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便是鄭媛的作風(fēng)。人生不過短短數(shù)十年，何必過得苦逼兮兮的。尤其這會人年均壽命也不過那麼二三十年罷了，戰(zhàn)亂紛紛，各國諸侯裡頭幾乎家家都有本爛賬。各家都有下克上的事蹟，爲(wèi)此死掉的貴族都不知幾何。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拿著這些規(guī)矩往自己的身上套。人生苦短，若是不能盡興也就罷了，但也不能被這些周禮給捆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那些東西都是讓人變成呆呆的傻子，到時候別人的劍都戳到面前來了，還傻兮兮的把脖子伸出去給人抹。

鄭媛看著那些同父異母的姊妹們被牢牢的套在周禮的框架裡，甚至自己去哪裡還的問過傅姆，真是亂了主次。傅姆原本是應(yīng)當(dāng)過來照顧貴女，而不是對著貴女指手畫腳的。

“啊，外頭下雨了呢。”寺人俠攏袖站在廊下，見著外頭的雨水滴滴答答順著屋檐低落下來。

“下這麼大的雨，今年秋季一定會是豐收吧。”寺人俠沒人迴應(yīng)也不氣壘，繼續(xù)自言自語。

“是啊，下了雨的話，收成好，城內(nèi)的糧倉足了，到時候有甚麼事也不怕。”鄭媛向來喜歡看下雨，這會到了堂上，看著那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對面廂的屋檐上，細小而密集的水珠在屋檐上激出一陣白濛濛的水霧。

“公女就是公女，小人還只是想著豐收呢，公女已經(jīng)想到更長遠的地方去了。”寺人俠也是精乖的，立刻反應(yīng)過來就拍鄭媛的馬屁。偏偏這馬屁拍的一旁的傅姆都不好說什麼。

“也不是甚麼眼光長遠。”鄭媛一邊賞雨，一邊讓侍女將青棗拿過來，籩內(nèi)的青棗都是才從樹上摘下來清洗完之後送來的。這會可是真的山清水秀，樹上的東西摘下來擦擦可以直接吃到口裡。

鄭媛伸手從籩內(nèi)取出個青棗，小小的咬了口。酸甜可口的滋味取悅了她，讓她眉眼都放鬆的瞇了起來。

寺人俠垂著頭，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看癡了，然後落下個話柄。自己服侍的這位公女美貌，世上貌美的女子不少，可是如同公女媛這般，風(fēng)姿卓綽的，十分少。真是看一眼，就忍不住跟著看過去。

“阿兄老實說這段日子，晉國楚國派出行人來威逼。不管是和哪個聯(lián)盟，少不得要被打的。”說起這個鄭媛都忍不住嘆息，當(dāng)年莊公好歹還能爭霸，甚至還射中了周天子的肩膀，令周王室在諸侯中威信大減，可是現(xiàn)在確實被晉國和楚國牽著鼻子到處走，甚至還能左右太子的人選。鄭媛懷疑還是地底下的鄭莊公知道了鄭國現(xiàn)在的情況，指不定能氣的從下面跳起來。

“小人聽說這楚人好可怕的！”寺人俠聽鄭媛說起楚人，立刻就給鄭媛說起來，他就知道鄭媛喜愛聽這些。

中原諸國大同小異，能有些趣事的也只有秦晉齊這些臨這山戎犬戎的諸侯國。或許是因爲(wèi)和這些蠻夷做鄰居，行爲(wèi)作風(fēng)上都帶了不同於中原的習(xí)慣。

而楚國自己就是個蠻夷。

“哦？怎麼說？”鄭媛在公宮也沒見過幾個楚國人，楚國的卿大夫就算要出奔也不會出奔到鄭國來，另外楚國也沒有多少商人到這裡來做生意，倒是鄭國的商人到處跑，將各地的奇珍異寶帶回來讓貴族選購。

“小人聽說啊，那些個楚人披頭散髮，一點都不爭氣，這發(fā)應(yīng)當(dāng)是好好完全束在頭上用冠，可是這楚人偏偏是半束髮半披下的，可不難看？”

鄭媛聽了這話仰頭想了一會，覺得這樣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當(dāng)然要是男人好看才成。要是長得難看，哪怕再收拾也就那樣。

外頭的雨聲依舊，庭院裡頭幾乎到處都是水花。

“是嘛，可惜沒有親眼見著，總是覺得有些遺憾。”鄭媛說著感嘆了句。

她不過是隨口一句，但是傅姆卻是被嚇得魂飛魄散，“公女可別有這個心思，那些個楚人，天生的蠻夷，他們可不管禮義廉恥。”傅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哆哆嗦嗦的，“當(dāng)年先君之時，君夫人文羋帶著兩位公女去見前代楚子，結(jié)果楚子見色起意，在那裡就把兩位公女給……”

說到後面，傅姆都不忍心說下去。鄭媛也聽說過這段往事的，這公宮裡頭沒有秘密，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在這裡可是表現(xiàn)的十足。但凡有些什麼壞事，幾乎能夠傳得天下都能知道。

不過這事裡頭，那兩位倒了血黴的公女是前任楚子的外甥女。鄭媛也是才發(fā)現(xiàn)，舅舅和外甥女有什麼，似乎時人並不認爲(wèi)是*。前任齊侯甚至還納了自個外甥女爲(wèi)側(cè)室。

這裡頭亂的，簡直不認看。

“我知道傅姆是爲(wèi)我好。”鄭媛不是真的不分好歹，知道傅姆說這話還是擔(dān)心她被那些行事毫無忌憚的楚人給怎麼樣了，“我不過是說說。”

她要看也會躲著偷偷看。

這話要是說出來，估計傅姆簡直會被她氣的吐血。鄭媛決定還是別把這話告訴傅姆了。

“上回叫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鄭媛吃了青棗，洗了手，一邊看雨一邊問寺人俠。她身邊的人多，但是親近的很少，寺人俠可以給她到處打聽打聽消息。

“公女交給小人的事，小人怎麼會不好好去做呢。”寺人俠說著就有些得意，上回鄭媛讓他去打聽那位宋國公子的事。

既然盯著人，自然是要知道人家的事。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嘛。到了現(xiàn)在，鄭媛也只是知道，公子均是宋君的庶弟，其他的可謂是兩眼一抹黑。就算是姚子，對這位宋國公子也知曉不多。

畢竟姚子出自姚國，對宋國的事並不知根究底。

“小人這就說給公女聽。”寺人俠清了清嗓子，纔開口道，“那位公子是現(xiàn)代宋君的庶出公子，自小啊長相甚好，那些個宋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說那位公子是美而豔。”說到這裡寺人俠自個都想著宋人真不愧是商人後代，這‘美而豔’應(yīng)該是用在女子身上的，怎麼往男子的身上用？

“這位公子在商丘頗有賢名，說他路上遇見了飢渴的人，必定會給予飲食，對待商丘中諸多卿大夫也是從來沒有失禮。”

“這樣啊。”鄭媛立刻就聽出裡頭的不對味來，“那豈不是甚有名望？”

“名望說不上，不過的的確確有很多人擁戴這位公子。”

“難怪他會被宋君送過來了，我若是宋君也不會任憑一個公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收買人心。”鄭媛聽出了公子均的野心，這傢伙果然只是看起來純良，其實純良的表面之下也是有無盡的野心。

只可惜年歲還輕，到底還不夠老沉，被人發(fā)覺，可不被送出來了？

“不過也有人說。”寺人俠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襄夫人王姬似乎對這位公子很是疼愛。”

鄭媛頓時就看了過來，身邊的傅姆表情也變得有些詭異。

若是平常的長輩對晚輩的疼愛，按道理來說也不會專門提出來，祖母喜歡孫子，有什麼可以說道的？

“……”鄭媛心下頓時就冒出個最爲(wèi)荒誕的猜測來，“這襄夫人，年歲幾何？”

“襄夫人王姬乃是襄公的第二任夫人，算算……”寺人俠說著，伸出十個手指開始算那位王姬的年紀(jì)。

鄭媛等了好會，都沒有見著寺人俠算出個子醜卯丁來，“罷了，估計這位夫人恐怕年歲也不年輕了。”

她反正也不在意那位是美是醜，美醜是否和她無關(guān)。她如今是對公子均有興趣，又不是對他那個嫡祖母有興趣，那個王姬是美是醜和她有個什麼關(guān)係。

“這倒也是。”寺人俠收起了手指，認真的點了點頭。

傅姆瞧著鄭媛靠在憑幾上安靜下來，也不知道她眼下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這位公女的性情和齊女類似，甚至比齊女還要大膽。她也沒法說什麼。

“咦？”寺人俠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擡起頭來。

只見著雨簾之中有車輛從遠而近馳來。馬車上的鑾鈴聲響哪怕是在雨聲中都格外清晰可聞。

鄭媛自然也聽見了，宮門處的閽人見著門外有馬車，立刻冒著雨將們推開，讓車輛進入門內(nèi)。

不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雨中，他快步向那邊的宮室走去，履踏入雨水中，濺起一陣水花。

公子蠻進來的時候，外面的衣裳都已經(jīng)溼了。鄭媛見著事他來了，吃了一驚，“阿兄，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來了……”

公子蠻也不知道是淋了雨或者還是因爲(wèi)其他的緣由，臉色很不好。

“這怎麼了？”

“楚軍攻鄭了。”公子蠻說這話的時候，長長吐出口濁氣，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在這句話上了。

“啊？”鄭媛愣住，被公子蠻這句話鎮(zhèn)在那裡，久久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