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如風的話恍若將石子投入平靜的湖水中,蕩起陣陣漣漪。
“哥你說什么胡話呢,今兒累到了吧!,霞兒給你燒點洗腳水。”易若霞強打起笑容,起身往廚房走去,她不知道哥哥為什么突然提起這茬,但是在她心里并不希望這個話題繼續。
“霞兒!”易如風平靜的注視著她:
“趕巧這個月十五山上那道宗在咱們秋風鎮選一批弟子,你和小晟都符合山上仙人的要求”
易如風突然覺得嗓子很干,話在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
“倘若能夠成那仙人,以后你再不用買散市的菜,再不會··被人罵沒爹管沒娘疼的野丫頭、再不用......”
“可霞兒就得離開哥哥了,不是嗎?”易若霞背對著易如風,身體顫抖著似在壓抑著淚水般,
易如風默然,起身走到妹妹身邊,扶住易若霞瘦削的肩膀,伸出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哥不幫你決定,這不還有幾日才到月中嗎?想好了跟哥說”。
這幾日二人一如平常,易如風也有意向那些走山趟的老哥們打聽,卻沒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這些走山趟的挑貨郎都沒得資格進那道宗,易如風也能明白,這不過他這心中的擔憂可是壓不住的,今兒最后一趟是山腳往鎮子上的,易如風挑著擔子就往秋風鎮趕,快到集市的時候一大漢喊住了他。
“風小子,這是走今兒最后一趟了吧?給你王嬸帶條草魚回去。你小子趕明兒可別再去山腳拉貨啦,明早帶小霞兒到鎮上的廣場等仙人到,把自己收拾的干凈些,別灰個臉跟三四十歲的漢子一樣”王叔把魚往易如風擔子上一別,啪啪的拍了他肩膀兩下道。
王叔三十出頭,常年在秋風鎮邊上的河上打漁,時不時做些擺渡的生意,家里有個才八九歲的娃,看來也是要送去道宗的。
“哎,王叔”易如風應了一聲
“是了,明兒就是十五了”。
是夜,易如風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霞兒答應要去道宗了,剛聽到她這答復易如風吃驚不少,不過他沒說什么,不想霞兒因為他有一絲顧慮
“倒是我婆婆媽媽了,明兒還得早起呢”易如風嘟囔了一句,翻個身伴著遠處的幾聲狗吠漸漸睡著了。不遠處,月光照射在一個嬌小的身軀上,易若霞背對著他哥哥的方向,微微蜷縮著,在柔和的月光下,清晰可見她的淚痕。
“哥哥,照顧好自己,霞兒會回來找你的,到時候看誰敢欺負咱倆”她握握了拳頭,仿佛對著月光發出誓約般。
今兒秋風鎮好不熱鬧,在易如風的記憶里,往年正月十五都沒這般多人,鎮中央的廣場卻空無一人,顯得有些怪異。廣場邊的小販擺下了今兒要賣的貨,吆喝一聲接著一聲, 但眼睛卻不時的往廣場上瞥
“今早剛下的雞蛋嘞,新鮮的嘞,你看還沾著俺家母雞的糞嘞”
“多少一斤啊,我問你多少一斤啊,你看哪呢!”一阿姨火了,一把揪過著販子的衣領
“什么……哦,新鮮的嘞”
易如風不禁一樂,回頭看看后頭的霞兒,拉起她的手往人群里擠去。
“如風哥,若霞姐,這邊這邊”一小胖子踮著腳向他們不住的揮手,他的身邊就是李二彪夫妻二人,今天李二彪特意穿了一身書生的青衫,配合上他臉上的橫肉,給人一種說不出怪異的不協調感。易如風拉著妹妹擠到李二彪一家子身邊,向他們問了聲好。
“二彪叔,咋這仙人還沒到呢,這時辰都到了啊”易如風看著空曠的廣場上擺放著只有幾張太師椅和一張茶桌,隨口問道。
“莫急莫急,你看咱前面的那個禿老頭了沒?那是咱們的鎮管,人大清早等到現在還愣是不敢坐”李二彪對著易如風悄悄耳語。
易如風聽言點了下頭,回頭再向易若霞叮囑道:“霞兒你到了那仙山,莫斗狠置氣,跟別人鬧不愉快,咱們聽上頭的話,吃點苦受點累放心上,實在呆不住咱就回來,啊“,這些話在來的路上他不知說了多少,好像每個夠似的。
“聽哥的話,莫要做那……”
“來了來了,天上那只大鳥背上有人!”賣雞蛋的小販驚呼,也是,就他這能夠一眼分清雞糞是新鮮的還是隔夜的眼神,第一個看到也不足為怪。眾人抬頭看著這棕色的大鳥繞著秋風鎮廣場徐徐盤旋,張大了嘴吧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就這樣廣場的人靜默的望著這鳥慢慢變大,眾人可以分明的察覺到這天色慢慢黑了下來,只因這巨型的鳥展開的雙翅竟遮蔽了日光,一陣狂風吹得眾人有些站不住腳,揚起的風沙差點迷了眼,待大風過,眾人站定后,發現廣場中央多了一男一女。男子書生裝束,一襲白衫,右手持折扇,左手背與身后,女子白衣道裙,長發以一根木質發釵別住,腰間斜插一根碧玉豎笛,就這般簡單裝束,出塵的氣質竟使眾人不敢細看她的容顏。
女子向天上略一作揖,向男子微微頷首,這男子向前一步,揚聲道:“時辰至,秋風鎮鎮管何在?“
李二彪向易如風指的那個禿老頭著急忙慌的擠出人群,向二人彎腰一拜道:“二位仙人,在下秋風鎮鎮管陳古,恭候大駕!“
“我二人乃是道玄宗弟子,今日負責接引山下有緣道童,具體要求想必鎮管已知曉了吧“男子淡淡道,這十七八歲的年紀,竟與自己氣質差異如此巨大,易如風有些不敢相信,看著鎮管在該男子面前大氣不敢喘一下,他愈發覺得霞兒未來的路跟他是大不相同的。
“是是“鎮管不住點頭,轉身對眾人道:
“開蒙后學子未滿十二的孩童,到這位仙人跟前來?!?
人群騷動,不時有孩童走出人群,
“晟兒、霞兒,趕緊的啊“李二彪伸手握住二人的手,壯碩的身軀向廣場擠去,易若霞不住回頭看向易如風,易如風強扯出一絲微笑,張嘴對著霞兒做著‘去吧’的嘴型。
“一,二,三……嗯,十二個孩童“男子將折扇一收,走向那十二個孩童
“你,你,還有邊上的那個,嗯,還有左五和右三的兩個,爾等退回吧”男子用折扇隨意點過,“余下七人由我師姐接收,鎮管上前來,我需留此了解這七位小童的家況?!?
“我家孩子也是剛開蒙啊,為何不滿足條件?”人群中一位婦女安慰著自家哭泣的孩童,扭頭略有不忿的問道。
“道玄宗不收先天開智不足,肢體殘缺,相貌丑陋的道童,你有意見?”青年正聽著鎮管對七位受選小童的家況的介紹,聞言雙目微凝,輕聲道。
那婦人喏喏不言,領著孩子擠進人群趕緊離開。
易如風注視著他的妹妹,眾人在他眼中恍若無物,看著易若霞不時的回首,他始終保持著微笑,如果這條路能夠讓他的妹妹過上好的日子,那么他可以忍受這些離別的情緒。白衣道裙女子蹲下身子,問及易若霞的名字,卻發現她的目光不停的往人群看去,順著目光,她看到一男子站在人群中,灰頭土臉,活脫脫一個莊稼漢,她略有感懷,當年她與父母離別與現在一般無二,她忍不住向男子微微頷首。
“嵐師姐,差不多了”男子結束了和禿老頭的談話,轉向他的師姐道。
看著那鳥的身影漸漸變小,易如風悵然若失。