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學者考證過,“Druid”一詞分兩部分理解:前半部很大程度上和希臘文的“drus”相關,是橡樹的意思;而后半部與印歐語系的詞尾「-wid」相似。雖然這種說法德魯依議會里研究德魯依歷史的學者不以為然,但橡樹對于德魯依來說,的確是非常特殊的。至少,在德魯依的自然之力體系中,橡果是一種極為普遍和優質的施法材料。
跑馬場里的這棵橡樹大得有些不象話,樹干直徑恐怕超過了10米,整顆樹的高度恐怕有幾十米甚至上百米。由于城堡附近缺乏高大的建筑作為參考,一時之間居然推算不出樹的高度。哪怕沒有城堡,僅僅這棵大得像山一樣的橡樹也夠游人參觀了。
伯納德帶著左林到橡樹邊上,看似樹洞的一個入口裝上了圓形的木門。推開了木門,伯納德當先走了進去。
跟著伯納德一起走進去,才發現這個“樹洞”實在是大有文章。在橡樹樹干中間,居然自然生長成了一個十幾個平方米的房間。這自然是德魯依動的手腳。房間的地面鋪上了以輕質的火山巖切割而成的地板,地板上刻著咒文和其他圖案,而填充著這些刻痕的則是一種散發著淡淡的藍色熒光的材料,似乎是某種貝殼的粉末混合著經過德魯依改良過的菘藍植物搗成的漿汁制成的,用一點點松蠟之類的東西調和成填料。這種東西倒是極好的能量導體。
在房間中間的石臺上,躺著一個人。那人瘦得已經形同一副骷髏,但面孔上卻是一臉安詳。自然長成的樹洞房間頂上垂下幾線根須,植入了病人的胸口和腹部,從根須暴露在空氣中的部分發黑的樣子來看,這幾根根須是從這個人體內將毒素抽離的。從石臺底下,長出幾根長著細嫩的尖刺的藤條型植物,糾纏著病人的四肢,那些細密的刺則扎進了病人的肌膚。除了臉和四肢,病人的身體上蓋著雙層細亞麻編結而成的薄薄的毯子。實際上,雖然這是治療過程中,但左林很懷疑,除了痛苦,這個病人還能感受到什么,那么他臉上的那種安詳呢?又是從何而來。
左林用自然之力一掃,就發現了聚靈陣何以能夠持續如此之久。在石臺下面,作為聚靈陣核心的居然是一枚樹之心,一枚直徑有10多公分的樹之心。樹之心的產生絕對是偶然的。那些生長了幾百年的古樹由于不可避免地有些根須老化,有些枝條罹受蟲害,會有些枯死,會有些代謝上的不暢。這種時候,這些古樹只能無可奈何地遵循自然的選擇,尋找自身能夠存活下去的方式。由于樹皮是運送養料的主要通路,通常來說,樹干內部的木質部分會是供應不上養料的時候被拋棄的部分。很多上年紀的樹中間空洞就是這個原因。這些木質部分在被切斷了主要養料之后會漸漸枯死,但有些樹,由于他們經歷的年代更久,樹干內部本身儲存著相當養料,這些養料會逐漸收縮著供應樹干的一個核心區域,如果能夠在樹干內儲存的養料耗盡之前發現這樣的樹,就能夠從看似枯死的樹干部分剝離出一枚質地像是翠玉一般的樹之心。
在德魯依流行為自己制作一根法杖來讓咒術的威力更大,施法更順暢的年代,一枚小小的樹之心是法杖必不可少的材料。為了掩人耳目,將樹之心鑲嵌在項鏈或者戒指之類的首飾上,則是自宗教裁判所露出兇焰以來更為流行的做法。由于全世界范圍的濫砍濫伐造成的林帶大片消失,找一枚指甲大小的樹之心現在都很難。像這樣一枚和椰子差不多大的樹之心,簡直可以稱為奇跡了。
“我們用聚靈陣聚集能量,然后通過樹之心進行純化和過濾,用自然之力代替從食物中獲得營養來滋養身體。然后用橡樹根須從他身體內抽出毒素。他的骨骼已經都快被自然之力洗煉成了鉆石一般堅硬,他的肌肉和神經都快變成對能量毫無抗阻的導體……但是他的器官卻一直在逐漸衰竭。他現在需要的能量很少,通過聚靈陣不斷補充,還有就是我們經常讓醫生和護士來給他進行輸液,補充葡萄糖和礦物質,但他身體本身的消化系統幾乎都毀了,無法消化外界攝入的蛋白質,于是不斷從身體內儲存的脂肪和肌肉里提取。……他的身體就逐漸變成這副極瘦的樣子。而且,我們還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年來,他的身體的骨骼變成了晶體,肌肉變成了類似硅膠,塑料,陶瓷這樣的材料,他的身體只有越來越少的地方可以讓他自己消耗了。”伯納德語調蒼涼。
骨骼晶體化,肌肉組織的性質也開始變化……如果不是因為聚靈陣,這決不是任何一個德魯依在有生之年可以做到的事情。哪怕獅子這一系的壽命超長也不行。而即使有了聚靈陣,這種變化也不是幾年甚至十幾年能夠發生的。左林顫悠悠地問:“請問,這位病人經受這樣的治療有多久了?”
“從1948年到現在,58年了。”伯納德淡淡說出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時間長度。
“58年……”左林咋舌道,“這種方法雖然能夠保存他的生命,不過,實在是太痛苦了啊。”
伯納德無奈地說:“也不完全是。他自己并不覺得痛苦,因為我施法讓他強制性進入‘翡翠之夢’,他的意識在他自己想象的那個世界里。而他的身體,則忠實于外界的環境……和藥物反應。那么多年來,多少種治療方法我們都嘗試過了,都不成功,最后還是只能把他放回聚靈陣,繼續用這種辦法維持他的生命。”
現在左林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伯納德把他帶來試試看,現在這個病人的狀態,治療有沒有效果不知道,但是就算施治的人故意想要害他,恐怕奏效的概率都很低。
“這個病人到底殺什么病?”左林嘆了口氣,問道。
“重度核輻射和一系列不知名的毒藥……之后,還有歷來那么多次治療留下的各種殘留藥物。大部分是西藥……也就是化學品。”伯納德口氣里很有幾分不滿,看起來這些年來亂七八糟的治療方案把他也弄得頭昏腦漲了。
左林連忙將左手按在病人的肩膀上,一股自然之力掃過病人全身。對于德魯依,尤其是德魯依中具有治療技術的人來說,這種用自然之力進行掃描的精讀要遠遠高于現代科學研究出的并在醫院里廣泛使用的b超,CT,核磁共振等等技術。
病人的身體上到處都是沾染核輻射材料的痕跡,有些甚至沾染在他已經晶體化了的骨骼上。肌肉組織上也是星星點點的。相比于輻射,那些不知名的毒物反而損害比較小。只不過毒物和血液混合,似乎在不算將血液轉化為毒物,如果不是樹木根須不斷在抽取,恐怕病人全身血液都變成毒物了。這些輻射和毒物,如果發生在一個普通人身上,如果沒有聚靈陣數十年不斷用自然之力對抗著輻射對身體的侵蝕,如果沒有德魯依的咒術讓整個橡樹來為他吸收消化那些毒物,這個人死了幾百回都不止了……
“有沒有任何理由,他一定要活下去?我覺得這樣對他來說是生不如死啊。”左林仔細想了一想,沒把握地搖了搖頭。
“他是孫先生,你的老師拒絕參與的那個任務中唯一確認幸存的人。他是德魯依議會副議長,佩戴銀色橡樹紋章的智者,議會里少有的純咒術德魯依,希臘人索福克勒斯……”伯納德誠懇地說,“任何一個理由都讓他應該活下去。而我相信,你,還有孫先生,也一定希望知道那次失敗的行動到底發生了什么。”
左林想了一下,說:“我肯定無法治好他。但是,我或許能夠讓他的處境好一些。”
伯納德感激地握住勒左林地手說:“那就足夠了。任何改善都為我們贏得了更多嘗試救他的機會。”
左林謙虛地說:“我會盡力,雖然我比起孫老師相差得太遠,但的確如您所說。我們的方法有些特別。……而且,這次歐洲之行結束之后,我會去尋找孫老師。我相信他如果了解有這樣一個病人的存在,一定會出手救治的。而現在,我需要準備一些材料。”
在議會總部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德魯依常用的施法材料幾乎應有盡有。而左林只要出行必定帶在身邊的迷靛芥,天心蓮藥膏則必不可少。由于這次對索福克勒斯的治療極為復雜,在議會總部的那些德魯依中間有不少都要來觀看。到了晚上吃過晚飯,養足了精神在伯納德的陪同下再次踏入樹洞房間的時候,房間里已經聚集了好幾個人。房間的墻上和頂上掛上了足足兩打的應急燈營造出了手術室的無影燈效果。這個時候左林才發現,圍繞著房間放著一圈矮柜,里面堆滿了數十年來的治療方案記錄,病歷等等東西,還有幾個柜子里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藥品。前來觀看的那些德魯依,向著左林微微頷首致意之后都非常安靜地坐在矮柜上。等著左林施展治療術。……沒有一個人是為了看笑話而來的,這種團結或許是德魯依議會能夠延續如此多年的原因之一。大家都懷著祝福,懷著想要學習的心情,聚集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