去,只留下一個冷峻的背影。
他決定的事情,從來容不得半點商量。
王星也是知道,所以轉而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別看我,這事情我也做不了主。”我將手微微一攤開,表明我也是愛莫能助。不過所幸就是被嚇幾晚上,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吧……
我不幫忙說話,王星就只能安分了下來。
不過瞧著,還是挺可憐的。
車先停在了之前的出租屋前,王星和曉燕從車上下來。曉燕特意說有事情要和我說,避開了炎炙的目光。
她帶著我走到旁邊一處地方,壓低聲音問我。“念溪,你老實和我說,炎炙應該不是人吧?”
炎炙的身份我從來沒有同他說過,但幾次三番見炎炙出手,那本事就不能人能夠有的,再加上性情的惡劣,更讓人覺得他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當著炎炙的問不方便,所以她才要帶著我去一個隱秘的地方開口詢問。
可是,我能說炎炙是只厲鬼嗎?
曉燕很聰明,我這幅模樣落在她眼里,便已經可以猜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我不點破,她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轉而誠摯地看著我。“小溪,如果……如果他真是厲鬼的話,我勸你還是離他遠一些,畢竟我們是人,他不是。”
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握著我的手,眼中滿滿誠懇。她這樣勸我,是出于把
我當成了一個好朋友,也是真心實意地為我好。
只是……
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炎炙,輕輕往上抿了抿嘴巴,然后再將目光轉了回來。
“曉燕,你放心,我是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的。再說了……”我沖著她笑了笑,“再說,炎炙也不是厲鬼,他只是通曉鬼術且脾氣有些壞的道士……倘若他是厲鬼的話,我為什么不收了他?”
我不擅長說謊,說這話的時候也是結結巴巴。
可曉燕怔愣地看著我,竟然帶著遲疑地點了點頭……她相信了?
我見她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后如釋重負地沖著我笑了笑,“也是,原來是我想太多了……呵呵……”
然后,我們就分道揚鑣。
炎炙也只是把我送到了宿舍的樓下,就招呼我自己回去了。
還是那副習慣性慵懶無骨的模樣。
不過,我叫住了他。
“怎么……”他將身子半轉過來,一雙眼眸帶著玩味地停在我的身上,“小溪想請我上去坐坐?那我隱去身形,跟你一道進去。”
他一面說,一面打算進去。
“我沒有!”趕忙否認了他剛才的話,同時心中卻是一陣打鼓,尤其是想到曉燕剛才的叮囑……炎炙是鬼,我是人,人鬼殊途,我是得離他遠遠的,這不還盼著回去把冥婚給廢了?
可,一想到自己以后會和炎炙徹底沒有關系,我這心里,卻是難受得打緊……
心上,似乎突然空出了好大的一塊。
所以我現在不得不承認兩件事情。第一,他的確是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第二,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我這怔神的模樣,落在炎炙的眼中,他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念溪,你怎么了?”他問我。
“也沒有什么。”我趕忙沖著他搖了搖頭,“只是想要提醒你,明天下午有個手術我們可以在外面參觀學習,我知道你不感興趣,但你現在不是假裝是醫學院的學生嗎?你得跟著我們一起去。我……我提醒你下。”
我嘴巴笨,尤其是在說謊的時候,不但結結巴巴,而且還破綻百出。
所以,炎炙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只是,他都懶得拆穿我,就非常平靜地沖著我哼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不過。”
他特意地頓了頓,成功地吸引到我所有的注意力。
然后,他在高高興興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幅明明不會撒謊,卻要想著騙我的小模樣,怎么看,就怎么想讓人用手掐你,掐出一臉水來。”他一面說,一面沖著我邪魅地往上揚了揚唇角。
壞得甭提了。
甚至于還要伸手試試……
不過,被我用眼神阻止了。然后我逃也一般地轉身上樓,順帶著叮囑了一句。“那你明天記得去……一定得去!”
雖然被他識破自己是在撒謊,但慌都已經撒了,怎么也得做足樣子。
“嗯。我知道了。”炎炙回了我一句,然后眼眸含笑地看著我狼狽往上逃。
眼中,寵溺而邪魅。
盯得我心頭撲通撲通跳動得厲害,都到寢室門口了還不能平復下來。還得微微拍了拍自己起伏的胸膛,可花了一會兒的功夫才平靜下來。
然后,開門進了寢室。
洛安正在說著什么,瞧見我從外面回來,就戛然停住了。
岑月冷著一張臉,頗有些不爽地看著她。
他們吵架了?
我嗅了嗅,已經聞到了戰火和硝煙的味道……可馬上就要熄燈了,我現在也不能出去……
更何況,他們已經看到我了,也不能轉身就走吧。
所以,我只能咬著唇,頗有些為難地看著它們。
我的床在里面,只能硬著頭皮地緩緩挪動腳步,想著弄出的動靜小一些,她們就看不到我了。
洛安皺著眉頭厲聲指責岑月。
“我說你能不能把那個飯盒扔了?那里面裝的可是那個,萬一被宿管查著,別說你要強制退學,我和念溪也沒法不受牽連!”
洛安也知道里面裝著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